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文湙上午就刺了赫连昊一顿,下午来荣国府又叫他们赶上了顿热乎的。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文湙也懒得再装出一副恭谨有礼的样子了。

  反正也没人信不是?

  是以见着贾政带着太医进来,文湙也只是带着黛玉往帷帐边上让了让,并不行礼。

  贾政倒是也没这份儿心去计较,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又能替他在老母亲身边挣脸。哪怕平日里百般不得意,也不会真的希望贾宝玉就这样翘辫子了。

  王太医上前查看贾宝玉,同样是不得何回应。又听了脉搏翻了眼皮儿地上下折腾了一回,才在贾母等人急切的注视之下开了口:“贵公子这病症,倒不像是受外力所侵扰。倒像是由内里郁结,才致外气不畅,郁堵于五脏,以致精气不继,神思罔顾。”

  王太医说完后,王夫人立时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文湙这边问道:“还说不是你用话激得我的宝玉,好好的他怎会郁积于心?如今他成了这副模样,你们倒想落个干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我今儿告诉你们,我的宝玉要是有个什么,就算律法不管,我也要你们林家名声扫地。看你们以后怎么做人。”

  形状犹如恶鬼,好似恨不得过来撕了这两个。要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贾宝玉真的已经断气了呢。

  贾政闻言也是一惊,他只是在外院听到家人来报说宝玉不好了,却不知这事儿怎么还与林家外甥、外甥女儿扯上了关系,忙拦着王夫人问。

  王夫人又将贾宝玉如何与黛玉说完话没回去,袭人如何出来找,贾宝玉如何痴呆模样哭诉给贾政听。又说她不过问问前因后果,这兄妹俩却一副事不关己,打算就此走人,如何不像话得顶撞她。

  简直好似良家人惨遭无情恶霸欺压,如今好容易见着青天大老爷了,可不说个痛快。

  王夫人道:“你只知道这是你外甥、外甥女儿,平日里半点都怠慢不得,可你也想想我这做娘的心呢。珠儿已是先你我而去了,宝玉要是再有个什么,我日后可再指望谁去呢。”

  贾政也是为难,看了看一脸阴沉的老母亲,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文湙一眼,叹口气道:“玉儿还小呢,她也不是成心想叫这孽障不好。湙哥儿虽说大点儿,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就

  是有什么错也该我们长辈包容些。宝玉如今也不是说就救不回来了,先看看太医怎么说吧。”

  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好一个宽宏大量的二舅舅啊!要不是黛玉抵在文背后的脑袋微微发抖,文湙简直要算了呢。

  黛玉心思简单,叫他们这样一说还真得以为是自己之过了。这群混账东西,要是贾宝玉哪天真的没了,这条命还要黛玉来背了。

  他也得配!

  这边王太医已经开始之乎者也地说到医理辩证了,文湙回头笑着安抚好妹妹,将她交于几个丫鬟,自己走上前去。

  文湙笑着拱手打断王太医,道:“这位太医姓王是吧,不知您可认识曾太医?”

  这年头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常在各家内院里走动,论起察言观色来个顶个儿的本领高强。王太医适才进来时也看见过文湙,只不过他在角落里站着,虽说看着气度不凡,但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儿。听着政老爷的话,倒像是寄居在这家的亲戚。此时又提起副院判大人,怕是想借此与他拉近关系罢了。

  王太医倨傲道:“谁家的小子,这样不懂规矩,大夫说话也是好轻易打断的。”

  王夫人闻言又要上来拦着,不过前面早说过了,文湙抢话的本领一流。

  文湙笑着道:“我刚来京城住着不久,家里又没什么病秧子,你没见过我是应该的。我姓林,住在离这儿不远的福寿街街上。几个月前刚被人参了在苏州当街打人的。”

  王太医心下奇怪,认识副院判大人倒还值得拿出来一提,这被人参当街打人的,难道还想吓唬本官?

  文湙接着道:“我们家几个月前还因为被忠顺王殿下误认为意图谋反被羽林军围过的。”

  人家还真就是为了吓唬他的,因为听到这儿,王太医冷汗就下来了,这位好似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

  文湙继续道:“前几天我还当街打了鞑靼人一顿,这个太医大人该有印象了吧?”

  这简直太有印象了,因为穆格尔的鼻子就是叫他去看的。整个鼻梁骨都碎了,鼻涕和血、红的白的混了一团乱,门牙也掉了一颗,简直惨不忍睹。

  王夫人虽然不知道文说这个干什么,但见王太医脸都白了,本能觉

  得不对,忙阻止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宝玉已是叫你们害成这样了,你还要延误他的病情。”

  她自以为替王太医解了围,可谁知刃甲并不领情。

  王太医诚惶诚恐道:“耽误这么会儿倒不妨事,敢问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医院果然是一群人精,这位王太医显然是常来看贾宝玉的,看着熟门熟路的。

  文湙笑道:“吩咐到是没什么,只是先前家父病重,与你们太医院的曾太医学了一阵子。如今看表弟变成这样,本侯也是于心不忍。想着一人技短两人技长,不如我二人来商量商量看看又没什么好法子?”

