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作为西宁之战的功臣,提出见赫连昊一面并不令人惊讶。但毕竟两国和谈正到关键之时,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文湙又在守孝,不能亲上奏章,只能通过鸿胪寺层层上奏。因此很是等了几天。

  这日林家兄妹又在荣国府,黛玉坐在贾母手边和姐妹们说话,文湙则坐于贾母做下手喝茶。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长相肖母的文湙自然不会差哪儿去。当他安安静静不说话坐那儿喝茶的时候,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丫鬟给她他添茶的时候,他还礼貌地对人家点头笑笑,惹得一众丫鬟们心跳不已。

  黛玉坐在上面看文湙这幅做派,心下好笑。才要打发哥哥去外院与舅舅说话,便见贾政领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贾政先向母亲行过礼,才对文湙道:“有圣谕到。”

  那小太监走过来对文湙恭敬道:“侯爷,陛下命您去见一见鞑靼三王子,请您这就随奴才走吧。”

  文湙心下好笑,叫郭衍去安排一下,只是为了免得遭惹人口舌。他倒好,直接请了圣谕来,这下可没人敢说他孝里不安分了,起码不敢明着说。

  才要起身行礼告退,贾母便道:“别这么多礼了,你快些去吧,别叫天使久等了。玉儿就在我这儿和姐妹们玩儿,你要是事情办完了就过来接,若是忙我就留玉儿陪我住几天。”

  文湙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道:“那便劳烦外祖母了,我下午便过来。”

  这才走了。

  等到了赫连昊住的别院门口,便见郭衍在门口等他。

  文湙笑道:“你还亲自在这儿等我呢,找个侍卫带我进去就行了,你自去忙你的吧。”

  郭衍抄着手看他一眼:“跟我就不必这样装腔作势了,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客气才在这儿等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罢了。”

  显然,没有人相信文湙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郭衍自打那天去他府上便开始好奇,那几个胆大包天的鞑靼人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当然,昨日那一场并不能做数,不然他一早便能动手了。

  文湙笑笑并不答话,郭衍也不追问。二人就这样肩并肩走到了赫连昊住的屋子

  外头。

  赫连昊一眼便见文过来了,嘲笑道:“看看这是谁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本王之前来京的时候,还一直以为沿路有你相伴,谁知你却是半路被调走了,真是叫人好不遗憾啊!”

  即使你抓了本王立了功又如何,不照样被人排挤?

  文湙却毫不理会他的挑拨,进来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道:“这你就要感谢我们永安朝廷的仁慈了,大家都知道我脾气不大好,怕我路上忍不住揍你,这才叫我们分开走的。”

  赫连昊摆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道:“怎么本王听说是因为你又有个父亲过世了?你真是好福气,一个人有两个父亲。”

  文湙道:“好说,可惜我父亲就比不得鞑靼王了,他可不止你一个儿子。现在估计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了。再说了,我们汉人人多,数人共兼一职到常见。只不过你们鞑靼,地广人稀,听说常有一人身兼数职的事儿啊。三王子可要小心了,你要是再在永安待几年,也不知道你的那个兄弟要兼任你儿女的父亲了。”

  鞑靼人向来没有汉人的忌讳,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女人,兄弟之间更不必说。所以说赫连昊若是回不去的话,为了接手他的势力,妻子儿女最大可能便是被他的兄弟接手。

  果然,赫连昊气得脸都白了。手指都快指到文湙脸上了,他瞪着文骂道:“要不是你这卑鄙小人使用阴谋诡计,骗本王入局,本王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文湙岂能怕他,优哉游哉地道:“诶!我说大哥就不必说二哥了吧,拿五千充五百的人有什么立场说我。”

  赫连昊说不过他,呼延赞又不在,便只能瞪着一边的郭衍。

  郭衍道:“你别看我,当他决定要对某个人毒舌的时候,是谁也拦不住的。你看我之前拦着你见他你还不领情,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赫连昊只好接着瞪文湙,道:“你今天来不会真的只为了嘲讽我吧,早干嘛去了。”

  文湙无辜道:“你看,你又倒打一耙,适才分明是你先挑衅的,怎么就是我特意来讽刺你了呢。”

  赫连昊显然不想再与他废话了,便道:“有什么事你快些说,我懒得和你耍嘴皮子功夫。话先说好,昨日那几个闹事的不是我叫的,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别问我。”

  “我对那个没兴趣,”文湙道:“我只是来问问,你父亲的价码已经出好了,可我们认为你并不止这么些,你又打算出多少将自己买回去呢。”

  文湙并没有等到赫连昊的回复便和郭衍一起走了,或许说,他今日来只是为了将这句话问出口,并不打算要回复。

  两人刚走到别院门口,就见顾舒庭和徐维礼过来了。

  文湙问道:“那几个鞑靼人怎么处理的?”

