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庭走后,文湙也送了封信往南边,叫南边的商号帮忙查点东西。

  只是江南与京城毕竟相距甚远,要查的东西也繁杂得很,因此很是费了些时日。

  当然,喜信儿是不等人的。

  三月份殿试结束,吏部尚书之孙闻铭少年英才,一举摘得探花,入翰林院。

  顾舒庭还挺得意,要不是有文湙珠玉在前,顾家女婿就是永安史上最年轻的的一甲了。

  另一个,族长林深之子林青玉因为祖父守孝错过上科,今年却正巧遇上恩科,此次也是榜上有名。虽不在一甲前三,却也是二甲十六,点入翰林院。

  除此之外,京城今年还有一桩大喜事,就是顾、方两家的联姻了。

  一个是盛京名门,另一个是权贵望族兼皇后娘家。哪怕两家一贯行事低调,这场婚礼也是办得热闹无比。

  只可惜林家兄妹均不得去参加好友婚礼,只好提前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本来正清净着,这日,厨房采买的却又带回桩趣闻。

  说是荣国府的宝贝疙瘩宝二爷和琏二奶奶叔嫂二人不知叫什么东西魇住了,满口的胡话,还提着刀要杀人呢。

  哟!有热闹看了。

  文湙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吩咐人去库房里包上些上等药材,他要去荣国府探病。

  病得毕竟都是荣国府举足轻重的人,那府里想必正乱着,黛玉此时去怕是也没人有空招待她。因此只叫人告诉了黛玉一声,改日再带她去请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湙一到荣国府,正巧碰见史鼐和王子腾也探病来了。

  他虽然认得两人样貌,却到底是头一回面对面打交道。他笑眯眯上去打招呼,道:“王大人好,保龄侯,不,保龄伯好,您二位也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小子不仅害得他侄子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他也被降爵。现在还要特意拿来嘲笑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史鼐可没他哥哥那样好的养气功夫,当下便要理论。

  “好你个背德忘义的小子,还敢叫我看见,就不怕老子掰折了你的狗腿。”

  “背德忘义?保龄伯是不是不大爱念书,闹不清这话的意思?咱俩不熟,还谈

  不上一个义字儿。至于背德,逼死人的又不是我,想必保龄伯这是对朝廷,对陛下的决议不满,觉着冤枉了,不如我请人再替你查一遍?”

  “你……”

  “况且这是我舅舅家,我就是要去看你也该去保龄伯府上啊。”

  史鼐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是这小子再跑去陛下跟前儿说一句他对陛下大不敬的话,说不得连保龄伯也没得做了。

  文湙继续笑眯眯。

  王子腾心下叹气,保龄保龄,他得的这个封号还真不错。这四十好几的人了,对着个黄口小儿都这样沉不住气,偏偏那脑子也还不如三岁小儿。

  起码人家知道,遇见打不过的要跑。

  王子腾面色平淡道:“安定侯也是来探病的?病人正受着苦,您这样笑容满面的不太好吧。”

  跟在文湙身后的小厮手中拿的纸包,散着一股子三七味儿。

  “哦,我笑了吗?大概是见着二位实在是太高兴,一时情不自禁的缘故。”

  说着手往脸上一抹,一下子便拉平了嘴角,眉头轻锁,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唉!无缘无故的就遭这场大罪,真是叫人痛心。”

  王子腾:“……”

  史鼎:“…….”

  翻脸如翻书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变脸速度之快,简直叫人目瞪口呆。

  好在贾政不一会儿便出来接他们进去了,他虽然不愿此时见着文湙,但人来都来了,也不好再赶出去。

  说来文湙这还是头一次来这大观园,之前这边说要给黛玉留个院子,叫文湙推了。

  雕廊画栋,假山奇石,无一不精巧恢弘。往日只从书上看见过,如今身临其境,只觉美则美矣,到底是多了人工雕饰的匠气,少了几分天然之姿。

  文湙辈分小,奈何他爵位最高。之前还有个保龄侯能与他比肩,这不,前一阵子降了。于是只得他走前面,偏偏他还不走快,时不时还要问贾政个什么。

  史鼐看着前面慢吞吞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好容易到了荣禧堂贾宝玉的房里,只见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头耸动,嗡嗡嗡地尽是人声,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贾母王夫人脸上均有泪痕,丫鬟们则大气儿都不敢喘。

