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湙今次并没有亲去宛平长公主府里接黛玉,因为金陵知府胡为信调任回京了。当然,文湙与他不大熟,他会不回来的也没什么。关键是杨从旭也跟着回来了,并且一路上没事儿干,光记得欺负人家。

  最过分的一次,把人家从船头撞到水里了。好在人家水性不差,没有大碍。

  文湙正在书房教训他:“不过叫你把东南军军备清点清楚了,送份单子上来,你就非得给我惹点儿事。我告诉你啊,人家这次可是铁板钉钉的兵部主事,只等高老头儿告老便升侍郎了。你个小小副将便敢得罪人家,日后有的是你小鞋穿。”

  杨从旭一脸无所谓:“你都把人家尚书大人得罪了,还怕我再去得罪个准侍郎,就是穿小鞋也是王子腾给的鞋更小些。”

  文湙气得,拿手指指了他一下:“我得罪他是我得罪得起,左右我不归他管。你能一样吗?你要是老老实实地,以王子腾的格局倒不至于拿你出气。好不好的你要跳出来,你的年末考评还从他那里过呢。”

  又说蒋玉菡:“你怎么也不拦着他点儿。”

  蒋玉菡圆满完成任务,正好忠顺王守皇陵去了,他便也跟着回了京。他先前下江南的时候多蒙杨家照顾,是以与杨从旭也是熟人。

  “侯爷,他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也得人拦得住啊。要不是属下在,他还打算把人家扔江里不捞上来呢。”

  蒋玉菡委屈,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拦了。不然以杨从旭的脾气,非得和胡知府的随从两个一起把船给拆了。

  对了,这个随从是个旱鸭子。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飘在水里,六、七尺的大汉差点儿急哭了。

  文湙回头瞪着杨从旭:“这几天除了公务,你便好好在府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便是出去,也得我陪着。”

  杨从旭别开眼,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蒋玉菡风月场待久了的,自然看出气氛不大对,他也明白什么是自己不该问的。只是岔开话题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劳烦侯爷。”

  蒋玉菡这次立下大功,朝廷已经除了他的贱籍。文湙本许过他,从此之后便去留随意,可他偏偏喜欢上了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谋福的快意。只是到底身无官职,便执意跟着文湙。

  是以,口

  称属下。

  在文湙的示意下,他开口道:“是这样的,属下在金陵的时候,无意间见着一个老妇人。我见她痴痴傻傻的,形容实在可怜。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衣食无着的,便将她带在了身边。只是我到底是个男子,这些照料人的活儿实在做不来,还请侯爷替我好生安置她”

  一个老妇人而已,文湙挥手叫人送她去了内院。

  于是黛玉一回来,便见着个衣着朴素,面容痴呆的老妇。

  丫鬟说是大爷叫送进来好生照料的,问她什么也说不清楚,只是嘴里一味要找女儿。也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恐怕是遭了大变故,身体又不好,以至心脉於堵,神志不清。这样的病,要么心病得逢心药医。要么,便是这样好生养着,过一天算一天了。

  大夫都说了是心病,问她女儿叫什么也说不上来。黛玉也无法,只是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左右我们家不缺这口饭,叫个小丫头照顾着吧。”

  王二姑娘今日被薛宝钗带累得丢了几次脸,在回去的马车上训斥了薛宝钗一顿自不消说。回了府之后,还去婶娘那里告了薛宝钗一状:“真真没见过这样小家子气的,看着人家人缘儿好,便巴巴地凑上去坏人家名声。让她自个儿待会儿,她又叫人家怀疑捡了东西不还。现下满京城谁不晓得我们家的表姑娘是个见钱眼开,虚伪做作的了?婶婶您要是再叫我和她一起出门,我宁可不去了。”

  王子腾夫人摸摸自家侄女儿气愤的小脸,笑道:“好了,婶婶知道你今儿委屈了,先去休息吧。”

  王二姑娘瞪了薛宝钗一眼,便也行礼下去了。

  留下打了一肚子腹稿的薛宝钗,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只待王子腾夫人一问,便能讲今日的“委屈”和盘托出。

  谁知人家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道:“宝丫头也累了吧,你哥哥已经来接你了,今儿也先回吧。”

  连听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薛宝钗面色微微一变:“舅母,我……”

  却被王夫人制止:“你不用与我说许多,你尚有高堂在,本也轮不到我一个做舅母的说多余话,况且你也并不想听我教诲,不是么?”

