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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开饭了。”
董彦云低头摸着小猫,头也不抬地说:“送上来吧。”捕捉到一阵脚步声的他扬声道,“周特助。”
“哎,哎。”逃跑失败的周桦赔着笑慢慢走进房。
“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说罢,一股闷响自周桦腹间传出。
“嘉慧,让厨房送两份吃食上来。周特助有什么忌口的吗?”见周桦直摇头,董彦云将奶油抱给嘉慧。“坐。”他招呼道。
两人在仆人架好的小桌上相对而坐。
董彦云裹着纯白睡袍,懒懒地倚在垫着柔软靠枕的藤椅上喝着咖啡检查合同。待全部确认完毕后,他摘下滑落至鼻中的镜框问:“不合胃口?”
未等周桦拒绝,后面等待的仆人就陆续换上了中式小点。
“卢靖不喜欢西式餐食。”董彦云接过仆人递来的报纸翻看,“吃吧,吃饱了好好说说为什么躲我。”
周桦把外壳炸得发脆,内里韧软的油条嚼得只剩糊糊也不肯吞咽下去,躲在镜片后的眼睛转了又转,直至接收到董少爷不悦目光时才慢慢咽下。
“卢七身边保镖向来稳当,去哪都不离身。在这样的保护下,他怎么被打三枪的?”
“……我们也不知道。”周桦瞥见董彦云隐藏在平静神情下的愠意,愈发觉得他跟卢爷像极了。他继续吞吞吐吐地交代,“为了避人耳目,出事那天卢爷只带了很少人,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卢爷当时突然撇开我们自己去追人了。”
“追人?”董彦云皱眉,“那不是你们该干的事?”
“我就算了,反正保镖都没追上卢爷的脚步。再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董彦云抿着撕下的面包块,沉思了会问:“卢靖身上有枪吗?”
“有!”周桦恍然大悟。
有枪但不开枪?
“你再想想,他在荆洋里还有没有在意的人了?卢家呢?”
周桦摇头。“董少爷,卢家当年争夺家主的惨烈程度远超报纸上的报导。”
“不对劲。”董彦云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卢靖的睡脸说,“你们要抓的人,他一定见过,而且他不敢贸然开枪。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您……?”
嘉慧拿着餐巾布就往周桦头上挥去。“怎么可能!卢老爷根本就不让少爷出门!”
董彦云深深叹气,拿着湿巾为卢靖擦他额间发的汗。
忽然,男人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眉间也随即蹙起。
捕捉到这微小动向的董彦云回头喊:“快,去叫约翰来。赶紧!”
卢靖的醒来也一并唤醒了死气沉沉的卢公馆。
“Mr.董。”
窗外的明月高挂,准备离去的约翰围上开司米围巾,戴上帽子说:“放心吧,卢爷恢复得很快,他还这么年轻。”
董彦云抱臂浅笑:“还年轻什么,都躺好几天了。”
“Nah……”约翰摇头,“普通人可能得躺一个月,卢爷身体好,又正在他的黄金年龄。”说完,他朝空中挥了挥拳头,“强壮得能和熊打架。”
董彦云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一切都好吗?上次你也受了不小的伤。”
“没事了,老一套。”时至今日,董彦云早就不避讳在仆从面前讨论自己的“伤”了。他拍了拍约翰的肩,“这几天你关诊所吧,我怕卢爷有什么事,若你能随时待命那是最好,酬金你随便开便是。”
约翰已经走到门外,他透过逆光见到董彦云藏在白睡衣下的单薄身躯,叹了口气:“董,多吃点,身体健康很重要。”
二人告别后,董彦云又回到房内。
床头柜的暖光照出卢靖举杯带出的贲张肌肉线条,他的腹间缠着新换的绷带,平日胶好的头发散着,乍一看倒是比平日年轻得多,表情也来得要柔和些。
这三年来,无论卢靖怎么疼爱董彦云,他都没有在公馆里留宿过一次。
没想到唯一一次留宿竟是因为受伤。
卢靖放下水杯,嘴角噙着笑示意彦云到他身边。
彦云的脚步在床尾前停下,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从另一侧爬上床。才挪到一半,他就被男人拉进了怀里。
“你的伤……”
“没吓坏吧?”
董彦云摇头。
卢靖本想仔细端详彦云的脸,可他左手一抬起便扯到了伤。
彦云听到头顶的闷哼就急忙抬头想要察看对方的情况。
四片唇瓣相交而后再缠绵。
“又没好好吃饭。”卢靖用力抓了抓彦云单薄的肩膀,“再瘦下去都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你不好。”
董彦云知道卢七的声音听着温柔也只是因为脱力,可他的心还是酥软下来。他温顺地依偎在男人怀中,轻声说:“大家都知卢爷对身边人好。”
几声扣响响起,周桦拿着一叠合同进门。
如洪水般涌入的羞耻使得彦云整个人僵在原地,可卢靖却牢牢得制住了他想要挣出的动作。
“卢爷,这是这几天处理好的合同。”
“你处理的?”
