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与世殊伦>第五章

  许久不曾旧事绕心的聂怀桑,失神之下竟也忘了,他已非聂家老祖,更非那飞升仙者,而是清河求学世家公子聂怀桑。

  却又自何处学得这蓝氏绝学,问灵?

  这下,可真不知是谁在坑谁,反正他是青衡君的“事实”,算在蓝湛心里铁板钉钉的定下了。

  不独蓝湛,怀抱小兔的蓝翼现身时也是看其长叹,摇头苦笑:

  “虽说蓝家尽出情种叛逆,可纵是我,也是不及你的,堂堂家主胡闹至此,也真是难为你了。”

  聂怀桑几想以掌拍额,他这是把自家坑个实在,水洗不净了,连蓝家首创弦杀术的唯一女家主都认定他是青衡君,这个爹,也由不得他不认。

  摸摸鼻子讪笑不语,聂怀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蓝翼却似十分开怀,笑道:

  “我灵识渐弱,正自觉结界难以维持时,曾觉有人在外又设下结界,想来不会是别人,是你。

  整个蓝家,除了你这刁钻小子,也没几个有心眼儿的,如今你在,到好,蓝氏想来也不会有大难才是,甚好。”

  此刻,蓝湛已领了魏婴上前,魏婴只觉如闻天书,全不知蓝翼与聂怀桑所言为何,有心要问,可偏平素最好说话的聂怀桑却让他平白有些畏惧,只能轻扯蓝湛衣袖,小声问:

  “蓝湛,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

  蓝湛语声犹似平素无波,亦未曾回眸看魏婴,但他那冰玉似的脸上似现微晕,方才蓝翼之言几乎点明,让他心中欢喜莫名。

  许是真的蓝湛当孩子看,聂怀桑回身见蓝湛一身寒气水湿,不觉蹙眉,抬手轻挥间,蓝湛衣发尽数干透,令其暖不复寒,连魏婴也沾光不再冷得发抖,摸摸自家瞬间干透带暖的衣发,怯怯的向聂怀桑施礼以谢。

  ——救命,这位,绝计不是那聂家二公子,怀桑兄啊!

  好吧,又吓疯一位!

  聂怀桑也顾不上魏婴,他虽活得够久,却终是性情中人,亲自送走过蓝湛,又在幼时抚慰过他,更伴其成长。

  对蓝湛,说是当自家儿孙相待,也确实。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牵绊与不忍,才终是不自觉想改变这孩子的命数,想让他可以无悔无恨,有知己相伴,过自己想要生活。

  故,聂怀桑才会加布结界,暗中拦截温情的传讯,并使人布下疑阵,先一步把兰陵金氏拖下水。

  这一次,射日之征前,先来个驱虎吞狼计,才是最佳。

  斗狠、斗智,聂老祖就没怕过,一定把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来场暖场好戏,才休。

  蓝翼见得聂怀桑后,也就不再多言,有这位在,她也可少耗些灵识在阴铁上,留下几分力气多逗下兔子玩。

  所以,三人在寒潭洞里还没一刻,便被送客,自无人发现他们不见,也不曾惊动了谁。

  若说惊动,便是倒霉的蓝曦臣被“自家老爹”砸下块阴铁,并吩咐他密送一处后,惊吓得半天也没能回神。

  以至三尊聚一处相议时,蓝曦臣直接就把封了阴铁的乾坤袋塞孟瑶袖囊里,道:

  “我爹他,要你把这东西藏到金光善的密室里。”

  哐当,聂明玦与孟瑶就直接坐在了地上,聂家有个时不时冒出来抽风的老祖已经很吓人,青衡君您要不要也这样?

  咱们小辈胆儿小,架不住诸位老大人折腾呀!

  可等聂明玦与孟瑶知晓那位“青衡君”附身于谁时,三人的脑袋比斗还大。

  ——小怀桑这体质,是真招“人”喜欢呀!

  聂明玦一口老血憋胸口,憋得差点儿岔气,他自小千疼万宠捧手里的弟弟,成天让人借壳子用,你们这些老大人,要干嘛?

  诈尸?你自家把棺材盖踹了不就结了!

