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 大能愁得飘然的白胡子都要揪掉了。
他的神色好像正在思考世界上最难的题一样艰难，到了最后，他摇摇头：“罢了, 你去吧。事已至此，我只能助你一把。”
鹿舟清醒过来的时候, 唇角还忍不住上勾, 睁眼却看见裴景湛正在身侧，以一种带着关切与占有欲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鹿舟疑惑地问。
裴景湛轻轻垂下眸子, 没再直视鹿舟, 因为过于暴露情感的眼神会让鹿舟不开心。他沉声道：“接受生之大道后, 你的身上有一股微弱的、不属于你的气息。方才在你睡梦时, 那股气息包裹住了你。但我的观察之下，他似乎没有恶意。”
“怪不得……”怪不得他方才做了个不错的梦。梦中那个说话很有意思的长者, 应该就是生之大道上一任主人, 很可能也是寰海秘境上一任主人。鹿舟逐渐回想起方才梦中的经历，语气轻松道，“那股气息现在如何了？”
裴景湛：“自然消失了，在你刚刚醒来的时候。”
鹿舟怔了一下：“还会再出现吗？”
脸色过分白皙的鬼修少年摇了摇头：“机会渺茫。”
他挺喜欢那位前辈的说话方式的。鹿舟沉默了一下, 将方才梦中的事情告知了裴景湛。在这些事情上，裴景湛才是专家——至少记忆恢复以后会是。
裴景湛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而后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帮师尊留意他还会不会再出现。师尊, 他说的帮助具体指什么？”
鹿舟对此有模糊的感知, 但并不能确定：“我打算试验一下。”
他遵循灵感力奇特的流动, 用一种从前没有用过的手法，并掌将一层灵力抹在两人面前, 宛如一层薄薄的墙壁。
刹那间，世界在鹿舟眼中失去了色彩, 仿佛他的视力再也不由光的明暗与物体的表象而决定，而取决于灵气的运转。
他望向周遭，发现秘境中所有东西都发着莹莹的闪光。大多是偏水系的浅蓝，但也有不少其它的色彩。
色彩较浅，各种修炼方法的修士，都能将它轻易提取成白色无属性的灵力，供给自己使用。
以这等灵气含量，就算在寰海秘境里抓一把土来吃，也够凡人延年益寿数十年了。怪不得天机阁许可修士进入的条件算得上苛刻。
鹿舟将视线从泥土上离开，望向面前原本空旷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堵灵气之墙。亦或是墙一直存在，而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感知到了。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手来，指尖忽然出现一把灵力打造的纯白钥匙。钥匙被插.进灵力之墙中，慢慢地，竟然真正在那堵墙上打开了一扇灵力之门！
即便徒弟在场，鹿舟也忍不住惊讶地微微张口。
原本按照他的估计，在那位大能的帮助下，能够看见那堵墙就是极限了——那应当是寰海秘境的本源，许虚竹口中寰海秘境内“小空间”的本质阻隔。只要得知了阻隔的位置，就能用各种卜数的方法，得知这片小空间内的藏宝之地，远胜过他之前毫无目的地寻找。
但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打开寰海秘境的灵力之墙。
不知道这个方法在外界有没有用，若是有用，那这将是跨越修为阶数的保命法门。再配合上一些强力的法宝，他应当能在短期能拥有击败清暄真人的力量，就连青玄剑尊也能抵抗一段时间……
便再也不会重现之前，在自己峰头被人逼迫下跪的屈辱了。
鹿舟平息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那扇被纯白钥匙打开的门，后面的内容进入了他的视野。
门后应当是另一片小世界，以鹿舟如今的视野，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完整且复杂的灵力循环，中间一个几乎凝成实质的元婴……这应当是一个元婴修士，让鹿舟觉得有些熟悉。
而那元婴修士的面前，一面水镜之隔，对面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鹿舟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是一个普通的金丹前期修士。
金丹修士开口，是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听起来有点后怕：“大师兄，我按照你的吩咐，趁着夜色混进了天机阁那片禁地。果然如你所说，里面的危险不大，只是……”
她咽了口口水：“我在里面看见，天机阁庇佑的对象，不光是人修……还有妖修以及魔修……”
多年来宗门世家的教育，让人难以相信这等颠覆世界观的消息。
与所有由修士建立的宗门都不同，天机阁是在这个世界产生灵气的那一天就存在的，完全奉行天道道则的组织。天机阁主口中的言语，就是天道愿意让世人知道的道则。
如果天机阁庇佑妖修与魔修，那天道也……
鹿舟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这话没错，那生之大道的目的，恐怕就与他之前的预想背道而驰了。或许不是针对魔修，而是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扶持也说不定。
此时，那元婴修士开了口：“我知道了。之前你和我说天机阁内魔气泄露，我便有了推断……只是没想到，真是这等可能。”
他的语气听起来，唏嘘大于惊讶。
然而让鹿舟惊讶的是，这人的声音他无比熟悉——正是之前在灵舟之上与他屡次交手的万法宗大师兄许虚竹。
