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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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烈摇晃的视线,在眼睛蒙起来之前能看到落地窗外城市的缩影,流动的光河踩在脚下,他也被人踩在脚下。地毯的绒毛里有股粉尘味,那时的颗粒或许到现在都随着呼吸进入肺管,还残留在他身体里;特制的绳子穿过皮肤每一寸细嫩的褶皱,随着身体活动一点点将皮肤磨破,那些痕迹会在之后鼓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泡,展禹宁认为它们从没好过,因为至今摸起来仍比旁边的皮肤要厚要硬。

  更明显的是他肚子和大腿上的纹身。他从过量的安眠药里醒来后发现了这些大张旗鼓的痕迹,就像犯错的罪人受以的黥刑,那他犯下的罪名是什么呢?

  看不见时是不同的指令和身体触感,火辣抽痛的可能是巴掌,也可能是带刺的皮鞭。呼吸不畅可能是因为勒在脖子上的皮带,也或许是闷在口鼻上的枕头;嘴巴不能说话,是因为戴了口球,每次发声就像狗一样呜呜直叫;践踏过的自尊心令人感到疲倦,男人和女人交媾的声音随着外放的音乐回荡在浴室,他浑身赤裸地被绑着,动弹不得地听完了全程。

  是药物作用后和松弛神经斗争的眩晕感难受,还是醒来后闻着腿间的尿骚味,从绑束的内裤里取出一沓钞票的荒唐感更难受?

  就他妈当成被狗操了。展禹宁也想就这么放过自己,却还是会在每一次酩酊后抱着酒瓶嚎啕。钻心的懊悔像一支利剑穿透了他,事后握着答案探究错误的脚步实在太残忍——

  如果他没有那么贪心,非要傲慢又自私地想要握住一切;如果他没有鬼迷心窍,天真又愚蠢地非要做个一意孤行的英雄;如果当时深夜的二十三通电话被接通了;如果他敢多信任纪少慈一点;如果他当时没听室友的话去学校活动;如果他不是同性恋;如果李珊洁当时发现自己是同妻就堕胎而不是选择把他生出来...他是不是就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就像是在玩抽积木的游戏,踌躇满志地伸出手,却咣当一声,一切堆积如山倒,而他只来得及握住了错误的那一块。

  他不想再去追究到底为什么,时运不济还是罪有应得,他只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错了。”

  朦胧之间,展禹宁好像睁开眼,却只见到一片黑暗,就像眼睛被蒙了起来。被玩弄的经历烙印在他身体里,以至于一点信号就能引起连锁反应,末端酸胀,浑身都好疼。他紧紧抓着手边的东西,冷泪滑至耳际,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做错了。”

  “我错了。”

  求饶一般的道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对谁说,是性虐过他的金主,是墓碑里的母亲,是纪少慈,还是自作自受的自己。他就像被出厂设定好的语音玩偶,打开开关只会重复这一句话,即使是被遗弃了也没有其他的备选方案。说到最后,沉闷的空气抽噎进嗓子眼里,窒息的感觉让他梦回被纪少慈掐住脖子的那一天,手腕传来丝丝缕缕的抽痛错觉。

  他骤然间惊醒。向上涌动的热气,沉闷的房间,粉尘味,尖锐的耳鸣声,都让他控制不住,抓着床沿吐了出来。

  没有什么坚硬的颗粒物,酸苦粘稠的糊状液体畅快地从喉咙里呕出,好像是昨晚谢云暄让他吃下的白粥。耳膜鼓胀充气,血液冲挤到脑门,头脑昏涨,鼻塞不痛,口腔里全是苦味,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五感都在传达糟糕的信号,展禹宁揪紧被单,眼泪和汗珠一起,大颗地往呕吐物熏天的酸腐味里砸落。

  背后突然有一双手不断地拍抚,谢云暄轻缓地替他揉着胃,等他吐干净了才用透着薄热的纸覆盖住口鼻,让他擤鼻腔里的异物。满地狼藉,谢云暄将他抱到洗手台上。给他漱口,又用温毛巾擦拭黏在他脖颈后的头发,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沉默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胆战心惊,展禹宁想自己现在和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被人用一根头发丝吊着挂在身上。身体还是赤裸的,大理石台面的洗手池光秃秃的,冰得屁股都没知觉了。谢云暄草草地用浴巾裹了一把又把他丢在那儿,展禹宁没敢伸手拉。

  他靠在镜子上放空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浑浑噩噩地睡着了,睡梦里嘴唇湿润,好像谢云暄嘴对嘴给他喂了东西,还摸了他的额头。醒来后背后都是虚汗,锁骨带被换过,展禹宁才知道自己难受应该发了烧。

  下体还是光溜溜的,上面套了一件堪堪遮住屁股的衬衫。展禹宁胡乱地伸手,却在枕头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床头放着拐杖,像是生怕他摸不到,就放在他展臂的范围之内。他愣了一下,抓着站了起来。

  这好像是他受伤后第一次自由走动。拐杖顶在腋下的时候,锁骨的缝合会有抽痛的感觉,毕竟里面嵌了钢板。展禹宁走了两步,突然自嘲地哑笑起来。

  这是他敞开腿的奖励吗?

