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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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有记忆开始,谢云暄就习惯于看人眼色,如果不能敏锐感知到某些危险来临的瞬间,他可能根本活不到能充当谢昀晞的工具人的年纪。更别提三年的监牢生活,只有在短暂的时间内对对方形成基本判断,才能少吃点苦头。

  谢云暄第一眼就知道李承哲绝非表面那么纯良。

  察言观色的能力李承哲不逞多让。他太精明了,眼光毒辣。在谢云暄落座的一瞬时,李承哲就仅凭才几分钟的接触开口和他套近乎了:

  “你看着年纪不大,才二十来岁吧,还在念书?”李承哲笑了笑,将咖啡向谢云暄那边推了推说:“我记得他现在在做中学老师,曾经是你的老师吗?”

  哪有学生能找到老师的旧情人面上去,谢云暄知道他想问什么。上次被杨一鸣问及,谢云暄很自然地就和盘托出了。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说出去只会给展禹宁留下话柄。

  横眉冷竖,谢云暄不客气地戳穿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

  “...是我冒犯了,你别紧张。”

  李承哲的笑就像是焊死在了脸上,他收放自如地将双手交叠在桌上:“既然大家时间都紧张,那我先开门见山: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回答你,但希望今天你来一趟就到此为止。”

  还没开口就下逐客令,谢云暄反而笑道:“你说了算?”

  “以纪少慈的性格,就算你们真的见到了,他也不会多说的。”李承哲莞尔,“他不喜欢和没必要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多费口舌。”

  谢云暄盯着他看的视线冷了下去:“我看李总监说话确实挺冒犯的。”

  李承哲摘了铭牌反扣在桌子上:

  “这是私人恩怨。”

  谢云暄往后靠了靠。

  “不清楚他是怎么和你解释的,但展禹宁告诉过你,在纪少慈和我交往期间,他曾过来纠缠不清吗?”李承哲眸光偏转,指甲摁在手腕轻轻划过:“明确拒绝后仍纠缠不休,跟踪到公司都不算什么了。但有天夜里,他甚至带了一把刀尾随,用自杀来威胁小慈。小慈腿上有一道4.3厘米长的疤,就是那次留下来的。”

  谢云暄知道,展禹宁经常失力的右手,以及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李承哲说话不紧不缓,但谢云暄却从他绵绵的字音里听出了恨意:“割腕自杀能下这个狠手,他确实是个狠人。”

  “他们分手是因为展禹宁在恋爱期间身体出轨了,并且一直撒谎瞒着小慈。”李承哲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抬起头来微微笑道:

  “当然,我也听说他有些苦衷,但我不认为这种程度的不坦诚不用付出代价。分手后小慈甚至赞助了一笔不菲的医疗费,作为恋爱关系里被背叛的一方,他已经足够体面和仁至义尽了。但反观你现在的那位——出轨、说谎成性、自私自利、对待感情随便、后悔了就把人当工具用、被拒绝了就用命来威胁别人。”

  李承哲轻而缓地下着判词,他轻而易举地用几个潦草不堪的词来概括展禹宁,也同时将谢云暄的感情放上了天秤:

  “小朋友,既然时隔几年的事情都能让你单独跑一趟。别的我不说,我建议你好好想清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值不值得喜欢,不要因为一时头脑发涨着急就选错了路,做了后悔的选择——”

  看着谢云暄的眼睛带着浓烈的玩味。

  放他*的狗屁。既然都说了纪少慈不会说这些话,代替纪少慈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他的感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了?

  激荡的水流翻卷着冲进下水道,谢云暄关上水龙头,他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才阔步走出卫生间。

  在第二次被叫成纪少慈的那一天,谢云暄砸开了书桌的锁,借着黎明的天光将他们的合照和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坐在床尾熬红了眼。纪少慈留下的痕迹太多了,谢云暄不是白痴,光凭那些文字他就能感受出纪少慈曾经对展禹宁有多好,喜欢到近乎一厢情愿,自我牺牲。

  只是展禹宁缺少了点抓住别人的勇气。

  李承哲要是清楚纪少慈是什么样的人,一样也会心怀芥蒂。但谢云暄的愤怒绝不止来源于挫败和自尊心受伤。他坐过牢,留过案底,有暴力倾向,学历都只有高中。他时间好像是停滞的,不断重蹈覆辙着过去的错误,所以和老师的开始是卑鄙又下作手段,连学会的也只有把人全盘打碎再拼凑起来,自欺欺人地称之为唯一,即使这样会留下无法弥补的伤痕。