许虚竹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修为相同，是元婴。但许虚竹体内的灵气，与他平常表现出来的差距很大，这也是鹿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原因。
许虚竹身上秘密很多，再待下去难保不被发现，鹿舟控制着心念，慢慢撤出那片空间。
在他来得及离开前，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一件事，大师兄；我出来的时候，遭遇了天机阁的小公子洛云川。我当时出来的路径，应该只会指向禁地，我原以为他看见我，会严厉盘问我，或是把我逐出天机阁。可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我想，他的态度，是否也代表着天机阁？”
许虚竹轻笑一声：“师妹，我想听听，你有什么见解？”
少女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后流利道：“大师兄，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天机阁原本就不在意禁地之中天道庇护人修以外种族的秘密暴露，禁地之所以为禁地，有别的隐情存在，而我并没有触发那个原因——”
此刻，灵力墙壁完全合拢，将隔壁的声音彻底隔绝。
鹿舟在心底，缓缓补上了少女的后半句话：
第二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天机阁决定逐渐向各大宗门世家，甚至是整个世界告知，人修将不再是天道唯一庇护的种族。
鹿舟抿了抿唇，心中多少有些怅然。
看看别人家的师弟师妹，多喜欢动脑子……
他脚下一软，往后踉跄两步，腰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拖住。
他抬头望向裴景湛：“多谢。”
裴景湛气息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道：“这是我该做的，师尊。你最好打坐恢复一会儿。”
鹿舟点了点头，坐在了床上。这种穿透灵力禁制的方法太耗费灵力了，光是听了几句话的时间，他身体里的灵力就已经透支。这也与他的金丹碎了有关……这倒是鹿舟在金丹碎裂以后，第一次体会到生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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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虚竹缓缓闭目养神。
他做主将万法宗将一位很有潜力的师妹送去天机阁学习，同时让她暗中打探一些消息，给她一些灵石与法器作为零花钱以及报酬。
即便师妹的敏锐超乎常人，能在众人之前察觉不对——包括之前有一次，天机阁内出现魔气，便只有师妹发现。但他相信，万法宗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也就是说，天道对妖修与魔修态度平和的事情，很快就会在各大宗门世家之间流传。
他虽然不解，却不是很好奇……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鬼修的规模显然比妖修和魔修更大，甚至已经控制了修真界暗中的商品交易渠道，为何天道仍旧放任不管，既不庇护也不驱逐？
比起这些，还有一件近在眼前的事情，许虚竹想要确认。
许虚竹往旁侧走了两步，手中竹扇在虚空中画下一个极端复杂的法阵，而后将整个竹扇放在阵法中央充当阵眼。
不久后，竹扇的扇面上，安稳地停留着一抹不可见的灵气。
许虚竹惊讶一瞬，转而忍不住勾起唇角：“原来方才是你在偷看……”
“你说这个破绽，我该怎么好好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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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时间的调息以后，鹿舟忽然心念一动，进入了内视状态。
他想知道，方才那种灵视状态，能不能用在他自己身上。
能看清主要的几条灵力在经脉中的流动，这在别人身上也能看见，能更进一步吗？
更近些依旧能够看清，那继续呢？
鹿舟一点一点试下去，发觉他能看到的，远比他以为的要多。
他对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感知到了极致，精准到每一根血管内的灵气流向与流速，并且可以做微量调整。若是有毒或是诅咒进入他的身体，他可以瞬间将它们驱逐出去。若是不嫌麻烦，他甚至能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得如同金丹未碎般那样。
只是那样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至少要以年计。他现在还没有那种能力。
那若是直接修复金丹呢？他想着，内视向自己的丹田紫府。
他的金丹破碎成了一片一片，逐渐呈现出雾状，被困在紫府内不得逃离。
之前没有试图修复金丹，果然是对的，就算修复了也只是白费功夫……鹿舟半是庆幸半是自嘲地想。只是……等等？
在破碎的金丹深处，他看见了一股无法以颜色描述的气息。
光是看了一眼，鹿舟便觉得心神俱震，半天缓不过神来。这是一种不能以任何修士的手段揣度的东西。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他与天道相连的途径，是他的吐息、他的生命、他的……命运？
然后，他察觉到，这股决定他命运的气息分为了新老两条，彼此紧密缠绕，密不可分，却十分巧合地在两点重合接洽，彼此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