  展禹宁知道人在变故面前是很无力的,太多东西毁掉命运啊人生啊这类意义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看多了就觉得很多东西除了活着都很虚妄。他努力挣扎也不过是为了减少一些命不由己的无定感,增加一些活着的真实。

  这下又和被包了没什么区别了。那么他又要去哪呢?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又躺回到床上,手机安安静静地摆在枕头边,和刚摸到的时一模一样。

  他之前问谢云暄,过程和结果哪个更重要一点。他说他不想用结果来看待谢云暄,但时至今日,无论谢云暄的苦衷是什么,他依旧被结果看待。

  宴会厅里,接待的服务生匆匆从谢云暄身边经过,全都默契地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就是个透明人。谢云暄对此早已了然,他径直走到厕所,锁上隔间的门,长吐了一口气。

  这场宴会以海恩集团的名义,由谢伯生夫人所牵头举办的慈善拍卖晚会,据说会有部分周纫兰的私藏品进行拍卖。要知道周家是以做古董生意出名的,因此哪怕是普通的拍卖会,来凑热闹的人也不少。

  周家和谢家是世交,虽说远比不得谢家,但周父于谢父有恩,于是一早便订下了周纫兰和谢伯生的婚约。周纫兰嫁的早,而丈夫又总在外沾花惹草。她闲来无事就研究艺术古董,捐款做慈善,和其他政商高层的夫人连络,满世界飞。表面上对丈夫漠不关心,实际上谢伯生的情人没一个走透过风声闹出过幺蛾子,除谢云暄以外的私生子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按理来说这种场合谢云暄没必要参加,就算他能忍受周纫兰让人砸了关楚灵堂,过去也免不了受一阵冷嘲热讽。他非要腆着脸来的理由,是前来的宾客名单里,有常懿集团的执行总裁徐惠晴。

  徐惠晴是纪少慈他母亲。

  常懿集团是做国际连锁酒店的,这几年动作不断,董事会换届,收购光懿科技,公司内部整顿,一步步铺垫就是奔着纽交所上市去的。亲儿子纪少慈从分公司做起,徐惠晴在慢慢将他推到台前,这种场合很有可能会让纪少慈出来露面。

  那天和展禹宁吵架完气昏了头,想也不想就跑到常懿集团总部去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去了又要干什么,只是幼稚的胜负欲占了上风,非要看看展禹宁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好笑的是纪少慈忙的天南海北四处飞,根本不在公司,就算他打着海恩集团的名义也被拦在了前台,告诉他不予接待。

  那一刻谢云暄觉得很可笑。他想知道自己和纪少慈之间的差距——这个问题的答案从他被前台拦下时就已经不言而明了。

  他准备走时,一个皮肤白到发光的男人拦住了他,他听见前台喊他总监。男人和展禹宁差不多高,年纪看不大出来,笑起来鼻根的皮肤会皱起来,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他深色的眼瞳澄澈晶亮,架势一看就是习惯了商务应酬。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很客气地问谢云暄是不是要找小纪总,能不能请他喝咖啡。

  “你刚才和前台提到了'展禹宁',是吧?”

  铭牌上写了,公司审计总监,李承哲。

  在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咖啡桌对面的男人换了神色,笑眯眯的神色里带了一份锐利。

  纪少慈的现任,就是叫李承哲。

  谢云暄目光暗下去,一想到这个人他就神色不虞。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调开监控软件,画面里赫然是展禹宁所在的房间,他正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睡觉。视力尚未恢复,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给他的拐杖不用,手机更是摆设,展禹宁除了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待着,就是这样等谢云暄回来。

  自从那天凌晨以后。

  那天凌晨展禹宁突然发烧,揪住他胸口的衣服,颤抖着身体不停流泪说胡话。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枕头湿了,衣服也湿了,热乎乎一片。那么点大的地方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呢,都把他整个掌心流湿了。

  他话说得很模糊,但几个音节却发的很清晰,翻来覆去地说:

  “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

  梦呓时也神色痛苦。到底做了什么梦呢?谢云暄不是滋味地替他揩掉眼角不断溢出的泪珠,下床去找退烧药。等药喂到嘴边,他才从分离开的唇瓣里听到了全须全尾的道歉——

  是对不起,纪少慈。

  或许是因为不是第一次,谢云暄没有想象中来的愤怒,他只是从唇齿间的血腥味觉出无穷的悲哀。如果这么久过去展禹宁依旧没变,他又到底给展禹宁带去了什么呢?就没有一丝值得纪念的东西吗?

  后槽牙被咬的嘎吱响,谢云暄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退烧后谢云暄没再欲盖弥彰地换个房间睡,就在展禹宁身边挨着。展禹宁乖到不可思议,无论贴近还是触摸都不作抵抗。即使谢云暄抑制不住从背后环住他吻他,也是随便他落吻。展禹宁甚至会主动脱衣服,见谢云暄愣住,他的表情呆钝,就好像理所应当的事情被打断:

  “你不要做吗?”

  谢云暄看着他很久,才微妙地觉得不对——展禹宁把自己当什么,又把他当什么?

  当他是来嫖的吗?

  谢云暄看着监控里小小一团,比死了还要平静的展禹宁,远离推杯换盏、脚步声和谈话,他在狭窄的厕所隔间看了又看,忽然想明白了他给老师带来了什么:变得更可怜,更痛苦。展禹宁距离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更远了,那个即使掉眼泪也会扬起手扇他一巴掌的人才是展禹宁。这么长时间,他所做的靠近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