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命运线, 象征着他的前世今生？
两条命运线如此突兀的交集，这有没有可能说明，他的重生不是一个巧合？
鹿舟心神一震, 犹豫了一瞬，而后忍不住顺着那两条交缠的命运线看去。
较旧的那一条也较短, 延伸到了与新命运线交界的那一点, 便断绝不见；而新的那一条，保持着活力的态势向前延伸, 却在某一点忽然断裂。
分明前后都很正常, 偏偏那一点空缺了。
鹿舟自发领悟了一点生之大道：那代表着一道死劫。
渡过, 便能顺遂生活；渡不过, 便陨落于此。
鹿舟心下一紧：看长度，那死劫发生的时间, 甚至要早于他上一世死亡的时候。
为什么……
他眸中露出些许茫然神色, 目光却很快投向那死劫，想看得更清晰一些、更明白一些。
尝过死亡的滋味，如今他绝不愿再死一次；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他重生归来, 不是为了再次不明不白地丧命。
随着他的探寻，那段缺失逐渐延伸成了一条黑色死寂的线, 牵引着鹿舟的神识, 穿越时间与空间。
鹿舟仿佛看见了一间黑漆漆的暗室, 嗅到了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他虚弱地抬起头, 看见自己身下的地板上，血色的光芒构成了不祥的阵法。
但他没在这个场景停留太久, 便不受控制地被牵引离开。
停下来时，鹿舟看见了一处熟悉的广场。
是乘风宗的殿前广场。
血色的乌云笼罩了天空, 空气中游荡着野鬼般惨烈的嘶嚎，原本该生活在乘风宗的弟子要么横尸一旁，要么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超越山峦、身材臃肿如乌云的的巨人。
巨人的吐息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身上宛如液体一般往下滴落着血红色的粘稠组织。它笨重地抬脚踩下，逍遥峰在弹指之间被夷为平地。
——他会死在巨型魔修的侵略中？
鹿舟愣怔了一瞬，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便看清了巨人身上不断往下流动，宛如脓水般的组织——
那竟然是一颗又一颗，洋溢着诡异笑容的人头！
各异的人脸，相同的表情！
察觉到他视线的那一瞬，那些人头同时移动了猩红的眼球，直勾勾地盯向他！
·
与此同时，在寰海秘境的深处，打坐的鹿舟痛苦地微吟出声，表情僵硬，脸色变得青白。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上弥散出了浓烈的死气。
若不采取措施，他的身躯被死气侵蚀完全失去生机，鹿舟将再也没有归来的机会。就算只侵蚀了一部分，也会造成终生的残疾，就算是天机阁也找不到方法医治。
一旁闭目养神的鬼修少年，忽然睁开深潭般漆黑的双眼，身形乍然出现在鹿舟面前。
他盘腿而坐，脊背挺得笔直，一刻也不耽误地屏住气息，并起五指，用鬼气在身前画了一个复杂的咒纹，而后将手隔着两寸悬在鹿舟头顶。
裴景湛飞快地沉声呢喃：“吾乃死魂之主，暂代轮回之使：清气邪魔，听吾法令，速归来处，送回此魂。”他咬牙道：“如果不应，汝之子民将丧黄泉，无有来期！”
咒语出口生效，鹿舟的脸色逐渐从死气沉沉的青白，恢复了些许血色，吐息也正常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瞳孔中还没有焦距，但很快就会恢复。
见状，裴景湛轻轻吐出口气，盘腿坐在鹿舟身前，闭目调息。
鹿舟心跳得极快，神思逐渐回笼，才感受到害怕。
他方才是直接窥探了自己的命运。连天机阁都不敢轻易窥探的命格，他竟然大摇大摆地进去转了一圈。
或许，更恐怖的是，他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鹿舟深深看了裴景湛一眼。
少年调息完毕，缓缓睁眼，漆黑的瞳孔正倒影出鹿舟失神的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沉默，双方默契地移开视线，错过对方心虚的面孔。
鹿舟缓缓叹了口气，以后不能再这么莽撞了，下次要是没人救，他连命都捡不回来。
裴景湛舌尖抵了一下上颚，他恢复了一些记忆没告诉师尊，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心照不宣的两人，没再提起对方的短处。鹿舟轻声道：“我的心声不再泄漏了。”
其实早在从许虚竹那里回来，他就感觉到，那股让他不可控的力量消失了。
裴景湛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鹿舟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他应当什么都不说，然后回去睡一觉，再使唤裴景湛做点什么吃的，假装忘记了他们应该出去这件事……
很诱人的选项。
就算裴景湛真是什么厉害的鬼修大能，安静地待在寰海秘境里，什么异变都接触不到，他也只是自己的徒弟。
鹿舟最终无奈地笑了一声：“我看见我的死劫，指向了乘风宗。出去后，我会回到那里，直到度过死劫。在那以后，我或许会去……”
去琼月屿看看裴景湛。
鹿舟口中有点发涩，没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他甚至不能确定，到时候裴景湛恢复了大半记忆，还会不会认他这个师尊。毕竟就连裴景湛自己都说，在乘风宗那几年，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沧海一粟。
