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特蕾莎掀翻的时候,米沙感到挫败:“特蕾莎,你也是个杀手吗?”

  “我更喜欢被称作‘天使’。”特蕾莎从容地说。

  “草菅人命算什么天使?”米沙咬牙切齿地问。

  “哦,甜心,你真是可爱。”特蕾莎说,“让我想起之前干过的一个目标。也是这样的表情,看得我都湿了。”

  查理的脸上不再挂着慈父般的笑容。他冷漠地看向埃托尔,后者自己私下封嘴的胶布,朝他扬扬手腕上的约束带:“这玩意儿是真的,我挣脱不开。况且,我也不擅长体力活。”

  年轻男人的相貌远不如米沙那么英俊出彩、活力四射,甚至都不像查理平凡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正相反,他特殊的发色跟眸色会让任何见过他的人都再也忘不掉。

  “你跟我的想象半点也不一样。”查理说,“尼古拉斯·维尔维特是真名吗?”

  “不,那是个从书里来的化名。”埃托尔回答。

  “好吧,但那些都市传说都是真的,对吗?你是东海岸最好的造假者?”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原因吗?也许我曾经帮过你妻子的情夫逃避危险?”

  “别介意,这跟私人恩怨没有关系,完全是生意需要。我有点好奇,你对我的男孩做了什么?这几年来他一直非常听话,但是你只用了几个礼拜就让他把枪口对着我。”

  “也许重点不在我做了什么,而是你做过什么。”

  “你骗了我!”米沙被特蕾莎用膝盖压在沙发上,脸部朝下,但还是用最大的力气仰头瞪着查理,“你告诉我安娜不会希望见到我的,甚至还暗示过一旦现身会被他们当作杀死威尔的嫌疑犯!”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查理说。

  “但你没有告诉我安娜发布了安珀警告。”泪水从米沙通红的眼眶里浮现,“你用谎言残忍地欺骗了一个13岁的小男孩,让他在7年之中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不敢去见自己的亲人。你从不在意我的感受,只是把我当作参与犯罪活动的道具。遇见你是个错误,所以我才会这么痛苦。”

  “如果你觉得我捡到你是个错误,或许它确实是的。”查理愠怒地说,“7年前我失去过一个‘天使’,莉莉,然后就遇见了你。你的眼神凶狠十足,脸蛋却漂亮得像梦幻般,还有那个令人误会的名字,米莎……我以为是上帝的旨意,要你成为我的天使。”

  米沙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惊讶得不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质问他:“你觉得我是个女孩?”

  特蕾莎警告似的拍了拍米沙的头:“后来我们发现弄错了性别的时候,我曾经劝他除掉你,但查理告诉我,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博斯利的。我知道那是借口,他心软了。”

  “莉莉死前怀着孕,是个男孩。”查理说,“或许是对血脉的惋惜让我没有办法狠下心来。你是我手下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孩,我看着你成长、蜕变,有时候我觉得比起上司跟雇员,我们之间的关系跟像父子。”

  米沙感到怅然若失,查理对他来说也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所以,作为一名父亲,我决定再给叛逆期的孩子一个机会。”

  特蕾莎放开米沙,给贝雷塔装上新的弹夹。

  “最后一次机会,我的男孩。杀了你旁边的这个男人,回到我身边。”

  米沙看着查理的眼神让后者感到陌生。他从未在这个已经变成青年的少年眼中见到过如此坚定而炽热的火焰:“我不是杀人凶手。过去不是,以后也不是。”

  查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一声叹息:“那可真可惜。”

  特蕾莎的枪口指向他时,一直有些被忽略的埃托尔终于开口了:“你不能杀我。”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全部录下来了。”埃托尔说,“是的,就是你承认犯罪的自白,事实上,我们的对话现在FBI正在听着呢。”

  不光查理,就连米沙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埃托尔有些歉意地看着米沙:“抱歉,我知道你想自己解决,但我还是自作主张加了一层保险。”

  查理冷笑一声:“你在说谎,你们身上根本没有监听设备。”

  “我知道,你的女人搜过身才放我们进来的。”埃托尔看了一眼特蕾莎,“但是你忘记了,有一种监听设备不需要进入这间屋子也能发挥效力——光学窃听器。那扇落地窗的景色可真美啊,不是吗?”

