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舟淡淡道：“请先走吧。”
他最后望了一眼即将启程的灵舟, 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他们暂时不搭乘。
掌舵人对鹿舟行了个礼，操纵着灵舟离开, 去接下一位客人。
紧接着，近处停在海边的两艘灵舟, 便离开了一艘, 另一艘小些的却还安稳地停着。
“那艘灵舟怎么还不走？”陆南意奇怪地问。
总不能是等着我们这群穷鬼搭乘。鹿舟有些自嘲地想。
紧接着，灵舟的夹板之上, 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中的竹扇迎着海风轻轻扇动。
是许虚竹。
见鹿舟望过来, 万法宗这位眉目多情的大师兄, 优美地勾唇一笑，欠身用手对鹿舟做了个请的动作。
与此同时, 灵舟发出与气流的撞击声, 接近了几人，在他们面前放下了散发怡人花草芬芳的阶梯。
“又是他……”晚吟轻轻皱眉，“大师兄，此人不好相与。”
可要是不乘这艘灵舟, 他们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回到大陆。晚吟说完，颇为无奈地为他们一行人的贫穷叹了口气。
鹿舟朝她点点头, 示意稍安勿躁, 而后隐秘地用手在身前平抹一下, 让现实在自己眼前消失, 只剩下灵气的运行。
整艘灵舟在他眼前一览无余。这是一艘普通的灵舟，除了必要的防护意外, 没有阵法的痕迹……鹿舟微微点头，对这份机缘很满意。不过如果他之前有这份能力, 在天机阁的灵舟之上，就能摆脱许虚竹在他身上放的阵眼了。
想实现目的的途径有很多，但那玩意当初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鹿舟几步跃上灵舟，望着对面的许虚竹，不打算与他多打交道：“搭个顺丰灵舟。等回到乘风宗，我会按照市价付给你灵石。”
许虚竹笑着摇了摇扇子：“好。”
鹿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许虚竹这么好说话：“黑心灵舟？”
船舱里，一个少女探头出来，气鼓鼓地冲着鹿舟：“你们才黑心呢！要不是我家大师兄对你……哼！”
这个声音很耳熟。鹿舟稍微一想便明白：是许虚竹那位在天机阁的师妹。
这么快……她就出现在了东洲？考虑到许虚竹可能比他出来得早，若是这位师妹立即来天机阁接他，确实有可能现在出现。但那样他们就用不着透过水镜传递消息……鹿舟疑惑地看着许虚竹，感觉到了麻烦的气息，有种想回头离开的冲动。
许虚竹朝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想回乘风宗，就不要现在离开。我知道你一贯的风格，但现在乘风宗的情况恐怕没你想得那么乐观。”
以许虚竹的行事风格，此行必不简单，他管乘风宗乐不乐观……鹿舟侧过身去，对着下面的一行人道：“谈妥了，上来吧。”
太好了，担惊受怕这么久，终于能回宗门瘫着了！他好想他的小床……陆南意脸上露出了喜悦，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师姐看着上面的两人，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死而复生的师侄更是脸色阴沉得不像活人，光是看他一眼都让人感觉害怕。
陆南意默默收敛了笑容，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其中哪位迁怒。
·
万法宗的灵舟，比先前天机阁的要小些，总共只有四层，其中与外界连通的厅堂在三层。
一张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圆桌放在正中央，几人围着圆桌坐下。许虚竹坐在主位，低声吩咐着侍从什么。万法宗的师妹坐在他身旁，看起来身高比他矮不了多少。
而鹿舟这边，裴景湛与晚吟一左一右地簇拥住了他，像是怕一不注意，他就被许虚竹抓走了一般。
此时，对面的许虚竹抬头笑着问：“吃些什么吗？”
虽然修士在筑基以后就不依赖食物供给生命，但就算是完全辟谷的金丹修士鹿舟，有时也会乐意吃些零嘴，甜甜嘴里的味道。不过这零嘴要排除贝类等一切难剥的食物。
陆南意刚想说话，晚吟便警觉道：“不必了，谢谢。”
她可是听说了不少，这位万法宗大师兄的事迹。此人奸诈狡猾，不可与之为谋。
裴景湛虽然没说话，但身上阴冷的气质已经难以压抑。
鹿舟哭笑不得，不得不咳了一声，出言提醒：“你们冷静，我们还欠着别人钱。”
话音刚落，晚吟就蔫下去一截，裴景湛却深深看了鹿舟一眼，漆黑的眸中复杂的情愫飞快流过，但最终也平静了下来。
鹿舟收回视线，按了按额角，缓缓开口：“一份灵果盘，一份特质香辛菌拌，以及一份云灵片糕，再来几杯山巅竹露。对了……”他笑了笑：“要是带了你们万法宗的特产无心竹笋，给我留一些。”
他每说一句，许虚竹的高个子师妹脸上的血色就减少一分。
无心竹笋是万法宗的特产，里面的灵感力对他作用不大，但架不住价值高，一根竹笋能换十块中品灵石。