  还有一堆道士法师围着,或嘴里念念有词,或交头接耳。王太医被可怜地挤在个小角落里,完全插不进手去。

  文湙跟着众人上去看了贾宝玉一回,果然嘴里不知胡说八道些什么,面色潮红。时不时还往上蹿一蹿,吓得一干婆子赶紧压回手脚去,生怕他伤着自己。

  这可不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贾母等人见着客人来了,便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先与王子腾、史鼐等招呼,而后见着文湙,脸都扭了一下。

  上次文湙说贾宝玉有癫狂之症,虽说后来证实是装的,可这次贾宝玉可是真的疯了。

  况且和他一起疯的还有他二嫂子,这两人除了是叔嫂外,还是嫡亲的姑舅表亲,实打实的血亲关系。要是他再冒出什么话来,再不信的人都要信了。

  果然,文湙上来就先叹气:“上次就和老太太说了宝玉这病有些古怪,我就说我来看看,您还不依,这下可怎么是好。”

  贾家人脸色极是难看,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胡乱反驳,只好都在心里思量,怎样才能让这小子不出去胡吣。

  贾母拉着文湙一脸慈爱道:“今天怎么就你自个儿来了,玉儿呢?”

  “有劳老太太挂心了,不过是来前怕府上忙不过来,怕她来了还给您添麻烦,留在家里学规矩了。等过一阵子宝玉和二嫂子好些了,再带她过来请安。”

  史鼐本就是奉了兄长的命来看望一下的,本就没想留多久。看着贾母只顾着与文湙寒暄,便有些不满。

  他皱眉道:“老太太还有空关心他们,不如还是与我们说说宝玉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反正有王子腾在,要出力也轮不上他们史家。

  王子腾却不似史鼐的没眼色,贾母对着文湙,与其说是关心,到不如说是讨好更为恰当些。况且上此贾宝玉装疯卖傻被文湙修理了一顿的事儿王夫人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尽数说了,哪还不懂贾母是个什么意思。

  王子腾看过贾宝玉一回,见他确实不大好,方道:“这孩子怕是遇上什么恶鬼了,听说有些恶鬼专爱挑富贵人家的小孩子下手,不若去皇极冠请张真人来看看,听说

  他倒是有几分本事。”

  得了他这话,贾政便忙不迭地差人去了。

  王子腾又不咸不淡地对文湙道:“我看安定候也不大,最近鬼怪猖獗,你最好也少出门。免得也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邪祟,连家里人也要跟着受累。”

  文湙挑眉:“王大人这是警告还是威胁?”

  “安定候过虑了,我怎么敢威胁你,不过是句忠告罢了。”

  贾母自然听得出王子腾的意思,忙道:“湙哥儿就是多心,舅爷不过是看你家里没什么长辈,怕你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招晦气罢了,长辈的话有时候还是听听为好。”

  呵!这一唱一和的,我要真去说点什么,你们吓得住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个读书人,最是不信这些的,我看王大人倒是不必为我操这个心。况且,神鬼怕恶人,就算真有些什么,以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怕是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来招惹我的。”

  他这摆明了是不买账,又一向无法无天,万一这话反倒激起了他的脾气,又去兴风作浪可怎么好。

  万一宫里真信了,不光贾家要治罪,王家怕也是跑不了的。

  贾母一时无措,看向王子腾,倒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外头有人来报,来了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说是能治宝二爷和二奶奶的病。

  荣国府自然是不愿意错过一点儿希望的,连忙叫人请进来。

  那两人进来后,先是神神叨叨地说了一通,又对着贾宝玉的那块儿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文湙等人叫挤在一边儿看着,甚是新奇。

  更奇的是,待把贾宝玉和王熙凤一同挪到挂有那块儿玉的房间时,他们果然便好了许多。人虽未清醒,到底是安稳了下来。

  一时间贾府众人喜不自禁,将他们视作天人。刚要顶礼膜拜一番,那二人却倏忽不见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

  没意思!

  既然是两个和尚道士用些神神叨叨的法子治好的,一没扎针二没用药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再说人家癫狂了。

  只是待文湙从荣国府出来,正准备上马打道回府时,那两个消失的神棍又出来了。

  并且很显然,他们是特地冲文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