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说我们应该继续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

  埃托尔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衬衫,他在微笑,米沙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如此的笑容。在人肉货架的时候,米沙就曾感到奇怪,埃托尔身上似乎缺少了什么,现在他知道了。

  他是个恶魔,米沙想,他知道我需要什么,并且把它呈到我的面前……

  就像亚当和夏娃在毒蛇的蛊惑之下,一步步走向禁果那样,刻在灵魂深处的原始天性被解放。米沙的“俄罗斯方块”非常活跃,被冷落多日的它已经等不及要开启下一场游戏了。

  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米沙手里的可乐没有拿稳,整个打倒了,冰凉的汽水沁湿牛仔裤,也浇灭了一切正在萌芽的东西。

  冰凉的刺激让米沙猛地回神:“抱歉,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埃托尔被推开,先是难以置信地盯着米沙,然后低下头:“因为你不是同性恋吗?”

  “不,因为我们是朋友。”埃托尔伪装得很好,但是米沙确信自己有一瞬间在他脸上看见了受伤的表情,不忍地移开视线,“我有预感,如果我们现在做了,有什么就会改变。我们会失去彼此的。”

  埃托尔默默地站起来,胸前绸缎般的皮肤上面还有汽水淌过的痕迹。

  “抱歉,是我越界了。”他故作自然地对米沙说,“你想多坐一会吗,还是现在就走?”

  米沙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裤子:“我得先换身衣服。你有新裤子可以借给我吗?”

  “我去找找。”

  在埃托尔找裤子的时候,米沙一直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屋里的摆设上面。他发现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一半是关于星座、魔法的书,另外一半则是推理小说,大部分都出自埃勒里·奎因和爱德华·霍克这样的本土作家。

  “你喜欢推理小说,是吗?”

  “是的。”埃托尔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想学书里的办法杀掉弗兰克。”

  这句玩笑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米沙感到轻松多了:“哈哈哈,你真幽默。”

  “确实很有趣。”埃托尔意味深长地说。

  “所以,有什么可以向我推荐的吗?”米沙问。

  “你或许会喜欢劳伦斯·布洛克。”

  “因为他的作品中主角总会有艳遇吗?你这么说感觉我很肤浅。”

  “不,因为他跟你一样有酒瘾,我觉得你会从中找到共鸣。”埃托尔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运动裤,“我不确定它跟你的衬衫搭配起来如何。”

  米沙接过运动裤:“呃……我还是到里面去换吧。”他不想埃托尔发现,自己的俄罗斯方块还没有完全消除。

  说是卧室,其实只不过是用一道帘子隔出来的半边空间而已,里面放着简易的行军床和木质衣柜,以房间的面积来说那柜子有些过于豪华了。

  脱光光之后米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内裤也完全湿透,需要更换:“嘿,埃托尔!”

  “需要帮忙吗?”

  “不不,别进来。我就是问问,你有没穿过的内裤吗?”

  “有,在衣柜右手边的抽屉里,是新买的。不过尺码可能不太合适。”

  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合不合适啊,米沙在柜子的右侧底部找到了埃托尔说的抽屉,拉开它,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怀疑对方是否因为刚才的拒绝而对自己恶作剧:“呃……你确定是右边吗?”

  “是啊,右侧中间。”

  好吧,是中间的抽屉,而不是底部的。米沙尴尬地把那层装满小“玩具”的抽屉推回去,没忍住好奇心,从里面拿出一根紫色硅胶物体比划了一下长度,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露出自豪的表情。

  等米沙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埃托尔交给他一叠钱:“从这里往东边走,有一家书店,你可以买到黄页查看电话号码的地址。书店边上就是教堂,当你路过那里的时候,可以帮我把这些钱塞进募捐箱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米沙问完就后悔了,他想起来杰西卡说过的,埃托尔曾经被卷入波特神父的死,而波特神父是一位备受爱戴的神职人员。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埃托尔才不能亲自去教堂……

  米沙有些内疚地接过钱,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棉签的教堂陈旧却并不破败,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花园里的灌木也被打理得很好。巧合的是,米沙到那儿的时候正赶上教堂仪式,唱诗班的成员从十来岁的孩子到米沙差不多年纪的青年都有,一些领口上方还能看见帮派的纹身,但每个人都非常投入。

  这场景让米沙有些陌生,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过教堂了,不管是天主教还是东正教的都没有。他刚在长椅上的空位置坐下,捧着募捐箱的修女就来了。

  修女向他问好,然后说:“你看着很面生。”

  米沙取出埃托尔那叠面额不一的现金递给她:“我的朋友希望把这些钱奉献给主。”

  一张100元、两张50元、一张20元、四张5元,另外还有六枚不同面值的硬币,米沙猜这就是埃托尔剩下的全部现金了,不然怎么会有零有整的。

  “一共是243.8元。”修女数完钱放进募捐箱,“请问我应该用什么名字进行登记呢?”

