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都开口要处理贾家了,下面的人自然是动作要快了,至于快到什么地步呢?就是黛玉一觉睡醒的时候,宁国府父子已经下了大狱,判了斩监候。荣国府也正在抄捡,才回来没多久的贾政连述职都不用了,直接罢免。

  当然了,罪名不能与皇室扯上关系,好在光贾府那满头的小辫子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孝期纳妾,强占民女,贪污贿赂什么的。

  到底是年轻,几天的疲乏,不过是睡了一晚便去了大半。等到黛玉第二日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便觉与往日无太多异样了。

  “哥哥呢?上朝去了么?”黛玉将擦过脸的帕子递给小丫头,随口问一句。

  “大爷早上过来,看您还睡着,便叫别吵醒您,这会儿已是出去了。大爷还吩咐了,这一两日京里怕是有事儿,叫您在家修养,先别出去了。”紫鹃一边帮着立春摆早膳,一边笑着回话。

  荣国府出事儿的事,紫鹃几个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两家隔得近。羽林军过去的时候,还打林家门前走呢。但是满府的人,上到主子,下到知情的下人,现在提起贾家没有一个是不气的,此时自然没有人会开口告诉黛玉贾家的事儿。

  还在如今黛玉也懒得关心荣国府的事儿,不过是抱怨了一句“哥哥啰嗦”,便不再说别的了。

  而被黛玉无视的贾家,此时自然是兵荒马乱。本来先时他们叫赫连昊摸进来掳了贾宝玉,便已经受了不小的惊吓。后来他们为了保贾宝玉的命,使计诓了黛玉过来,却依旧没得宝玉平安。羽林军从知了胡同撤走的时候,也没人记得给他们把人送回来,还是他们自己叫人摸过去将昏迷的贾宝玉抬回来的。

  可人是回来了,却再不能站起来,他双腿俱是叫受惊的马踩了个粉碎,大夫说了,这辈子怕是都只能坐不能站了。

  若说这是晴天霹雳,那接下来便是灭顶之灾了,虽说他们想过得罪安定侯府的后果,却没想到这样严重。不过转天,羽林军便抓人的抓人,搜东西的搜东西。不光是宁国府的贾珍贾蓉几个被抓走了,贾赦也被带走,就连王熙凤一介女流都没能跑掉。无他,她房里搜出一大堆借票。

  哼哼,堂堂荣国府二奶奶,竟在外头私放利子钱,罪

  无可恕。

  这样的打击,旁人受得了,可贾母年届八十的人,岂能撑得住?当晚便一病不起。又从一惯养尊处优的环境搬到了个偏僻的小院子里,疏于调养,不过两天便溘然长逝。

  这一回,黛玉再没来看她一眼。

  并且好巧不巧,贾母断气没多久,宫里的丧钟也敲响了——太上皇驾崩。原本已经被贬为庶民,永世看守皇陵的忠顺王也被开恩送父亲最后一程。

  如此一来,贾家的事儿便如丢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儿,一点涟漪都不曾激起。就连林家兄妹没有上门拜祭,都没有人注意到。

  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但有谁在意呢?

  国丧自然是非同凡响,不仅是五品官以上的每日要去崇德门哭灵,就连诰命们也要跟着皇后跪灵。好在黛玉不是诰命,用不着她每日早起去跪着哭丧,可文湙就不一样了。他不光每天早上要去跪着哭先皇,哭完了还得爬起来去查案子。

  放话说要一个月内查清楚王子腾的时候,文湙纯属是情急之下,脑子发热,他可没想到太上皇随时会驾崩这种可能。早知道这样,这事儿他一定不自己去揽,他就不信了,要是顾舒庭他岳父左都御史方大人知道这事儿能无动于衷?

  搞得如今悔不当初不说,还要听顾舒庭在耳边念叨:“叫你逞能,你说让陛下直接将他斩了多好,何必多此一举要查什么证据?摆明了的事儿,谁还能冤枉了他不成,就是三司都没去揽事儿,你一个工部侍郎,倒跑得比我们还快。”

  顾舒庭简直想不通死了,要是搁别人,是想治谁皇帝不准,才会要去查证据说服上面。而好友这里,明明是可以跳过这一步,却非得多次以举,自找麻烦。

  文湙和顾舒庭都是年纪轻辈分小的,哭灵的时候官高位显的一大堆,他俩倒是正好能挨到一块儿去,正好给了顾舒庭教训文湙的机会。

  文湙只好无奈道:“我说你可得了吧,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虽说我们都知道他不冤枉,但这种事儿一旦开了先河,以后会不会有冤情谁说得准儿呢。再说了,事情虽说是我揽下来的,大理寺和刑部不也都跟着忙上忙下,谁也没说撂挑子不管啊。”

