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里的女人还尤其地戏多,况且数量还不少。

  是以,这场戏便是由后宫闹起来的。

  “你是没看到如太嫔当时那委屈模样儿,都顾不得我和景仪殿下还在边儿上,哭得妆都画了。要不是皇后娘娘承诺她定会严惩内务府那帮子人,她恐怕得赖延福宫不走了。”

  林家得了西北那边送来的蜜瓜,又脆又甜,往每家都送了点儿。正赶上顾舒嘉休沐,她就上门还礼顺便找黛玉唠嗑儿了。

  桌上的蜜瓜叫厨房切得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用银签子插着吃。黛玉见她吃的开心,又将碟子往那边推了推。

  又叹了口气道:“越是得不到尊重的人,往往越是容不下别人的轻视。那内务府的也太过了,好好的做什么要欺负她。”

  没地位的主子有时候反要受奴才的气,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顾舒嘉见黛玉似是情绪不好,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勾起起她的往事来。忙放下手里的签子移开话题,道:“林姐姐说得极是,内务府那帮子小人的确大胆得很,连番邦进贡的贡品都敢偷出去。皇后娘娘向来慈和,每每番邦来了好东西,都会往各宫分一点儿。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背着娘娘将那些不受宠的宫里的东西私扣下来。以往的那些娘娘只以为自个儿是没有的,也不敢和皇后娘娘分辩。如太嫔可不同,她虽也不大受宠,可她是伺候太上皇的,年纪又小,自然受不得气。这次要不是她闹了这么一场,皇后娘娘还被蒙在鼓里呢。”

  黛玉也是惊讶:“这些人居然这样大胆,皇后娘娘定是饶不了他们”

  从戴嬷嬷那里听过,皇后娘娘虽待下慈和,却也容不得人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就是,”顾舒嘉闻言点头:“别看娘娘平日里宽容,宫人们一点子小错误也不计较。可这些人阳奉阴违,媚上欺下,偷东西都偷到陛下头上了,自然没个好果子吃。我听我哥哥说,是内务府总管徐成勾结商贾,中饱私囊,陛下已经下旨严查商贾与官员的往来了。”

  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最低,是以他们向来便喜拿宫里的东西充颜面。是以不管内务府出多高的价,都有人接着,甚至供不应求。

  黛玉叹气道:“这事儿我倒是也略有耳闻,听

  说这次皇商都叫撤了好几家。”

  端午节的时候她去荣国府向外祖母请安,恰好听说薛大爷因私拿禁中贡品被问罪。

  不过好在只是些暹罗进贡的吃食,并不是很严重。审问清楚了便把人放了,只是皇商名头没有了。

  顾舒嘉已经换了一碟子杨梅在吃了,闻言忙吐出嘴里的核,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听说陛下这次叫那些胆大包天的商贾气狠了,不光要查贡品的事儿。现下已经派人去将各大行商查一查,若有官商勾结、哄抬物价、贻害百姓的,定将严惩不怠。”

  此时二人正在梅林里的凉亭坐着,一侧堆着假山,另一侧则绕着一湾湖水。不光日头晒不进,还偶有微风吹动亭子四周垂挂着的纱幔,很是清幽。

  黛玉听了这话,赶忙打量一下四周。见身边伺候的的只紫鹃几个,外面还有婆子守着,才凑近顾舒嘉耳边问道:“嘉儿,这种查案的事儿,不都是机密,要掩人耳目的吗?若是提前透露了风声,叫那些人把证据藏起来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顾舒嘉一愣,她倒是没想这么多。

  “可是这是我哥哥告诉我的啊,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要保密的话。”

  顾舒庭平日里虽有些大大喇喇的,却也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在正事儿上,他向来靠谱。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百思不得其解。

  外院的两人也正在谈论此事。

  顾舒庭一脸得意,笑道:“还好我们先发制人,事先就将证据拿到了手。这时候只要光明正大地派人走个过场,包管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又好奇问道:“阿湙,你是怎么就能想到甄家将那些贪墨来的银子都换成了干股,又通过这些干股来为忠顺王收买人手的呢?”