  气归气,吓归吓,事还得做。

  只不过孟瑶与聂明玦走前都做了同一件事,就是把一堆仙器与避邪符给聂怀桑挂了满身。

  如今,怀桑若不动还好,一动,便是个行动中的法宝架子,若真有邪祟想近身,保管被变成焦炭灰烬,再次死得不能再死。

  蓝曦臣也是无法,连蓝启仁都觉有些丢人,自家出那么个不着四六的家主,这脸,也是丢得够够的。

  所以,温晁潜入云深不知处,却无法查到阴铁反应,却是其兄温旭在兰陵发现影踪后,蓝曦臣便暗中将蓝氏珍贵藏书尽数隐匿,更开启了蓝氏最高的防御法阵方休。

  如此,温氏枭鸟自轻入不得,温情的传讯也就此中断。

  因逢佳节,姑苏有点灯许愿之习,故众家子弟纷纷糊灯许愿,温情也想以灯传讯,便也加入其中。

  温宁是个单纯胆小的孩子,因怯懦而从不敢轻予人接近,独有活猴子似的魏婴喜逗弄他,所以,除了姐姐,这孩子也就敢与魏婴相近。

  故,没心没肺魏无羡便将温情与江澄凑一起,自家拐了温宁挤来蓝湛这里,却见蓝湛手里早捧着个画了软萌小白兔的灯出神,而他身边的聂怀桑也扎好只精美的灯时,不觉嘟嘴轻嗔:

  “聂兄,蓝湛,你们怎么这样啊!我还特地把温宁拉过来帮忙的,你们却都做好了,真没意思。”

  聂怀桑轻笑,身为聂家老祖惯了,对小孩子总是欢喜包容,眼见曾经的“鬼将军”温宁如此腼腆软糯模样,思及他不过姓“温”便被人虐杀,也不竟心生不忍。

  聂怀桑自腰间取下枚白玉避邪符递过,对温宁柔声道:

  “你灵识有损,易招邪祟,此物贴身佩戴,可保平安,切忌不可随意取下。”

  “这、这、不好!”

  温宁手足无措想要拒绝,他也不是没见识的,此玉符宝光蕴敛莹润生辉,非是寻常之物,如何敢轻收?

  “聂兄给你,你就收下。”

  魏婴劈手抢过,硬是给温宁塞在衣内,他可是见过温宁受邪祟所影响的,加上聂怀桑那满身的宝物也不差这件,便也硬让温宁给收下。

  却不知,就这熟不拘礼的模样令蓝湛着恼,暗横他一眼,悄移少许,心中不悦。

  魏婴却不觉,于他想来,寒潭洞里蓝湛肯用蓝家极珍视的抹额来救他,二人自已为友,朋友间本当不拘礼才是,象蓝湛这样一板一眼,那是让三千家规给管傻了。

  因此,当蓝湛听到魏婴所许“除邪扶弱,无愧我心”时,惊觉二人之愿相同,魏婴竟冲蓝湛灿然一笑,只那一笑便印入心头。

  聂怀桑却小移半步,看灯浮渐升,他早心通悟道,又如何会将心念寄予这小小灯浮之上?

  无非应个景,许了个“别再折腾”的糊涂愿,到让身边呆呆的温宁有些不解,却又跟着许个“大家平安”的愿,到将聂怀桑给逗乐。

  如此欢喜时刻,一如前尘那般,金子轩因不愿多论自家与江厌离的婚事而语出冷淡,惹得打了起来。

  只是这次,因聂怀桑私心不愿让魏婴搅入金家退婚之事,回去受虞紫鸢为难,把他及蓝湛与温宁带去另一边吃“荷叶鸡”。

  故,出手打金子轩的是江澄,与金氏子弟斗成一团,闹得惹出蓝曦臣与蓝启仁叔侄的,还是江澄。

  于是,江枫眠不得不连夜赶来姑苏,听训。

  蓝氏为温若寒忌不是无因,蓝氏藏书千万,且不吝外传,教学于百家,乃有“天下师”之势。

  别看这种师生谊似不起眼,但若有必要时,一呼百应,却是寻常。

  这也是为何,温家势大,却忌惮蓝、聂、金、江四家的原因。

  蓝氏教传百家,为仙门百家之师。

  聂氏勇武公正,为仙门百家之魄。

  金氏财多势重,为仙门百家之援。

  江/氏侠义为怀,为仙门百家之胆。

  四者相合,为温氏所不喜,故,分而破之,才是解决之道。

  因此,金、江两家交恶,也是温氏所乐见,而让江澄出手金子轩的那挑起话头之人,自也是温氏之附属。

  这些,避不开如今的蓝曦臣耳目,却又不便说于明面上,只能托请蓝启仁说合两家。

  无奈江枫眠就是个仁厚宽直一根筋的,居然半点也没听出蓝启仁叔侄话中意,把俩满腹诗书的憋屈个半死。

  金光善那老狐狸到是听明白了,可那家伙就是个墙头草,不到火落脚面上捞不着半点实底,哼哼哈哈的,就此退了亲。

  我这到底为了谁呀?