  徐维礼道:“昨日毕竟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你也将他们教训得不轻,赔了点银子,便叫他们正使领回去了。”

  顾舒庭则问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他们三王子现在自身难保,恐怕是管不住手下人的。”

  文湙并不答他的话,只问郭衍:“和谈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鞑靼王出的什么价码?”

  “他们只愿意签订二十年的停战协议,并赔偿白银千两。”郭衍淡声道。

  千两白银,死去将士的抚恤金都不够。那停战协议更是一桩废纸,鞑靼真是打得好算盘。

  可文湙却道:“这样便好说了。”

  顾舒庭闻言瞪大了眼睛,道:“这还好?你没发烧吧。”

  说着还拿手过来探文湙额头,被一把拍开。

  文湙道:“这中午的太阳太大了,晒得头晕,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用午膳吧。”

  他死活不肯再说下去,顾舒庭无法,便听从郭衍的,去了离此最近的饭馆吃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黛玉这边也正准备去陪贾母用午膳,却叫贾宝玉拦住了。

  话说自黛玉再次返京来,回回来荣国府都有文湙陪着,贾宝玉竟是没找到机会和黛玉像往常那样说话。这好容易有了机会,他岂有不趁之礼。

  虽然有紫鹃几个拦在前面,贾宝玉依旧隔着人道道:“林妹妹,你近来总不爱理我。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就是了,总这样不理人算怎么回事呢?”

  黛玉看着贾宝玉满脸急色,不由有些感慨。去年今日,哪想得到今日如此光景呢。

  黛玉淡声道:“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大家都一天大似一天,这男女大防总是要顾起来的。”

  “妹妹这是什么话,”贾宝玉道:“你明知道祖母心里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又来说这话。再说,往日你怎么不在意这男女大防,你也不是一天大起来的。是不是如今你是侯府嫡女了,心也大了,我现在也不配和你讲话了。”

  听贾宝玉竟说这浑话,黛玉给他气得险些要哭,她道:“外祖母是个什么意思?那你可曾问过我哥哥是个什么意思,就你独个儿有家人撑腰做主不成。你还好说我嫌你,你要是真有那个长远心,为何不去读书上进,成日间只和丫鬟厮混。你以为今时还是同往日吗?得不到我哥哥首肯,外祖母再有那个心,那也是白费也是成不了的。”

  贾宝玉素来不喜禄蠹之流,往日都不见黛玉说这话,只道:“你往日并不是说这话的人,偏今日又来说,还说不是你变了。”

  “什么叫我往日不说,这话我说不得吗?我父亲是堂堂探花,官拜正二品。我哥哥更是太上皇钦点的状元,当今陛下亲赐的安定候,这话我有什么讲不得的。这世上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自己日后的良人哪怕不是一等一的豪杰,起码也是能顶天立地的,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只配个纨绔。”黛玉看着贾宝玉道。

  “往日不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明知道你不会听,懒得惹你不高兴罢了。宝玉,你也不是只能捡好听的听的年龄了。况且,这话你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你贾家一门两国公,是先祖拿命拼来的,才有你如今满身的荣华富贵。二舅舅乃当朝工部员外郎,也在为朝廷效力。先珠大哥哥更是为了功名,活活拖垮了身子。从你祖父到你父亲,你哥哥,个个都在为家族效力,你又什么好听不得的。”

  贾宝玉从未听黛玉与他讲过这样的道理,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痴了。

  今日被贾宝玉一激,竟是冲动之下说了如此多不该说的话。但看着他懵懂无知的脸,黛玉叹了口气也不欲再多说。有些人不懂的,终归明白不了。有情也罢,无情也罢,这世上万没有一个人非得巴望着另一个人过日子的理儿,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黛玉不再多说,带着人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