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太阳正烈,人也都懒怠挪动。文湙等人所找的饭馆儿虽小,却极是清幽。又因为此处离鸿胪寺不远,郭衍是常来的,与老板很是相熟,是以几人得了个很是安静的厢房。还让人守好了左右,确保今天说的话一句不会被传出去。

  毕竟午时已过,众人都是饿了,所以除了顾舒庭外,其余人都安安心心用了顿满意的午膳。

  才撤下盘盏,顾舒庭便急吼吼地问道:“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里好办?这样的条件,朝廷绝不可能放赫连昊回去的。”

  文湙见三人六只眼睛都看着自己,依旧不急不缓地道:“鞑靼王有三个王妃,呼延王妃是鞑靼王碍于呼延家的势力才不得不娶的。虽然只赫连昊一人是正妃所出,但偏偏是最不受宠的一个。鞑靼王心里喜爱的是从小照顾他的表姐和英姿飒爽的三王妃,爱屋及乌,因此她们所出的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更受父亲的青睐。不过是呼延家势大,赫连昊哪怕不受宠,日子过得也不错就是了。只是到底心下不安,才会急切得想要拉拢拓拔家的势力,这才会被人家几句好话哄得将自己置身于不利的境地。”

  “这点从他的排行上就可以看出来了,”顾舒庭奇怪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鞑靼才开出那么低的条件,就是因为不想他回去。”

  “不可能,”郭衍接口道:“赫连昊在永安一日,就是鞑靼人的耻辱,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鞑靼王也不会想将他留下来。”

  文湙喝了口茶,继续道:“正是,但是鞑靼王同样不想在这个儿子身上花费太多。”

  不等文湙说完,顾舒庭便翻了个白眼儿道:“这人简直想的美,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虎毒不食子,对自己亲儿子居然也是这样小器。那照你们这么说,我们不想白白放人,鞑靼不想付出代价,这次和谈竟是不必再谈了?”

  话音刚落,就发现所有人看智障似的看他。

  虽然极不想承认这个笨蛋是与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无奈证人太多。徐维礼还是无奈道:“真这样的话我们坐这儿干嘛,鞑靼又不是就他们王上一家,又不是所有人都不希望赫连昊回去的。阿适才说了,呼延家势大,叫他们出就好了。”

  郭衍也放下茶杯道:“这确实是一个办法,鞑靼王特意遣他为正使,

  想必也是打得这个算盘。不过呼延赞肯为赫连昊出多大力呢?若是少了,朝廷不会满意。若是多了,伤筋动骨的,呼延家也不都是傻子。”

  耗费太多接了赫连昊回去,却发现自己没了一争之力,这明显是舍本逐末了。

  “况且,在鞑靼王明显不想出力的情况下,朝廷恐怕很难从呼延家榨出多少东西来。”

  买东西都是要有竞争,才能将价格抬上去。如今却只一方出价,那自然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了。

  文笑嘻嘻地,半眯着的眼睛满是算计。他湙道:“鞑靼王虽说年纪不很大,但是他前两年病了一场,虽说经名医诊治已经好转,但身体依旧是每况愈下,现下只能用珍贵药材养着。所以才有了拓拔烈倾力进犯青州一事。”

  鞑靼人多是靠放牧为生,因此每到百草枯萎的冬季,牛羊马匹无粮可吃之时,鞑靼人就会派兵劫掠边境,以夺得粮草过冬,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三万人虽说听着不多,但这都是鞑靼最精锐的骑兵,是后来赫连昊所率的五万人完全不能比拟的。况且鞑靼人本身数量就不很多,这基本上是鞑靼人半数兵力了。

  虽然文湙说得很是隐晦,但顾舒庭和徐维礼都是出身世家,这样的事儿再没有不懂的。郭衍虽是寒门出身,但他年纪轻轻便能金榜题名,翰林院散馆之后还能留京任职,可见其聪明了。

  每一个帝王在自己即将要成为传说之前,都想倾力去缔造一个真正的可供后人敬仰的传说。准确来说,是每个帝王都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如果这次真叫拓拔烈得逞,拿下青州,鞑靼王能自豪到下辈子去了。

  顾舒庭面露不解:“可这个与和谈有什么关系?赫连昊兵败被擒,不被追究就不错了,又不可能靠这个去打亲情牌。”

  “有,我们可以借此拉进第三方人马来开价,这样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第三方,谁?”