  查理的脸色变得有些糟糕,他谨慎地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远处的查特胡奇河边上,有几个从没在附近出现过的男人。他们带着望远镜,和一些在这个距离肉眼难以分辨的设备。

  “该死。”查理骂了一句脏话。

  特蕾莎问他:“亲爱的,我们怎么办?”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不能冒险待在已经暴露的房子里。”查理从特蕾莎手中接过贝雷塔,“去书房拿上我的箱子,在后院等我。”

  特蕾莎离开后,米沙警惕地盯着查理的枪口,现在他们在人数上占优,或许可以想办法分散查理的注意力,然后夺枪……但是查理太了解他了,哪怕再细微的神情和身体姿态的改变都能迅速破解他的意图:“别打坏主意,男孩。”

  查理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就像查理了解米沙一样,米沙同样熟悉查理,尽管他可能不像对方那么敏锐,但也足以判断出查理身上的危险气息。

  “没有必要兵戎相见。”米沙说,“我希望你自首,不要一错再错,但是如果你想要逃走,我也不会阻拦。”

  “没那么简单,我需要一个人质来应对追兵。”查理的冲埃托尔扬扬下巴,“过来。”

  “不行!”米沙用手臂挡住投向埃托尔的视线,“如果你需要一个人质,那就选我。”

  “我可没在跟你商量。过来,否则我会用子弹把你们串在一起。”

  埃托尔安抚地拍了拍米沙的手臂:“放心,他现在不会杀我。不要忘了,我能看出别人的敌意。”他站起身朝对方走去。

  米沙想跟着起身,却被查理一个冰冷的眼神按了回去。

  埃托尔的手腕上还绑着约束带,倒是省去查理不少工夫,贝雷塔冰冷的枪口抵住下巴,查理胁迫着他退到后院。

  查理家的后院直通查特胡奇河,特蕾莎在一艘发动状态的快艇上等着他们。

  “所有这些年的打拼,都因为你而化作泡影了。”查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埃托尔被甩到后排,查理坐在他的对面,贝雷塔放在大腿上,枪口仍旧朝向埃托尔,在他的脚边有一只银色的手提箱,“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这些,我迟早能东山再起。”

  埃托尔不发一语。河边的景物飞快地从他们的身边远离,查理用手铐把箱子和自己铐在一起,坐在船上的全程都警戒着身后的追兵,但始终没有任何人出现。

  “我想你这个人质的作用该到此为止了。”查理举起枪。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一座桥,三两行人正在桥上观景,查理畏惧他们手里的照相机,只好暂时将贝雷塔藏在身体后方。

  变故在快艇通过桥梁的时候发生——

  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它在接近,快得超乎想象,仿佛一道橙色的闪电从眼前掠过。

  米沙似乎能够闻到车头传来的焦糊味,但踩油门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用喇叭驱散行人后,面前出现的是半人高的桥梁护栏。珊迪孤注一掷地嘶吼,以最大的马力撞破护栏,米沙在半空中解开安全带,瞄准方位跳下,准确地落在快艇驾驶座的特蕾莎身上。

  脚踝传来剧痛,很可能骨折了,米沙顾不上查看,死死地抱着特蕾莎。方向舵被碰到,快艇原地转了一个大弯,毫无准备的查理后背狠狠撞在船舷上,埃托尔借着船甩尾的力度猛扑过去。查理想要开枪,但击锤被埃托尔的尾指死死卡住。

  就在埃托尔跟查理僵持时,米沙跟特蕾莎的缠斗也在继续。两个人在狭小的驾驶座你来我往,快艇也随着他们的动作激烈晃动,直到最猛的一次,两个人失去重心,跌入河中,船只险些倾覆。

  缺了驾驶员的快艇偏离航道,一头扎进河边如画的灌木中。引擎冒出一股黑烟,不再工作。船上的两个人都被撞击弄得头晕目眩,好几秒钟后,才有谁站起来,用枪指着另一个人。

  那是剧烈喘息着的埃托尔。他的脸上有好几处擦伤,鲜血从额头流下,为蓝色的左眼蒙上一层炽热的光芒。

  刚才的撞击弄断了查理的几根肋骨,使得他一时间站不起来。他捂着肋部,看着这样的埃托尔,恍然大悟:“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都市传说。在温特兰,有一名古怪的职业杀手,一名‘清道夫’,他只会杀有罪之人,并且总是尽最大的可能减轻他们临死之前的痛苦,即使对于罪孽深重的罪犯也抱有仁慈之心。他就像职业杀手里的圣徒,或者说,上帝派来惩戒罪恶的天使……”