但下一瞬，一具温热的身体抱紧了他，被压紧的感觉让鹿舟的眼眶有点发烫。
“师尊。”少年沉声呼唤，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像是拉长了到了极致的思念。
鹿舟的心跳了很久，最终他慢慢伸手，回应了徒弟的拥抱：“我知道了。”
如果裴景湛暂时不想和他分开，他也会负担起相当的责任。这是他作为一位师尊，应尽的责任。
·
寰海秘境的外层，感应到鹿舟的气息，陆南意从打坐中站了起来，兴奋地道：“师姐师姐！”
晚吟朝他点了点头，脸上也是一样的期待。
自从大师兄离开，已经过去三个月。传讯的方式在秘境里也完全失灵，她逐渐有些担心。要不是寰海秘境从来没有死过人，她几乎想冲下去找人。
不过还好，大师兄安全回来了……
看见从阴影处走出来的身影，晚吟上前几步迎了上去。
但她没走几步，便脸色一僵，叫住陆南意：“不要过去！怎么会……大师兄身后还有一个人？！”
陆南意没察觉到什么危险，但之前灵舟上的事让他有了初步的警觉，没有贸然前行。
看见他们的表情，鹿舟恍然地看了一眼裴景湛，而后脚步不停地往前去。
他带着笑意，轻声告诉自己的师弟师妹：“寰海秘境，确实很神奇。”
距离足够近，晚吟认出裴景湛的面容，目光惊魂不定地在两人之间游移，就连陆南意的脸色也吓得苍白。
乘风宗最好脾气的大师兄，在他面前唯一一个不能提的人，一个早已死去几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裴景湛很配合鹿舟，勾起一个全然看不见笑意的微笑：“又见面了，晚师叔，陆师叔。”
晚吟捂住了陆南意想要尖叫的嘴巴，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啊，师侄，长高了不少哈。”
她暂时没能看出裴景湛身上的诡异或是敌意，说明要么就是大师兄早就做好了准备复活裴景湛，而寰海秘境确实也很神奇；要么就是裴景湛身上的怪异之处，能蒙骗过大师兄，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
不管是哪一种，先不要轻举妄动都是最好的。
鹿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毕竟虽然裴景湛想不起来当年的杀人凶手，但凶手本人必然不会忘却。
可惜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人身上没什么收获。
他轻轻垂下眸子，故意亲密地牵住了裴景湛的手，开口对晚吟道：“师妹，我看你灵气圆融，可以尝试突破了。”
“是啊……不过再等几天可以吗？”就算躲不过去，至少让她平复一下死人复生带来的心理震撼。
她的视线一直在裴景湛身上飘，鹿舟看出她心底的为难，笑着道：“无妨，出去突破也可以。”
借助生之大道，他能看出晚吟体内的灵气活跃，旧伤也已痊愈，即便没有他刻意看守，也不会再出现前世那般的惨案。
在秘境之中突破，必然会隔绝部分天机。当时鹿舟想依靠寰海秘境的这个特性保护晚吟的性命，如今这个选择，却会太局限她的上限了。
晚吟松了口气，瞟了脸色苍白的裴景湛一眼，而后躲到了鹿舟的身侧。
就算裴景湛可能没有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想躲着他……
不过大师兄刚才是笑了吗？重逢之后她好像就没怎么见过大师兄笑了……晚吟愣愣地想。
·
出了寰海秘境，鹿舟才察觉到，他们在底下的时间和在外面不一样。底下只是过了几天，寰海秘境的外层与修真界里，便已经度过了三个月之久。
相当高等级的法则，才能导致一整个秘境出现这样的现象。鹿舟重新评估了一下寰海秘境，不过没有太过留恋。
有了那把纯白的钥匙，他随时都可以进入寰海秘境，看看这里还有别的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个巨大的问题……
三人一鬼站在承运灵舟的掌舵人不远处，在雪白的波涛面前，颇有些面面相觑。
由于运力的要求，隶属于东洲各大世家的修士，会组织一些公共灵舟供给使用，算是公共运输，一般不会收取太贵的价钱——除非距离实在太远。
陆南意问完价钱回来，苦着脸摇了摇头：“他们说不能再便宜了。”
谁也没想到，从东洲到陆上，竟然要每人三十块中品灵石……相当于乘风宗弟子三个月的份例了！就算是乘灵舟到东洲陆上，也需要十块上品灵石。而其它的线路，暂时还没有开通。
由于修士出来的时间不一，天机阁没有再派灵舟来接他们。小气的清暄真人，显然也没有给他们回去的路费。
财不外露，鹿舟出来没带多少值钱药草，从舒家离开也没带上仲夏给的那些值钱东西。
晚吟长期在外颠簸，别说攒钱了，新裙子都买不起几套；陆南意更是只有零星几块零花钱。
至于裴景湛……这个人都是崭新生产的，别提带钱了。
看来最快的办法，是先御剑去最近的岛上，找到最近的琼月屿的商号，把之前卖剑坠换来的十块上品灵石取出来，他们才有回去的可能。
还好他早就把舒长洲卖了……鹿舟发自内心感到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粗略换算了一下修真界灵石的购买力。1下品灵石=3元。1中品=100下品。1上品=1000中品。然后发现鹿舟其实算是个隐藏的小富翁了qwq（毕竟背靠鬼修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