“呃……是董先生。”
“是他处理的就没问题,不用再给我看了。”
周桦有些惊讶地扶了扶眼镜,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卢爷,我不是怀疑董先生的能力,只是他从未经手过卢家的公事,就这样随意把所有东西都过掉,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妥?”
“彦云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如果他错了,那就是我错了。”
“这可不兴说!卢爷!”周桦也不顾这工作保不保得住了,闭着眼反驳道,“董少爷的经验终究是稚嫩,如云咖啡馆的生意惨淡,你我都看在眼里。卢家家大业大,体量如何能比?”
董彦云伸手按住已经完全将头扭过去,正准备训斥下属的卢靖肩膀劝道:“周特助说得对,要不你再看看?确认下也好。”
“兰心剧院你还记得吧?”卢靖问道。
周桦点头。
“那是我划下来给彦云练手的,那康武街直接被兰心盘活了就是他出师的证据。”
难怪那段时间卢爷一反往常地经常跑来公馆办公,原来就是为这事。周桦顿悟。
冷眼看着木门关闭的卢靖才转头,嘴唇就被扑上来的董彦云封住了。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得僵在原地。
董彦云狼狈地后退,却又被卢靖按住脖子开始更激烈地吮吻。
“光教你做生意,没教你怎么亲嘴了。”
被调侃得满面通红的彦云擦了擦微肿的唇,一步跨坐到男人微硬的胯上,两手圈着卢靖的脖子说:“不要你教。”
卢靖一遍遍地抚摸着彦云细瘦的脊椎,微眯着眼睛享受两人难得的和平共处。半晌,他抬手将彦云柔软的碎发拨到耳后笑道:“长大了。”
“十八岁的时候也不小。”董彦云不忿地回嘴,“老家伙看谁都小。”
“就比你大些,换了别人还能喊我声哥哥,天天老家伙老家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来的中年登徒子强摘了青果子呢。”卢靖笑着刮了刮董彦云小巧的鼻尖。“恃宠而骄。”
董彦云不言语,只是将脸埋进卢七颈间。
“你刚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卢靖回忆起初到公馆的彦云。那时的他,身型瘦小,墨瞳里满载着惶恐,只是瑟瑟发抖地坐在一边,任由桌上吃食茶水变得冰冷也不碰一口。秋天荆洋里天气无常,让走也不行,劝留下又嫌过了头。“现在是真长大了,都愿意主动帮我处理事务了。”
卢靖闻着彦云惯用的茉莉花皂香,闭上眼继续道:“要知道我受伤了你能这么乖,我多受几次也无妨。”
“别说浑话。”董彦云颤声回道。
“受伤都能有这般待遇,要是哪天我死了——”
“住嘴!”董彦云抬起头瞪着男人。“你要是疼昏头了,我让约翰来。别刚醒来就说这些晦气话!”
卢靖以指抚过彦云泛红的眼眶,问:“彦云,保险柜你打开了吗?”他见彦云的嘴唇翕动了几番后又抿紧不语便继续问,“拿到公章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里面的信封?”
“……没看到。”
“你看,当时盘活兰花剧院的时候,我给你提的问题你半点没改。都快二十一了,这表情总藏不好。”卢靖用手拭去彦云眼底蓄的泪水,“彦云,我再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如云亏损……不是我的错。”彦云深藏心底的委屈与泪水一同决堤,“我不知道,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
卢靖看着自己如珍如宝的人哭得如此委屈,心里也觉得烦闷。这一年间他虽忙得团团转,可也嘱咐了周桦和其余人手要时刻注意如云的动向。但这群人却都以为是董彦云无能过了头才导致的亏损,在他无奈与彦云断开联系时,什么都没报告。
“如云客人也不少,但是每次一有盈利,原材料就涨价……”彦云抽抽噎噎地扑在卢靖怀里诉苦,“我想打电话给你,我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他们却总说你没时间。”
“不是你的错。”卢靖轻声哄道。
“这次你受伤,有好多文件的数不对,我都找出来了。”彦云抬起头抹泪。他像向长辈邀功的小孩一样一件件数着自己认为做得“有价值的事”。“我知道你中枪的事情不对劲。卢靖,你别让我走,我长大了,我能帮你的,我帮你查伤害你的人。”
“彦云,这件事已经定好了。明年开春,不会再改。”
“我不走!”董彦云指着自己左手上那两道狰狞的疤,“这两刀是我帮你挨的,这只手我这辈子都用不了了。你要负责!”
卢靖平静地回道:“你这辈子都不会缺吃穿用度,我卢靖发毒誓。”
这句回复击碎了彦云强撑着的自尊心。他流着眼泪,瑟瑟发抖地哀求道:“我不想走……阿靖,你若当真这么讨厌我,你不要再来也可以。就再让我在荆洋里待多两年,五年一到,我马上离开。”
“彦——”
“卢靖,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
秋夜月光洒入房内,盖过了昏暗暖光。
卢靖将目光自董彦云憔悴的面上移开,他盯着翻飞的素白窗帘,半晌才缓缓开口。
“违约金你随意提,但我的决定不变。我们之间的合同从明年开春起就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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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去留拉锯战在第八章 正式结束。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