  “闭嘴。”埃托尔的枪口指着查理,双眼却焦急地看向河中央。V型的船尾流逐渐远去,水面重新遮盖住河底汹涌的暗潮,也完全掩盖了掉进河里的两个人。埃托尔没有计时,但直觉告诉他,米沙掉下水的时间太久,已经远远超出一个人能憋气的时间。

  “他们死定了。”查理恶毒地说,“你让我同时失去了两个手下,‘邪眼’。”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埃托尔嫌恶地说。

  “我把它视为默认。”查理说,“有一天,天使堕落了,他不再坚持自己的信仰,开始向无辜的目标下手,他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个拥有妖异邪眼的魔鬼……”

  “不准那么说!”埃托尔凶狠地说。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我确实在考虑。”

  面对死亡威胁,查理却笑出声来:“我赌你肯定不会犹豫的,我猜你手上的血比我手下任何一个杀手还要多。你告诉过米沙这些吗?”

  “我正是为他而这么做的。”埃托尔的拇指移到击锤上方,压了下去。

  镜子般的河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剧变了。

  他的手腕在发抖,小臂很可能断了,但是没关系,它只需要承受一发后坐力就足够。

  耶,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

  “我会给你时间祈祷。”埃托尔对查理说。

  查理看着他,最后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我没什么要向神乞求的。”

  手指移动到了扳机护圈之内:“那可真是遗憾。”

  忽然,如镜的水面上出现一道涟漪,一颗脑袋冒了出来。

  仿佛是上帝的眷顾化作点点碎光撒在那银色的发梢,那个人伸出手臂,开始划水。

  摩西向海伸杖,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就成了干地……①

  “耶……”埃托尔不由得喃喃出声。

  仿佛河中的精灵将那个人的身躯托起,先是肩膀,然后是胸膛。埃托尔怔怔地看着他的守护天使向自己走来。

  他想大笑,亦想大哭;想要祈祷,亦想咒骂。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祢的杖、祢的竿,都安慰我。②

  “抱歉,久等了。”米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滩涂上,“我必须等待特蕾莎力气耗尽,才能摆脱她……嘿,你制服他了,真棒。”

  埃托尔的的手臂在发抖,就像他的声音一样:“你还活着。”

  “当然。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小时候学过花样游泳。”还练得相当不错,不过好高骛远,嫌弃男子花游进不了奥运会,就没有走职业路线,只保留了过人的水性和肺活量,“抱歉,你得坚强点,因为我现在没有体力照顾你。”

  埃托尔的肩膀一沉,耳边拂过另一个人剧烈的吐息。他再也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谢谢你,谢谢你……”

  他们互相搀扶着坐好,彼此查看伤势,米沙身上有一些划伤,脚踝脱臼;埃托尔的手臂大概骨折了,只能把衣服撕开固定在胸前。查理看在眼中,出言嘲讽:“我以为你恐同。”

  “这就是你们的区别。”米沙苦涩地说,“他帮助我正视自己的内心,而你却总是告诉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查理不再说话了。米沙想起一个问题:“FBI怎么还不来?”

  “根本没有FBI。”埃托尔摇头,“我只是上网搜索本地的摄影论坛,并且告诉他们在这一带会出现某种珍惜鸟类而已。”

  米沙哭笑不得。

  “而这也意味着……”埃托尔重新举起贝雷塔,“我们在这里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要干什么?”米沙问。

  “我要让你的过去彻底告别,如果不这么做,你就不可能摆脱它。”

  “我已经摆脱了。”米沙的手温柔地包住埃托尔的,“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威尔了,是你帮助我做到的。就算你杀了查理,罪孽也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你的身上了。我不希望你为我背负这些。

  “那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自首。”米沙对查理说,“船上肯定有通讯设备,把你干过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佐治亚州没有死刑,你会在监狱里待很长时间,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你能有所收获。”米沙平静地看着查理,这个男人曾经给过他救赎,现在,米沙把同样的机会奉还给他。

  查理看着他,形容狼狈的他再也无法维持风度了,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内心的纠结。米沙又补上一剂砝码:“你可以告诉他们在河上发生了一场事故,特蕾莎被水冲走了,生死未卜,如果救援来得及时,她还能有机会。”

  今天不会有任何人死去。

  查理最后还是打了报警电话,或许特蕾莎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手下。

  他们把查理铐在船上,带走了手提箱,转身离开的时候查理哎背后对米沙说:“你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你根本就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米沙的脚步有些踟蹰,但是埃托尔拉着他,坚决地离开,没有回头。