  文湙继续笑眯眯:“赫连昊的两个哥哥,叫他们出价。”

  这下徐维礼也不大明白了:“如果鞑靼王身体真有这么不好了的话,那他们估计更希望赫连昊死在永安吧?他们怎么会……”突然灵光一闪:“你的意思莫非是说?“

  “叫他们花钱赎赫连昊回去他们当然不肯,

  但若是叫他们付出点儿代价,将赫连昊永远留在永安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鞑靼王眼看要归西,竞争对手这种东西,当然是少一个是一个。只用花费些财力便可除掉出身高贵的赫连昊,当然是极好不过的。

  文湙接着道:“在鞑靼王的默许下,这次他们二人都有人混进来。鞑靼王只是想要这些人在和谈的时候抬高己方底线,好逼得呼延家自掏腰包。可谁知自家儿子们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他只是想少花钱,他的儿子们却是准备卖了弟弟。所以这些人,一边在谈判桌上盛气凌人,拖呼延赞的后腿。一边还试图到处闹事挑衅,试图激怒我们。如此双方拉锯,一旦和谈破裂,赫连昊便将永留中原。”

  又对着郭衍道:“所以现下朝廷只需拖住呼延赞,再找人私下接触大王子和二王子安插进来的人。告诉他们,我们留下赫连昊的条件是每人每年三千马匹,一年未至,我们便派人送赫连昊回去。”

  “等等等等,”顾舒庭急道:“就这样把人留下来?这么轻易乘了他们的意,不好吧。我们难道不用先看看哪方出价高么?再说了,那两人真就会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郭衍道:“若是之前他们自然不会这样好说话,只是子遥今天见过赫连昊之后便不好说了。”

  今天文湙走后,赫连昊定会与呼延赞商量他问的那句话,一旦这些东西传到那二人的耳目里,他们必会以为朝廷已经开始与呼延家私下谈条件。那么,与其养着个没用的闲人,明显是换些利益更加划算,所以赫连昊回去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他们若想将这个正妃之子完全摒除在王位继承权之外,必会接受永安的条件。

  况且,鞑靼王一旦过世,大局一定,他们也不会再关心赫连昊何去何从。到时候,这份条约自然作废。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讲,纳贡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若是争赢了,这点东西自然算不得什么,若是到时候一败涂地,怕是命都要没有了,要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再一个,他们得到的消息,必然会是对方比他给得要多。

  “对于我们来讲,俘虏依旧是我们的俘虏,每年还有大量马匹强壮西北边军,何乐而不为。又赫连昊在手,他母祖也必会阻止鞑靼再次犯边,这不比什么合约都管用?再说了,若是放了赫连昊

  回去,鞑靼必将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这恰好是最稳定的。哪怕鞑靼王过世,这三人相互牵制,鞑靼也很难乱起来。”

  文湙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三个杯子成三角状,上面覆上个点心盘子。

  “如今我们抽走了这一足,那么他们就只剩下两虎相斗,到时必有一伤。”

  说着又抽走了一个杯子,那盘子果然摇摇欲坠。

  徐维礼也想明白了:“若是几年之内无战事,那么陛下就可以趁此机会,夺回西北兵权。”

  撤回西宁王,改由镇西将军镇守西北。

  后面的徐维礼不好说,因为到时候撤换西宁王最好的人选,必然是他的父亲,定国公世子徐秉言。

  “你果然不是白叫人骂得,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谁是谁的人了?”郭衍看向文湙淡淡地道。

  “嗯,”文湙笑着点头:“穆格尔是大王子妃的哥哥,而他们的副使则是二王子的心腹。”

  这种事儿,就是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要是把本该与老大谈的条件说给老二听了,比如“你回去告诉你们大王子,二王子那边比他多出一千。”这样的,还是蛮尴尬的。

  所以文湙本还打算叫他们再嚣张一段时间,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谁知道他们自己嚷嚷得快,得来全不费工夫。

  郭衍喝完了手上的茶,站起来掸了掸衣裳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一脸温雅地道:“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便好了。呵呵,三千,这怎么对得起他们这几天在京城上下搅风搅雨的辛苦?”

  脸上的笑骤然变阴,仿若青天白日突然盖上一抹阴云。

  好在我们没有问他借过钱,突然有点为鞑靼人担心了呢。

  郭衍走后不久,顾舒庭和徐维礼也要去衙门了,文湙也到时候去接黛玉,三人便就此告辞。

  谁知文湙才到荣国府,还没进到贾母院子,便见惊蛰急急忙忙跑出来,显然正要去找他。

  她见着文湙过来,明显是又气又急,礼都行不周全了,道:“大爷不好了,我们姑娘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