  对比起来简直高下立判。

  如果老师的过去一塌糊涂,从没吃到过半颗糖,那么赎罪也好,撒泼耍赖也好,他只要继续纠缠下去,总有一天能蚕食温吞展禹宁的全部。然而展禹宁不是半点爱都没尝过的可怜虫,只有他是不择手段的疯狗。明明周围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明明自身难保,却贪心不足,阴暗的心思早已在不为人知的日子里疯狂潜滋暗长——

  他嫉妒纪少慈,又害怕纪少慈。

  展禹宁不是没有是非明断的能力,他怕展禹宁拿他和纪少慈比较,他更怕展禹宁觉得他比不上纪少慈。

  ...展禹宁用命都要挽留的纪少慈。

  指甲在攥紧的掌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谢云暄插着口袋站在大厅一隅,目光从每一位会客来宾脸上扫过。饶是他见过照片,但目光还是转了两圈,才找到了正端着香槟和别人说话的纪少慈。

  到底有多物是人非呢,当时直白莽撞,音频里连说话都会无意识黏黏糊糊撒娇的展禹宁变得谨小慎微,沉默寡言,另一半浑身都写着柔和的少年被敲碎骨头重长,高不可攀。一张照片上的两个人可以分崩离析,变化无穷,以至于站在了命运的对立面。

  纪少慈和他完完全全是两种人,端方温润,形貌昳丽,除了身高以外一眼望过去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自然地垂着手,平端着高脚杯和对方说话,肩宽腿长,比例惊人,深灰色的西装被恰当好处地撑起,看得出是在健身房锤炼出来的身材,比起总裁更像模特。

  谢云暄看得牙痒,心里骂道:真他妈会挑,展禹宁。

  他顺手从侍应生的托盘里端走香槟杯,破开人群,直接走到纪少慈身边举杯示意:

  “纪总。”

  交谈的低语一停,他就像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纪少慈漆黑的眼瞳和他目光撞上,流转的目光随即一顿,便很快神色如常,略一点头,礼貌疏离道:

  “你好。”

  “你好。”谢云暄调转酒杯方向,对着旁边脸色微变的李承哲颔首:

  “原来李总监也在。”

  李承哲身影一动,却被纪少慈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面前。他对旁边人说了句稍等,对着谢云暄示意了边上的空处:

  “我们去那边谈。”

  李承哲神色不明,那日谈论半天,他也未曾在谢云暄面前破过功。他和纪少慈解释了一会,纪少慈背着谢云暄,谢云暄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李承哲的目光很快平静下来,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纪少慈轻拍了拍他的腰。

  “久等。”

  谢云暄倚靠着栏杆:“看来纪总比李总监明事理。”

  纪少慈比展禹宁还要大一岁。他看了一眼谢云暄,却也没在意他冒犯的态度,只是三言两语盖过去道:“秘书汇报过海恩集团来访,但没留下联系方式,致电过海恩,对方没有确认。”

  话很客气,纪少慈把他当海恩集团的二公子看待。

  谢云暄眼睛眯起:“我是私事拜访。”

  “...他还没放过自己。”纪少慈不兜圈子了。话是疑问句,但他的口吻很平:“两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其实当时就说的足够明白了。”

  “说明白了?”谢云暄轻笑说:“连你那对象都没放下,还要偷摸瞒着你,你就说自己说明白了。”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是非对错的探究并没有意义。”纪少慈的眼睫低垂,闪烁如同酒液摇晃,像是有什么不欲和谢云暄解释,半天他才眉头开解道:

  “毕业后我就搬离这座城市了,两年前偶然重逢一次,他精神抑郁,行事比较极端。自杀那天是他母亲头七...李珊洁的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甚至为此走上了歧路。所以他情绪崩溃,要求我陪他一夜。”

  寥寥几个字拂开了那天雪夜里被尘封掩盖的荒唐事。如果展禹宁真的天生浪荡,早就应该在谢云暄开始威胁他的时候顺势而为,在心神恍惚时容许谢云暄趁虚而入,可他到头来都没松口。