  薛宝钗无言以对,她若是真这么把王家当母舅,也不会在荣国府不回来了。就像黛玉先前不愿舍

  文湙而住荣国府,薛家这样有舅家不投奔,反而去姨母家住着,这岂不是在打王家的脸呢。

  薛宝钗回了荣国府,过了好几日也没听见宛平长公主府穿出什么动静,便放下心来——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

  谁知她这心才刚放下,便听说长公主府里来了媒人,并且直奔梨香院来。

  薛宝钗一开始住的蘅芜院,后来又嫌这里太闹了,搬去了清幽雅致的潇湘馆。此处距离距离梨香院不必比蘅芜院近,等她听到信儿过来的时候,媒人都丢下聘礼走了,只剩薛姨妈一个人呆呆对着一堆东西。

  “妈妈,你怎么把这些留下来了你真要送女儿去给人做妾?”薛宝钗眼泪刷得就下来了,不过不是委屈的,是吓得。

  那蒋公子要她,定是为了将她握在手心儿里,好叫她不敢多说半句。

  薛姨妈向来疼女儿到心坎儿上,见女儿哭了,哪有不心疼的:“宝丫头,你先别急,妈妈并没有答应呢。”

  薛宝钗指了地上一圈儿:“那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薛姨妈讲她拉倒炕上坐下:“这么大的事儿,我哪里敢自己做主。我纵是心下不愿意,也该先与你舅舅及哥哥商量过,再给回复。可那媒人还不待我说完,便丢下这些走了。”

  听到妈妈并没给回复,薛宝钗才略微好受些:“我是再不给人做妾的,妈妈快叫哥哥给他们送回去吧。”

  “那,叫你哥哥去不会得罪了长公主吧?”那样尊贵的人,要是发怒了怕是薛蟠没得好果子吃。

  女儿是眼珠子,儿子更是命根子啊。

  薛宝钗心下有些不快,到底妈妈说得有理,想了想道:“那妈妈明天去一趟舅舅家,叫舅母出面,相必长公主会给舅舅这个面子。”

  纵使王家不喜她,但自己外甥女儿给人家做妾,伤的也是他们的脸面。

  谁知第二日薛姨妈还没来得及去呢,宛平长公主便派了人来,要取回昨日送来的东西。

  媒人是蒋三公子私自请的,父母之命后,才有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做不得数了。

  薛宝钗气得哭倒在塌上。

  而长公主府里的蒋成斌却跪在地上,他婚事在即,却这个时候跑去纳妾,这打得是谁的脸?

  蒋

  驸马气得不行,坐在塌上直喘气:孽障,婚前纳妾,谁给你的胆子?你不要脸,我还想留着这张脸见亲家呢。”

  长公主在一旁给他顺气:“你没听儿子说吗,他也是不想的啊。那姑娘就莽莽撞撞地跑蒋府里来了,又与他说了许久的话,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名声?斌哥儿不过是心善,才想着纳回来,只是时机不对。”

  又瞪了跪着的蒋成斌一眼:“你也是,明知道那日园子里有姑娘们,做什么跑那儿去。”

  蒋成斌大呼冤枉:“儿子那日只是去找大哥说话,并没有想去园子里。只是路过的时候听到那边有人喊话,以为是自家丫鬟,怕是有事才过去的。再说了,那边往日也没什么人去,要不是那日大伯母要见安定侯府的姑娘,大妹妹又恰好带她从那儿过,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啊。”

  最后几句嘟嘟囔囔的,显然是不服气,气得蒋驸马要抄鞭子打他:“既是这样,你为何事后不与你母亲说。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如何向吴家交代?”

  宛平长公主子嗣艰难,只得一子一女,自是宠爱无比。

  况且,她也不觉得自家儿子有错:“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想得到如此周全。况且,难说他不是叫那商女算计了。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就她往人家园子角落里跑。”

  蒋驸马显然也想到这点,问到:“送去的东西拿回来了没?就算是纳小,也不能找那样不安分的,”

  宛平长公主不屑笑道:“自然是拿回来了,那样的人家,自然不能配咱儿子。”

  蒋驸马听罢,点点头,起身走了。

  蒋成斌向来不怕母亲,伸头见父亲走了,忙站起来拍拍衣摆,凑到母亲跟前:“还是母亲疼我。”

  长公主一戳他额头:“你也太不省心了,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去皇兄那儿给你讨差事?你今年都十八了,成亲后再没差事,可不就成为笑柄。”

  蒋成斌笑嘻嘻:“谁敢笑我,我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又低声问道:“那吴家那边,是不是很不好办?”

  宛平长公主高傲地抬起下巴:“不过一个羽林卫副指挥使,和我们结亲本就是高攀。他们难不成还指望你就守着他家姑娘一个人不成?早晚的事儿,不过去道个歉解释一番便是。”

  蒋成斌自然也知道这么个理儿,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干。

  哼哼!不仅偷听爷说话,还敢胡说八道,栽赃嫁祸。我就看你现在说的话,满京城还有谁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