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两个大名鼎鼎的神棍,文湙本来准备就当没看到。没想到他刚上马,这两个刚刚被荣国府诸人视作天人的神棍全无一点高冷,径自拦在马前。

  一人双手合十,一人含胸抱拳,口里皆道着“留步”。

  文湙看也不看,一挥袖子撒下把铜钱来:“拿去吧,既这么想要钱,适才跑那么快作甚。我这儿可没谁要你们治,不必白和我磨缠了。”

  这两人也不知是没见过钱,还是没叫人这样给过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癞头和尚见文湙要走,赶紧道:“施主本非我世中人,如今错入天道,本应隐于山野,不染尘俗。如今却不仅冒然入世,还胡乱插手旁人命数,实属不该。我二人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导施主回正途。”

  “插手旁人命数?不过是昨儿晚上陈叔想用二两猪头肉下酒,叫我拦住了。大晚上吃荤的不好,这就不该了?”

  文湙一脸惊讶,你们莫不是脑壳有病?

  一僧一道皆叫他噎的不轻,跛脚道人道:“我等并非指的此事,小居士干涉了何事自当心知肚明,何须再赘言其它?”

  真是不识好歹,明明对那二人的嫌弃之意未做丝毫隐藏,却仍旧这样不知趣。

  “你等该称呼我侯爷。”

  文湙剑眉一竖,不怒自威。他本来就坐于马上,此时板起脸来,更是显得气势凌人。

  癞头和尚:“?”

  跛足道人:“?”

  话头变得太快,这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本侯是圣上亲封的安定候,见了本侯不仅不行礼,还动辄出言教训。本侯只是看你二人年迈,又形容可怜,才好声好气地打发你们。谁知尔等竟得寸进尺,青天白日的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打算渡本侯出家不成。”

  ……

  对着愤怒且装傻装得炉火纯青的安定候,僧道二人只能选择开门见山。

  癞头和尚双手合十道:“适才荣国府里的宝二爷,昔日乃是赤瑕宫里的神瑛侍者,而先姑苏林如海之女曾是生长在西方灵河岸上的一株绛姝草。神瑛侍者曾于绛姝草有灌溉之恩,此番绛姝草本应以一生的眼泪还他。如今因侯爷的贸然插手,这二位的命数却是出现了极大地偏差。因此

  ,顺应天命计,还请速使他二人回归本途才是。”

  文湙翻身下马,啧啧啧地走向这两人,道:“我说如今的骗子都这样行事随意了吗,编个故事也不知道编的像一点。别的不说,你见过哪根长在河岸上的草能干死的?莫非你们西方极乐还能闹旱灾,以致河床枯竭?还什么神瑛侍者,听起来就像是看个库房的。你要是编个什么蓬莱大帝,西海龙王什么的,说不定我还给他三分面子,起码以后不揍他了。你就弄个侍者什么的,吓唬谁呢?”

  僧道对视一眼,道:“侯爷此言,莫不是相对抗天命?你须知天命不可违,否则必有大劫降世。你本该顺遂安康,就不怕因此累得自己没个下场?”

  这二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文湙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身后的岑禄,道:“你们先将度牒给我看看。”

  想要辨别一个出家人的真伪,查看度牒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巧的是,这二人还真没有,他们又没在寺里或道观挂单。

  “侯爷说笑,我等并非世俗中人,何来世俗中物。”

  “既然非是世俗中人,那就别管世俗中事。再说,你们这是哪里算来的狗屁不通的帐。我家的花儿长得好好的,他多事浇了瓢水就成他的了,那你这脑袋给我撸一把你是不是就摘给我啊。”

  说着还真伸手去撸,惊得那癞头和尚往后一躲,逗得文湙直笑:“我说你两个一看就知没什么忽悠人的经验,也不知道好生装扮一下。你要是像皇极观里的张真人那样的仙风道骨,信得人说不定还多些。你们知道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你们这些败德丧行,口里无德的。”

  忽又笑脸一收,对着岑禄道:“你送他们去趟顺天府,就说假僧假道行骗,刚好撞到我手上了,叫衙门关几天。”

  岑禄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长得丑还敢拦路,午饭还没吃呢。当下便笑呵呵地去拉他们。

  他适才也听人说这两人不知用的什么戏法儿,一眨眼就不见了,于是先出言警告道:“我说你俩最好老实一点,我家主子最擅人物丹青。你们要是再敢使诡计逃跑,我们就请刑部张榜天下通缉你们,管教你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僧道二人劝说不成反被当做骗子关起来