  这里官商勾结的花样肯定没有文湙所知道的多,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四月底的时候,金陵胡知府便派人将蒋玉菡查到的东西送了回来。从记录上看,甄家每月光吃食上便花用不下两千两。还有各房自置的古董字画,珠宝玉石,这些加起来,远远超过之前账簿上所写的花用。

  也就是说,甄家有一大笔不知底细的钱财进项,这恰好与林如海之前送来的账册相对应。

  不久后,文湙要人

  查的消息也很快就到了。消息显示,甄家手上持有扬州八家盐商的干股,少则一成,多则一半。另外,他家常光顾的古董玉石行,也从未上门要过帐。

  也就是说,他家买的东西都不用花钱的。

  其它的还有粮商、布行等,若是真算起来,甄家可谓是整个永安最大的商贾了。

  可是奇就奇在,这些商号并不直接向甄家分红钱,除了通过值钱的物件相抵外,竟是与多位官员有金钱往来。而这些官员,无一例外是忠顺王的党羽。

  查到这里事情便很清楚了,甄家贪墨江宁织造的银子,却并不是直接花用,而是私底下买了大量干股。这些干股,一部分转为贵重物品储藏在家里,而大部分的则拿去为忠顺王收买官员。

  商贾打点官员本就是常事,但他们所打点的官员有些根本与自家生意无关。

  比如,一个盐商居然跑去打点工部侍郎,而江南最大的布行居然每年送大笔银子去礼部尚书手上,这不都是莫名其妙吗。

  虽说事情过程很容易解释,难解释的是为何文湙会想到去查甄家与各大商贾的往来,并且能迅速搜到证据。

  文微微一笑:“只要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能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了。金陵古董行苏家,先送了甄家一尊白玉观音像,后又送了一副《富春山居图》。分文未取不说,连求着办事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若是一家这样,姑且可以算是为甄应嘉的人品才华所倾倒,可一连七八家都这样,总该是有猫腻了吧。”

  听到“为甄应嘉的人品才华所倾倒”这里,顾舒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偏偏文湙还一脸认真。

  顾舒庭揉着肚子指着文湙笑骂:“你又没见过他,你怎知道不是为他所倾倒呢?”

  “都没人无偿送珠宝古董给我,怎么可能有人免费送给他呢?”

  到六月份,扬州八家盐商私通官府,抬高盐价一事证据确凿,关押待审。

  七月,两湖五家粮商串通官员压低农民米价,低价收粮,俱关押待审。

  另有金陵、苏州、扬州多家商行一一落网。

  事情虽然查清楚了,到底还有太上皇在。他年纪大了,越发喜怒无常起来,若是此时告诉他是文湙等人私下查他的爱子和奶母

  家,即使他相信他们手里的证据,事后也难免要迁怒。

  是以才有了如太嫔那一出,光明正大将此事牵连出来,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搜出”那些往来书信和账目,自当没有别人的过错。

  皇帝陛下将那一摞账册和书信摆在太上皇面前时,简直叫他难以置信。太上皇信任了那些年的臣子,竟是国之蛀虫。虽说自己默许他从织造局里扣下一些抵作四次接驾的花费,可他甄家拿去的何止半个国库?

  还有忠顺,胆大包天。自己还在呢,他就敢联合甄家勾连朝臣。这次卷入的,大到一部尚书,小到四品知府,大大小小加起来竟有四五十之众,简直匪夷所思。

  太上皇从气急攻心所致的晕厥中醒来后,立刻使人召忠顺王见驾。

  而可怜的忠顺,满以为那些人收到了消息后便销毁了证据,甚至准备了假的账册信件来栽赃他人。谁知真的早就叫人偷龙转凤,变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

  不过那天这对父子谈了什么倒是没人知道,只知道忠顺王脑袋上破了个口子,连伤都没养,隔天便被送去守皇陵。

  而太上皇,又传了次太医。

  而甄家,中秋一过便有一队人马南下,不到十日便将家产一概抄没,甄家成年男丁也均押解进京待审。

  说是审,证据都已确凿,那些商贾也都招了,几乎只是走走过场便结案了。

  于是整个年底,朝廷要么派人查抄犯官府邸,要么在派人去押解犯官的路上。

  不过因今上仁慈,牵连的人到不多,起码各家女眷便没有沦落到官奴、官妓这样的下场,只是锦衣玉食再没有了。

  文湙还和顾舒庭笑叹道:“只是这次牵累那些皇商也跟着遭殃了,好不好的有牢狱之灾不说,祖上的生意也没了。”

  “那他们是活该,什么都敢拿。大食的珠宝玉石,暹罗的瓜果美食他们都不知道偷拿了多少。往日陛下也没同他们狠计较过,这次可不就要拿他们开刀祭旗了。”

  顾舒庭他爹身为户部侍郎,这几年简直是为国库操碎了心。是以只要是贪,不拘是内务府的还是国库的,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倒霉,因江浙布政使也卷入这次贪墨,前顺天府尹闫蹇得以补上这一肥缺。

  另一位跟着走运的,就是托王子腾的福成功坐上顺天府尹之位的贾雨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