  米沙不想用自己的名字,他觉得埃托尔应该也不愿意:“匿名吧。”

  修女道了声“上帝与你同在”,继续去找剩下的人募捐。台上,唱诗班的演出暂告一段落,一位神父站在他们前方开始演讲。米沙办完事情打算离开,但是一名黑皮肤的花臂青年强硬地挤到他的外侧,挡住了出路。

  花臂青年打量着米沙的脸:“我从来没在附近见过你。”

  米沙从花臂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不友好的气息,那是同为雄性的领地意识。

  “我只是路过,而且马上就要走了。”

  “你最好别打妮基的主意,她是我的。”

  “你在说什么呢,谁是妮基?”米沙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那个修女?你想泡一个修女?”

  “你看看她的嘴唇和胸部,谁不想泡这样一位大美女呢?”米沙刚才真没注意到这点。“除非你是同性恋,才会对这么美丽的女人无动于衷。”

  花臂青年的脑回路让米沙无语,但更加无语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反驳的欲望:“我不知道。我是说,我现在不能确定了。”

  “同性恋吗?你跟男人上床了吗?”花臂青年来了兴趣,知道米沙不会跟自己抢女人后,他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亲切了。

  米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教堂里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谈论这些,但这会他就是很想倾诉:“不完全是。我是说,我们有一些亲密接触,但是我打住了。”

  “为什么,你硬不起来吗?”

  “怎么可能?我好着呢,坚硬如铁!”米沙差点没控制住音量,“我只是感觉不对劲。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身体的某个部分就好像被改变了,不受控制一样。”

  “在你的幻想中你们是什么姿势?”

  “传教士体位。”米沙毫不犹豫地回答。

  花臂青年夸张地“哦”了一声:“你比我想象中更传统哎。”

  米沙看了一眼教堂里的十字架,丧气地捂住脸:“我完了,是吗?”

  “是的,你弯了。”

  米沙说了句脏话,接着他意识到这里是教堂,连忙边道歉边在胸前画十字架。

  “放轻松,温特兰是一个开明的地方,我们不禁止饮酒,也不歧视同性恋,即使在教堂里也是这样。”

  “不,你不明白……”米沙从手指缝里嗡嗡地说,“我不该变成同性恋的,它会毁掉我的世界。”

  “我知道了,你以前是喜欢女孩的。”花臂青年思索一番后坏笑道,“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离开教堂后,米沙找到埃托尔说的那家书店,先买了黄页,又拿了两本推理小说当作路上的消遣。他原本只打算买一本劳伦斯·布洛克的作品,不过看到旁边的爱德华·霍克,想起在埃托尔的书架上见过这个名字,顺手也拿了一本。

  他找到了那个号码的归属,那是一家酒吧。米沙给吧台后面的调酒师看了尼古拉斯的号码,对方指指角落里的公用电话。

  “任何在这里喝酒的人都可以使用吗?”

  “是的。”

  “有没有谁占用电话的次数尤其频繁?”

  调酒师摇摇头,表示他没有注意。

  米沙查看那台公用电话,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要了一杯低度数的酒,在离电话很近的位置坐下,打算守株待兔。没过几分钟,就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强壮男人来打电话了。米沙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只收获一大堆家长里短和公司八卦。

  这样等下去有点无聊,米沙回到车上把刚刚买的小说拿上,回到酒吧里意外地发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已经坐着别人。

  是一位金发女郎,刚刚大口干完一罐精酿啤酒,冲米沙隔空摇摇空罐子,普通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显得风情万种,更重要的是,她是米沙认识的人:“克丽丝?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克丽丝的语气听上去就跟米沙抢了她东西似的,这让米沙莫名有种心虚感,好像外遇对象被原配抓包那样,“你跟尼古拉斯是酒后乱性私奔了吗?所有人都在等你们,结果等来的是陪审团解散的消息。”

  “私奔,谁?我跟尼古拉斯?别开玩笑。”米沙愣了一下,想起来埃托尔在陪审团里使用的正是尼古拉斯·维尔维特这个假名,“发生了一些复杂的事情,我没法向你解释。”

  “那就不要解释了,反正我也想摆脱那个地方。”克丽丝挑起米沙的下巴,又红又尖的指甲顺着下颌骨滑出一道弧线,“我是来迈阿密寻求邂逅的。”

  “去找个姑娘,找你的类型。”在教堂里,花臂青年轻佻地告诉米沙,“你可以骗过自己的大脑,但是骗不过老二。”

  克丽丝的长相和身材无疑都完美符合“米沙的类型”。但是当她暧昧地靠近时,米沙满脑子却是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她的动作唤醒了米沙在陪审团里那个晚上的记忆,他把埃托尔抵在墙上,埃托尔柔软的耳垂和头发,水珠落在深色的锁骨上……还那独一无二的、老天赋予的蓝眼睛……

  “谢谢你。”

  米沙诚恳地握住克丽丝的手,用毕业典礼时感谢校长的语气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要快点解决当下的工作,然后去找埃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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