  况且我又没立军令状,我便是最后查不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吧。

  最后一句话,未免说出来影响自己大义凛然的光辉形象,文湙吞回了肚子里。

  倒是顾舒庭也不是真心怪文湙不该逞强,人心这种东西是最说不准的,哪怕是一国天子,也不能保证他能一直清明如初。唐玄宗不也勤政爱民过,后来也因为一个杨玉环,便从此君王不早朝,以致后来的安史之乱。

  所以说,凡事还是照规矩来最好,有证据便抓人抄家杀头随意整,没有的话,便再去找。要是回回一不高兴便抓人下狱,总有抓错的一天。

  说句不好听的,谁能保证不会轮到自己呢。

  顾舒庭讪讪地,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翌日哭完灵准备和文湙一块儿去审审那几个鞑靼人的时候,瞪了王子腾好几眼。

  王子腾依旧八风不动,要不是时候儿不对,顾舒庭甚至能想到他脸上该是怎样笑呵呵的模样。尤其是他还敢问:“听说安定候这两日尽跑刑部揽活儿干了,可真是能者多劳啊,前些日子听说您还领着羽林军捉拿鞑靼三王子。就是略失了些分寸,人死了,如今还没找着凶手呢吧?”

  文湙面无表情,回敬到:“王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今日陛下特准您在家休息,本来大家都道是陛下惜您老弱。你这样一说,我们都该以为是你年老无用,陛下才不叫你干活儿了。”

  治罪是还不能治,但是文湙找了几个人轮番的上王家“探病”,还有御医的诊断,皇帝便顺理成章地让王子腾病休了。不然让他成天搁眼皮子底下晃,实在是闹心。

  所以王子腾只是进宫哭灵,哭完了他还得回去“养病”。

  “有劳侯爷费心了,老夫这病,也养不了几天了,怕是好得比侯爷查案要快些呢。”

  文湙嘴毒,感叹道:“也是,您毕竟膝下也没个一男半女,久病床前无孝子,这病养得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多造作,哦不,是造福百姓几次,好歹日后还有人念着些。”

  古人重子嗣,而王子腾显赫一生,却偏偏命里无子,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敢一点退路不留。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什么顾忌都没有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敢做了。

  然而痛脚叫人踩了,是个人都要生气的,王子腾道:“林侯有空关心老夫的子嗣,还不如

  多想想自己呢,一个连自己姓什么还要听别人告诉的人,怕是先祖也不会为了这么个后人自豪吧。”

  要不是文湙早有打算,搞不好还真要气一场了。毕竟岑家绝后,林家得了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后人,谁家也没得着好儿。此时文湙却只是笑着道:“哪里哪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嘛,王大人一把年纪了,下官关心一下是应该的。您这便要回了吧,下官要去一趟鸿胪寺,怕是不便相陪,您走好。”

  王子腾狐疑,你去鸿胪寺做什么还特地说一声?

  他不好问,顾舒庭帮忙问了:“你刚不是说要审鞑靼人么,怎么又要去鸿胪寺?”

  先不说鞑靼那边是否在意赫连昊的死活,就是特意差人快马加鞭地去通知他们王庭,也不至于这会儿便有消息了。

  文湙道:“鞑靼那几个人不急着审,他们这会儿还不大老实,得多关几天。倒是老郭那儿,多亏那天他反应快,赫连昊一不见他便下令将行馆看守的人全部关押了,如今一个都没少。偌大的行馆,一两百人守着,总不可能个个儿都不知情。我去问一问那里的人员配置名单,到时候挨个儿审,总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还有人没来得及灭口就叫郭衍看起来了。

  王子腾不动声色:“那二位大人便去忙吧,老夫先行告辞了。”

  顾舒庭在他背后问道:“你这样便轻易告诉他线索,无碍吧。”

  他刚才主动问文湙,不过是深知好友为人,给他递梯子罢了。虽说还想不明白,但这时候听聪明人的准没错儿。

  “要的便是他知道,不打草惊蛇,怎么引得他再伸出狐狸尾巴呢?就算是要杀乌龟,也要等他伸出头啊。”

  如此,考验耐心的时候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