其它东西价值不高，但也能抵几块中品灵石了。
方才看出许虚竹让他上灵舟是别有用心时，鹿舟便后悔说要付灵舟的钱——无论怎么算，赔了灵石又要卷尽麻烦，都是他亏了。
而许虚竹一开始不直接以乘风宗的事情引诱他，而是故弄玄虚，恐怕就是在等他自己提出付钱的事。他就是算准了自己担心此番灵舟之行“无价”，才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可恨自己一时不查，一上去就被彻底套牢。
鹿舟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裴景湛的肩：“吃完了再续，别客气。”
就靠不会吃饱的鬼修为他们挽回损失了。
他可以亏，但许虚竹不能太赚。
裴景湛没有直接答应他，敏锐地听出他话中的不妥，偏头问：“师尊，你呢？”
师尊？听见裴景湛的称呼，许虚竹脸色微变。
怪不得他见这少年有些熟悉，他在牵涉到鹿舟的法阵之中，曾经见过裴景湛小时候的样子，此时才想起来。
只是鹿舟进入寰海秘境时，身旁并没有这人跟随，并且……鹿舟的徒弟应该早就死了才对。莫非他之前并没有身亡，鹿舟此番反常进入寰海秘境，就是为了让他重新归来？某些“复生”的法门属于邪术，恐怕他得好好审视一下，鹿舟与乘风宗周边的异动、以及与魔修之间的关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鹿舟被秘境之中的某类灵物迷惑了视线，将它当做复生的徒弟带了出来。
不管哪一种，都十分危险，他必须尽快与鹿舟单独相处，确认真相。
许虚竹笑着道：“我与你们乘风宗大师兄，还有要事商谈。念卿师妹，好好招待客人。”
在他身侧，高个子的许念卿恭谨应是，吩咐人把鹿舟要求的餐食尽快呈上来。
裴景湛就像没听见许虚竹的话，死死抓着鹿舟的手。鹿舟没强行挣脱，反而习惯性地以柔和的力度安抚裴景湛：“你不想我去？那师尊先不去了，没关系的，不要担心。”
随心说完以后，鹿舟也是一怔。以前哄孩子哄惯了，都忘了他面前这个已经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强大鬼修……
陆南意咬了咬牙，却不舍得移开视线。
很久以前，遇到什么事时，大师兄也会这么宠溺地哄着他，满足他的要求。在那种关怀下，他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是因为他的愚钝和咎由自取，那些都已经成为了泡影……陆南意的眼神顿时黯然。
在他身侧，晚吟的眸中同样有所触动，最终轻轻垂下眼睫。
许虚竹对于鹿舟宠孩子的性格，在各种惨痛教训下，早就有了十分的了解，苦笑着叹了口气，试图劝说鹿舟：“可惜此番时机不等人。恐怕我这次得当个坏人，拆散你们师徒了。”
这一次，裴景湛却没再阻拦，只是漠然对鹿舟道：“如果有什么情况，以暗器击他心脏之上两寸。接下来打膻中穴。”
他就差没把“那是许虚竹最脆弱的命门”几个字挂在脸上了。
他转过头来，望向许虚竹，幽幽道：“脐下三寸也可以。”
与他对视一眼，许虚竹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
下一瞬，他像是被来自地狱的力量摄去魂魄，求生欲霎时间爆发，却被全然压制，不久后，恐惧与绝望吞没了他。
回过神来时，鹿舟已经走到他面前，让他带路去安静的地方。其他人也像是没有发现异样一般，方才那股恐怖的力量只针对了他。
许虚竹的脊背之上满布冷汗，后怕地看了一眼那个诡异的少年，只见后者已经坐在桌前，拿着玉箸认真吃着鹿舟特意为他点下的香辛菌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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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舟与许虚竹穿过厅堂往船体内部穿透的门，绕了两个弯，进入了另一个小房间。
里面是一片假山与凉亭，以及小桥流水的景色，显然是借助了小空间的术法。两人坐在凉亭之中，中间的石桌上还放着方才鹿舟要的无心笋尖，十分惬意。
许虚竹心有余悸，笑了笑道：“我给你准备了这么好的环境，你徒弟一开口就那么阴狠，看起来对我敌意颇重。”
鹿舟不解：“不正常吗？”
这个反应……许虚竹不是很能拿得准，鹿舟现在究竟是在清醒地骂他，还是被“裴景湛”进行了心理暗示。得先旁敲侧击。
他换了个话题，笑着道：“你可能不知道，近日是天机阁‘散学’的时日，所以念卿会回到我身边。同样的，池明霄也应当快回你们宗门长住了。”
埋头准备吃回本的鹿舟，闻言抬起眸子，转瞬又垂下。
没吃够本之前，他选择装傻。
他优雅地咬下笋尖。嫩脆多汁的清香，顿时在舌尖崩开，让人心中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太舒服，差点在电脑桌前睡着了，写了太久所以晚了，不过晕晕乎乎的感觉好安详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