  不久,河边的一家快餐店接待了两位怪异的顾客,其中一个手臂吊在胸前,额头还有伤;另一个浑身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查特胡奇河里游过泳似的。

  他们点了一堆高热量的食物,那个长相甜美的女侍应生关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报警,可米沙靠着微笑和俏皮话让她忘记这回事,甚至还讨了个折扣。

  电视机里,记者正在播报田径比赛的名次,米沙感叹:“天啊,这些尼日利亚人跑得可真快。”

  埃托尔提醒他:“他不是尼日利亚人,他是牙买加人。”

  “哦,我的错。这些非洲国家念起来都差不多。”

  “牙买加在加勒比海。”

  “呃……”米沙被难住了,“利马呢?”

  “利马不是一个国家,它是秘鲁的首都,而秘鲁在南美洲。”

  “我的天啊,你确定吗?”米沙吃惊地说,“我只知道‘利马综合征’③,绑架犯对人质产生共情,就像斯德哥尔摩效应④,只是反起来。”

  “听上去很熟悉,我想我们的关系就起始于一场绑架。”

  “没错。”米沙亲吻埃托尔的眼皮,“你改变了我。”

  正在取餐的女服务生看到他们交互的双手,回头对同事说:“刚才的折扣取消。还有,打911报警。”

  然而,等附近的巡警赶来时,看到的只有被打湿的空座位——这么说并不合适,因为座位上还有一只神秘的手提箱,外加一张匆匆写就的便条,告诉巡警,里面放着能让他升职加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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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跑题跑出十万八千里后,我终于点题了!

  ①:出埃及记:14:21。

  ②:诗篇:23:4。

  ③:利马综合症(Lima syndrome),是绑架犯被人质所同化,与人质的立场趋于一致,把攻击心态转变的现象。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Stockholm syndrome)相对,劫持人质者或加害者逐渐同情人质或受害者的意愿及需要,两方的立场趋于一致。(百度百科)

  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斯德哥尔摩效应,又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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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我看起来怎么样?”米沙紧张地问。

  “就像阿多尼斯本人一样英俊。”埃托尔由衷地说。

  “你不觉得右边的鬓角看起来有点稀疏吗?”

  埃托尔无法理解斯拉夫男人对于发际线的执念:“我想你只是在紧张。”

  “你说得对,我确实在紧张。”米沙解开领口处的扣子,“我怎么能不紧张?我坐过陪审团的位置,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的目光盯着证人……这样会不会有点太不庄重了?”

  “在你们视频的几分钟里,你已经把它解开过三次又扣回去了。”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朱尔斯忍不住发声,“弟弟,你真该亲自到加州来,而不是总拿我的手机视频通话。”

  “哦,抱歉……好吧,等庭审结束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祝你好运。”

  米沙按掉视频通话,朱尔斯拍拍他的背:“放松,只要诚实地回答一些问题就行。”

  “谢谢。我是说,非常感谢。”米沙说,“埃托尔告诉过我你的家庭对他的帮助有多大,你可能不理解,但是你们也帮了我很多。尤其是你的父亲,埃托尔对他非常尊敬。”

  朱尔斯疑惑地看着米沙:“你一定是记错了。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埃托尔压根就没有见过他。”

  米沙有些惊讶,但是不等他说什么,身后的门就打开了了,法庭工作人员提示:现在轮到他出庭作证。

  在胸前画过十字架,米沙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抬腿迈入那扇代表着公平正义的大门。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已经在心底排演过许多次:仪态要整洁,说话慢而有条理,不要回避跟任何人的眼神接触……然而真正以证人身份迈入法庭的时候,他却把什么都忘记了,只顾盯着被告席上的那个人。

  一开始,米沙并没有认出她。

  7年无情的时光带走了安娜金发上的光芒,同时也让厚厚的脂肪在她的腹部和臀部沉淀,她还没到30岁,面孔却好像老了一倍。现在的她看上去已经跟伊丽莎白·艾尔金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除却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依然如故,看向米沙时,里面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米沙在证人席上站定,法庭工作人员捧来一本圣经,让把手放在上面。

  “你能否向全能的上帝起誓,你所陈述关于本案的全部证词都是事实、完整的事实、且没有任何不实言论?”