  在场没人知道文湙卖的什么关子,但都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贾母道:“我们都知道你的心,可这治病救人的事儿还是叫人家大夫来做,你这学了一日半日的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您这说的,帮不帮得上得人家太医来说啊,”文湙又转头看着王太医,笑道:“太医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可怜的王太医哟,他只是来看病的啊,为什么要受这个夹板儿气。不过细想了一想,得罪了荣国府,顶多他日后不接这家的活儿。可要是得罪了这活阎王,他连忠顺王殿下都敢惹,真打自己一顿怕也没地儿说理去,日后这京城他也不敢待了。

  想到这儿他鼻子一疼,果断选择了前者,王太医拱手道:“侯爷说的是,还请您指教。”

  对着聪明人就是好办事,文湙满意一笑,道:“指教不敢说,只不过本侯听闻你们大夫看病,讲的是望闻问切。”

  文湙将王太医拉到贾宝玉面前,问道:“如今你来告诉本侯,你望到了什么?”

  贾宝玉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满府里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紧着他,自然是养得面如冠玉,色如桃花,起码比眼下的王太医脸色好看多了。

  王太医已经不知多少次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了,只听他战战兢兢地道:“光从面相上看,倒是看、看不出什、什么来。”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哪还有刚才智珠在握的名医模样。

  谁知文湙却往前一探,右手食指点了贾宝玉额头一下,道:“倒也不是没什么,看,出汗了呢,还是冷汗。”

  荣国府的人已经

  拦不住他了,不叫他看的话,到时候有什么事儿就真的死无对证了。人家会说:你们当初藏着掖着不叫我看,现下出事儿倒赖上来了,早干嘛去了。

  文湙又问道:“那闻呢,气息可有什么不对?”

  王太医好想死,道:“宝二爷呼吸平稳,与常人无异。”

  “不对,”文湙奇怪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他气息停了一下子,诶!又好了。”

  贾家人的心,也叫他说得七上八下的。

  文湙笑道:“你这耳力不如我们习武之人也是有的。问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不如太医再来切一切脉,你看右手我看左手,看有什么不对没有。”

  王太医忙道:“不必再劳动侯爷,宝二爷脉息强劲有力,游走顺畅,并无异常。”

  “大胆,”文湙顿时怒喝:“既然望闻问切都无任何异常,你如何断定他是郁结于心,你怎么吃的太医院这碗饭的?”

  王太医腿脚一软,立时跪在了文脚边,颤声道:“并不是下官信口开河,只是这宝二爷常有这样,往日当做郁结开些通气的方子便也能好了,这次不过是依往常惯例而断罢了。”

  文湙这才缓了面色,扶起王太医道:“这么说倒是本侯错怪你了,不过这治病要断根儿,这光治标不治本可不行。不知王太医以前可曾见过这样的例子?”

  “回侯爷,这样的病例下官往日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贾家人听了也是一脸急色,文湙却拳头抵着嘴唇一笑,道:“你没见过本侯确是见过的,不知太医可曾读过《丹溪心法》?其中《癫狂》一章有云……”

  “住口”

  还没说完就叫贾母一口打断:“宝玉这只是郁结,怎么就能扯到癫狂上去了,湙哥儿不懂就不要胡说。”

  贾宝玉以后是要为官做宰的,若真是被断为癫狂之症,以后都与仕途无缘了。

  贾母有点后悔适才没叫他们走了,老二家的只是威胁坏他们名声,他却要让宝玉断了前程。

  王夫人也拦着,她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癫狂不是好症。

  文湙却没理她们,继续对王太医道:“其中记载,癫者多抑郁,表情淡漠,沉默痴呆。你看这不是与宝玉症状相符?再一个,听说我这表弟,时常还会摔一摔他那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诶呦,你怕是不晓得,这块玉等同他的命根子,他摔它,不等于自戕么?这不是狂症是什么。”

  “《内经》又云,肝火大动,火灼伤阴,炼液为痰,痰迷心窍,以至癫狂,这不正与你适才说的’郁结’相合?不然你说,那里有人会因几句话就这样的。倒是听说伤了头会这样,可他又没叫人磕着碰着的。”

  贾母拦不住文湙,倒叫他说了个痛快。

  王太医适才胡湙乱断病,此时台阶递下来了,哪里有不依的,连声道:“侯爷说得有理,”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贾母,道:“只是下官才疏学浅,不知侯爷可有断根儿的法子?”

  文湙自得一笑:“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