  他不是不知道纪少慈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爱人,非要去破坏他们的感情。谢云暄到现在都记得,展禹宁说:“我因为钱做过小三”时的表情,自嘲又低落。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展禹宁心里很清楚,但他却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挥刀自戕。最崩溃的时候咬着过去的甜味吊着一口气,满身泥泞地站在门外,还以为能从门缝里窥探到以前幸福的痕迹,却发现一点他的容身之地都不剩下。以至于变得自甘堕落,道德败坏地发了疯。

  自作自受是他,又可恨,又可怜,又可悲。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对待自己很随便,却又过分小心自保。他就连当时都未必能承认这段感情,更别说暌违十多年后。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纠缠到现在已经掺杂了太多东西,不过是执着于过去失去的没有得到填补。”

  纪少慈无声地叹了口气,话语轻飘飘的:“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没有怨恨,也没有时间怨恨他。老同学一场,他一直都可以有别的选择,麻烦你开解他,让他原谅自己吧。”

  ...无论是谁,早就离开折点,只有他那傻的要死的老师还留在过去。

  谢云暄攥紧的拳头,却碰到了原来掌心留下的痕迹,突然又后知后觉地松开了。

  他也是一样的。

  展禹宁和他一样,从某一刻开始时间就被按下了暂停键。即使这么多时日流逝,那也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从没有往前迈过一步。

  他们之间的远距离不是他在做无用功,是展禹宁替他打开了关住他的锁,自己却从来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过。而谢云暄已经向前走了。

  纪少慈已经准备离开。谢云暄愣了一下,叫住他说:“他为什么出轨?”

  “为了钱。”纪少慈脚步一顿,“当时我因为学业问题,错过了他开口的机会。展禹宁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走到最后,又出于种种原因,最后就没有再选择向我求救。”

  ——我做过性交易。

  李承哲说展禹宁谎话连篇,展禹宁也对此供认不讳。但他没对谢云暄撒过谎,早在关楚的葬礼上,他就灌醉自己对谢云暄交了底。

  “但那个人有特殊癖好,喜欢虐待床伴,最后也是单纯玩弄欺骗后就不认账。”纪少慈斟酌了一下才说:“是我给他补上的,所以他可能对此耿耿于怀了一段时间。”

  谢云暄恍然想起展禹宁在他怀里哆哆嗦嗦哭的样子,以及高烧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做错了。”

  这句话是不是不只是道歉,也是情节重叠的求饶?

  他明明说过他和金主打起来过的...

  谢云暄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在自动侧身往外走,他连告别都没说,穿越人群的缝隙往外跑去,只是门口处一把被人拉住:

  “稀奇啊,不是把你那个小情儿锁起来金屋藏娇呢,还舍得出来呢?”

  是谢昀晞。

  谢云暄呵道:“滚开。”

  “刚刚那谈的是纪总吧,这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你们刚刚聊了什么?”谢昀晞语气一变:“你开始对公司感兴趣了?”

  他力气不敌谢云暄,被硬生生掰开了手。谢昀晞旁边站着那日在会所里替他注射药物,观察反应的试验员,他主动开口道:

  “我去跟着他吧。”

  谢昀晞眉头压低,其实他并没有追的打算,但被问及还是挥了挥手:“你去看看。”

  这次慈善晚会举办在周纫兰名下的私人别墅,不在市区。谢云暄从地下车库取了车就猛踩油门,晚高峰主干路都在堵,饶是他抄了小道一路狂奔,天也黑透了。远光灯照到前方隐隐有人停在路边,谢云暄没当回事,然而车身突然晃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异响:

  歘——

  他猛地踩了刹车,但车身还是不受控制地冲向马路牙子,一头扎进了绿化的灌木带!

  幸好周遭没有车,不然八成就要追尾。心脏剧烈跳动,谢云暄抓着方向盘顿了一下,确定了行车记录仪正常,立刻打了双闪下车检查。

  手电筒的光扫在车轮上,却照出了一片寒光,谢云暄的心猛地一凉:

  是图钉。

  不好!

  来不及了,他的脖子一下子被勒紧,绳子快而迅速地在颈后打了圈并深深勒进皮肉。卡进去的挣扎的手指很快被磨出了血,连片的青筋暴起,脸憋得涨红,谢云暄被反方向拖行数十米直到拖进小巷,听见粗哑的男声道:

  “我终于抓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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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大家理解每个角色都是独立的,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

  自杀情节对应芝麻汤圆28章,我不给跳转,感兴趣可以自行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