  ,心知此人不好惹,便也摇头叹气老实随岑禄走了。

  只留下一句:“天道无常,还请施主好自为之。”

  又引来岑禄一顿呵斥。

  文湙看着他们走远了的背影,有些好笑。他虽信佛,却也不认为一个听起来像邪教的赤瑕宫和莫名其妙的警幻仙姑就能随意掌控他人命数。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耽误了这么会儿,文湙正准备回去。谁知正巧碰见王子腾的轿子出来,眼睛一转,便又想了个主意。

  他牵着马上前拦着了王子腾,道:“王大人,我觉得今日之事事有蹊跷,你最好还是再好好查查。”

  王子腾掀开轿帘,看着文湙奇怪道:“侯爷不是早就走了么?如何还在此处。”

  “正说这事儿呢,我刚才在大门前看到了那替宝玉看病的一僧一道,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会儿我的小厮正追去了。”

  以此人对贾史薛三家的不喜,不可能王家会是个例外。肯主动上来搭讪,定是不怀好意。

  “这等小事侯爷自去处理便好,着实不用与我汇报。”

  文湙赶忙道:“这怎么是小事儿呢,这是与王大人息息相关的大事啊。你想啊,怎么这次别人都没事儿,偏偏就你侄女儿和外甥出事,就算是鬼怪缠身也不会专挑着与王家有关系的人来啊。而且若真是鬼怪,那应该是除了就好了,哪像他们说的需等上三十三天。”

  王子腾闻言挑眉,旧事重提:“侯爷这是何意?莫非还要去将他二人打一顿,看看他们是不是又装疯卖傻不成?

  “看你这说的,上次实在是宝玉闹得不像,搁谁谁能不揍他,我这可完全是好心。我看宝玉这次倒不像是中邪,多半是中毒了。有些药材剂量重了,确实可能致人精神失常,狂躁不安,并且出现幻觉。而且也只有毒物才需恁长的时间去排清毒物。听说宝玉是在与你薛家的外甥女儿说话的时候发的病,也就是说你荣国府你的四个晚辈卷进去了三个,这可不能说是意外了。”

  “侯爷真是好神通,连这样的细节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谁还不知道谁啊,那荣国府和个筛子似的,就不信他王子腾没在里头安插人。

  “哪里哪里,哪有王大人知道

  的清楚。”

  “王某多谢侯爷告知此事,此事就由我自己去查,若有结果了,定当登门致谢。”

  “不客气不客气,往后还要王大人多关照。”

  叫你刚才威胁我,先给你找个事儿做,至于你查不查得出什么,与我何干?

  文湙回府,用了午膳便去告诉黛玉今日之事。

  黛玉闻言也是惊讶:“世间竟还有这等奇事?那块儿玉还真是宝不成,疯病也能治?”

  “哪儿会有这样的事,”文湙笑道:“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如今太上皇身体日渐衰弱,却不思进上,只自己留着。这要是宫里知道了,可没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又将在荣国府外遇到的那一对僧道的事儿说了:“我看他们破衣烂鞋的,也是可怜,只叫小六送去关两天长长记性。免得下次碰到不好说话的,真要了他们性命。”

  黛玉却觉得那和尚的形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一时没有回文的话。

  倒是雪雁,惊讶道:“我记得姑娘三四岁时,也有一个癞头和尚来府里,说些奇怪的话,还要带姑娘去呢。”

  “这还得了!”文湙一拍桌子,“这不是拐子吗?这都跑到家里来要带人家姑娘走了,简直无法无天了。老爷就没送他见官么?”

  黛玉本来正想着,给薛宝钗冷香丸方子的好像也是个癞头和尚。若真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忽儿跑这家,过了几年又跑那家去了,说不好这其中有何关联。

  此时一听文湙说是拐子,不由笑道:“这人来家里莫名其妙就说要带我走,就算是个拐子也不会出此昏招。父亲看他一副疯癫模样,只是派人赶了他走。”

  那林如海确实脾气蛮好,要是有个人到我家里来这样闹,非得将他的肠子打出来不可。

  文湙笑道:“凭他是什么人,今次宝玉与琏二嫂子病得奇怪,好得也奇怪,王大人已经着手去查了,想必碍不着大事。”

  王家舅爷既是能任兵部尚书,想必是个有能为的。

  想至此处,黛玉便将此时撂开不提,与文湙商量起端午节事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