  “我起誓。”

  检察官起身,向他体温:“证人,请说出你的姓名。”

  米沙望向法庭的角落,威尔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

  “证人?”检察官又重复了一遍。

  米沙收回目光,坦荡地回答:“德米特里·皮楚什金。”

  威尔弯下腰,行了一个绅士的告别礼,然后转身消散在空气中。

  **

  “是的,我买了新的牌,来弥补钱斯留下的空间。……不,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我在想也许带点异域风情比较好,比如瓦西里或者尤利娅……那跟米沙有什么关系?……好吧,我确实在想他。……他说需要再想想,所以我给了他时间。……你知道,他从前一直都跟女孩在一起,或许我们之间不过是场意外。……我不确定,也许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我不想勉强他做选择。……噪音是因为隔壁在装修,好像有什么人搬进去了。也不知道他能在这个街区挺多久。……稍等,有人敲门。”

  埃托尔透过猫眼向外看,只见到一顶灰色的针织帽子,脸部的其他部分被一盘烤得恰到火候的馅饼挡住了。

  他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看来我的新邻居上门拜访了,别挂电话。”

  打开门时,一张熟悉的脸从馅饼后面蹦了出来:“惊喜!”

  “米沙?”埃托尔错愕,“你在干什么?”

  “在跟我的新邻居打招呼啊,呐,苹果派,刚烤好的。”

  “你租了我家旁边的房子?”

  “不,我把那块地皮买下了,现在我已经有合法身份,可以进行房屋注册。”

  米沙穿着无袖运动上衣,灰色针织帽下银色的发梢灿烂依旧,像个俊俏的大学生。埃托尔忽然感到一阵无错,抬起手臂想要遮挡自己长期熬夜而疲惫的面孔,意识到通话还在继续,他立刻挂掉电话,但智能手机的屏幕已经足够大到让米沙看清上面的名字:“等等,尼克?那位神秘的尼古拉斯?他说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都市传说或者人工智能?你什么时候才会介绍我们认识?”

  埃托尔笑而不语。

  “你老板比我老板更像那个躲在小盒子后面的神秘声音。”米沙感叹道,“真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它很烫哎。”

  埃托尔仍然没弄清楚状况:“你买了地,打算长期住在这里?”

  “当然。我觉得你们街区很好啊。”米沙进屋时吻了一下埃托尔的脸颊,“邻居也很不错。”

  “可是,你哪来的钱?”

  “哦,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米沙把苹果派放在桌子上的塔罗牌旁边,酝酿了一下措辞,“你知道,刚到迈阿密的时候你告诉过我,如果想要转运,就去买张彩票。”

  “是的。”

  “当时我去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他们的彩票机就放在收银台边上……所以我真买了一张。”

  “然后?”

  “我中奖了。”米沙夸张地张开双臂说,“去掉税额、支付完被我撞毁的桥梁维修费后,还有这——么多钱!”

  “你中奖了?”埃托尔喃喃地说:“这不对呀……”

  “什么不对?”

  埃托尔看着米沙:“还记得陪审团里我曾经为你占卜过一次吗?”

  “是的,我记得,当时最后一张代表未来的牌我并没有看。”

  “在你走后我查看过,那是一张逆位星币六。”埃托尔说,“意味着你会反抗自己的老板,并且失去一大笔钱。”

  “那也没错,我失去了尼古拉斯那活的赏金,两万块钱呢。”

  “不应该,钱斯是不会说谎的……”埃托尔仍在疑惑。

  “别管它了!我中了彩票哎!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吗?”米沙豪爽地说,“我还买了一辆新车——一辆最新款的敞篷奔驰。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赏光,做她的第一位乘客?”

  “你把它开来了?”

  “是的。所以我才需要戴帽子,否则开车时头发会被吹到脸上。”

  “所以……你买了一辆崭新的、昂贵的、拉风的车,然后把它停在了这个街区?”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外头响起引擎轰鸣声,米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等他们冲出去时,敞篷跑车剩下的只有满天灰尘。

  “不!我的珊迪II世,不——”

  埃托尔拍了拍米沙的肩膀:“你看,钱斯是不会说谎的。”

  “不,你不明白。我还贷了好大一笔款呢!不行,我得去报警,他们必须把珊迪II世找回来……”

  埃托尔看着一脸崩溃的米沙,忽然笑了出来。想要融入温特兰的贫民窟,这位年轻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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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一开始大纲里的内容到此就全部写完啦!字数比我原先的预计多了一些,但是想要讲的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所以后面还会有一个单元,让他们谈谈恋爱,顺便解决一下埃托尔身上的疑团,包括他那位神秘的老板……新单元可以视为番外,也可以视为对正文的补充,希望各位继续支持。

  最后,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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