  蓝曦臣心里的小人儿都在挠墙了,这江宗主实在……,诶!

  那金狐狸退亲自然无事,他家大业大财力浑厚,兰陵又远,温家动他不易。

  可云梦江家却不同,江家如今因虞紫鸢那臭脾气,仙门百家除其娘家眉山虞氏就没个待见的,江枫眠结下的诸多善缘也赔尽,如今江家表面威风,却是孤悬于众家之外,象没壳蚌肉,险得紧。

  先前江、金两家结儿女之亲,还能将心存不良者压一压,毕竟江家惹得起,金家却是未必。

  如今么,呵呵~~~

  魏婴原还支持江澄让师姐解除婚约,结果,转头就让聂怀桑当蓝湛面骂个臭头:

  “你还当这是好事?男女之婚,女子在其中本就吃亏,退亲于男方无碍,于女子却是大损名节。令师姐如今芳辰几何?你让她日后所托何人?

  连金家也看不上?那又能嫁何家?那些个歪瓜裂枣,你敢许?

  再说,如今江澄这脾气,江家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侠义是半点看不出,眉山虞氏那‘天下为山我为峰’的傲气到十足。

  请问,云梦江家到底姓江姓虞?没发现自从云梦有了虞夫人后江/氏侠名大坠?

  或许与金家联姻是虞夫人走的最烂也是最好一步棋,如今让江澄给坏掉,江家又因虞氏而孤立,来日真有事,哭都来不及。”

  “不是,聂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魏婴缩了缩脖子,小心的问,见聂怀桑不理自家,便伸出两指头挟住蓝湛衣袖轻扯两下,放软语声,有些不自觉撒娇的道:

  “蓝湛、蓝二公子、忘机兄,让聂兄告诉我呗!我发誓,入我之耳,绝不外传,蓝二哥哥……”

  蓝湛只觉浑身上下直起鸡皮,后脊梁骨都在发麻,深吸口气才忍住没搓胳膊抖鸡皮,只不着痕迹退开些许,玉白耳垂也染上脂色浓艳,寒声道:

  “放手。”

  “哦、哦、放手,我放了。”

  魏婴这才知晓自家还扯着人家衣袖,忙放开,还掩饰的给蓝湛拍打两下不存在的尘埃,笑得象只讨巧的小狗崽崽。

  他这模样,让人气不得,笑不得,也只剩下叹气的份儿。

  聂怀桑到也不是真小气到见死不救,他是真看不上虞紫鸢那个作派,都嫁到江家,还自称虞夫人,不以夫姓为荣,只重己之虞氏女身份,根本没摆正自家位置。

  一面以藏色散人旧事拿捏夫君,一面又作天作地不依不饶,明知魏长泽与藏色情深,却偏说魏婴深肖江枫眠,不仅逼走魏长泽夫妻断了自家夫君臂膀,也得罪抱山散人一脉的人脉。

  更在魏长泽夫妻夜猎身亡,江枫眠接回魏婴后冷颜冷言相待以苛,纵是不曾让魏婴受饥寒,却也不似待故人遗孤的模样。

  魏婴能长成如今活泼开朗没长歪,也是因那四年流浪见识得世情冷暖,加之其心尚正,才没被养歪。

  别看这些事不算大,可落入人眼,便足教人离心。

  云梦江/氏之主,不能齐家,不能掌事,处处受制于妇人手,又有何者能将身家以托,能传心腹事?

  故,被排挤,被孤悬,全是自家作的。

  魏婴从不曾以为自家不及人,且因结丹早,在云梦江枫眠又极疼惜呵护,师姐、师弟们又相处融洽,他从不觉自家有何不及别的世家子弟。

  如今,听得聂怀桑一番话,魏婴才略懂了什么叫百年世家,却原来,他才是那只井底蛙,所见者不过眼前。

  连被世家子弟所轻看的纨绔子弟都能看清的危局,他魏婴却浑然不觉犹在梦里,当真是活得糊涂。

  ——呵~,在你面前这位可是聂家老祖,和他比眼界?有不是井中蛙的?

  魏婴摇摇自家发晕脑袋,看着聂怀桑,忽地问了句:

  “聂兄如此之才,赤锋尊可知?”

  “长兄已然出众,我又何必冒头?何况一家无二主,一天无二日,我这纨绔当得挺舒服,所以,魏兄,慎言哟!”

  聂怀桑潇洒甩扇轻摇,领了蓝湛离去,把魏婴丢在原地让风吹凉他发晕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