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里叫农场?”米沙张大嘴巴看着面前气势恢宏的庄园,“这简直是座城堡!”

  “你还没看到我们的草场和果园呢,足有1000英亩,我们只有10个人,大家都快忙活不过来啦。”斯特凡诺说,“一切都要感谢弗莱迪老先生,这些全部都是这位慷慨的信徒捐献给教会的。”

  “教会?”

  “萨米没告诉你吗?这座农场是教会财产,在这儿干活的每一个人都是信徒。”

  米沙奇怪地看着他们走过的路:“但我没看见任何十字架。”

  “我们属于命运之母教会,我们信奉的是女神卡玛。”斯特凡诺神秘一笑,“来吧,让我带你去见她。”

  室内光线不怎么好,墙壁上装饰着古朴黯淡的壁灯,脚下是深色系的地毯,整个环境都显得灰暗而压抑。

  但最令人感到压抑的是,在会客厅里的沙发和地毯上,几个男人正保持着或坐或躺的姿势,毫无生气地盯着他们。被斯特凡诺带着经过他们时,其中一个人拉住斯特凡诺的衣角说:“圣徒,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我想见卡玛,我需要见卡玛。”

  斯特凡诺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头顶:“如果你明天更加努力地干活,就可以见到卡玛了。”

  于是,男人极不友善地看向米沙。他说话的时候好像要断气那样,但是眼神却异常锐利,让米沙有些莫名,但同时也发现对方的实际年龄比第一感觉年轻很多,很可能都还没成年。

  “他为什么叫你圣徒?”米沙问。

  “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因为我的名字也可以缩写为St①。”斯特凡诺的脸上可一点没有谦虚的表情,他干瘪、布满阴影的面孔也跟圣人们扯不上丝毫关系。

  米沙想起萨米说过她弟弟滥用药物的事情,不由得问:“你们这里没有什么违法的东西吧?”

  “你说药物?当然没有。”斯特凡诺说,“他们都是农场的帮工,现在正是繁忙的季节呢,大家都缺乏睡眠。”

  在那之后,斯特凡诺带着米沙穿过一条更加幽暗的走廊,在它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斯特凡诺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道:“卡玛,是我,我带来一位新成员。”

  几秒钟后,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的孩子,请稍等一会儿,这里有一位迷茫的年轻人正在聆听命运。”

  米沙惊讶地问斯特凡诺:“不是说这里不能有女人?”

  “卡玛是不一样的。”斯特凡诺含糊地说。

  没过多久,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一个娃娃脸的青年在门口朝里面的人恭敬地鞠躬,后退出房间。经过米沙跟斯特凡诺的时候,米沙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正是萨米的弟弟,因为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不同于会客厅里那几个死气沉沉的帮工,泰勒身体强壮,脸上散发着青春与活力。

  令人意外的是,明明才第一次见面,淡这个娃娃脸青年看向米沙的眼神却极为不友善。等他离开后,米沙奇怪地问斯特凡诺:“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他那样看着我?”

  斯特凡诺一抬下巴:“卡玛在等着你。”

  米沙带着满腹疑惑走进那扇门,房间里比走廊更暗,而且没有窗户,米沙首先看见到是墙上挂着的画像,那是一个有很多只手的女神,红色的长发在她的头顶上像海藻般招摇,她的面孔相当慈祥,若是砍掉多余的手臂、再在臂弯里画上一个婴儿,那她完全就是教堂壁画里的圣母玛利亚了。

  “她是命运之母。”房间里的另一个红发女人说道,“而我是卡玛,她在凡间的化身。”

  她跟画里的女神长得很像,但气质全然不同,如果说命运之母是圣母玛利亚,那么卡玛就是抹大拉的玛利亚②。

  卡玛坐在床上,慵懒地朝米沙伸手:“来吧,我的孩子。通过□□的连接,我的力量将会得到解放,一切过去的、未来的、热爱的、愧欠的、好奇的、避讳的问题都将得到答案。”

  米沙连连抗拒:“你们也许搞错了,我对信教没兴趣,只是想来帮忙做工赚点路费。”

  “你要到哪儿去?”

  “这个问题你不该自己看到吗?”

  “可我需要与你进行连结。”女人说,“来吧,握住我的手就行。不要害怕,命运之母不会强迫她的孩子做任何事情,他们只是遵循既定的轨迹行动。”

  米沙向前走了一步,斯特凡诺在他身后关上门,于是他又走了几步,来到女人面前。

  女人指腹的皮肤有些粗糙,间或还能摸到一些浅淡的旧伤,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人会拥有的手。正当米沙感到奇怪时,她开口了:“你在找一个人。”

  米沙点头:“那是我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工作,而是你的人生。你一直在寻觅一个人,但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感受到非常强烈的能量……我能看见你从某个地方走来,那儿的气候环境跟这里不大一样……是北方,比这里冷。内布拉斯加……不,更加遥远的地方……”卡玛用手指在空中画圈,“在西边。”

  米沙惊讶地说:“加利福尼亚。”

  “没错,是个很好的地方。我看见一个女人,非常年轻美丽,有一头长长的秀发。”

  米沙说:“那是安娜,那是我姐姐。”

  “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当然,你们也产生过分歧,却互相爱着彼此。然而命运将你们分开……发生了令人不快的事情,当时你还非常年轻……”

  米沙猛地甩开她的手:“别说了!”

  “你不希望我继续看下去了。”卡玛红唇一勾,“这没关系,我的孩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斯特凡诺,告诉其他人,我今天已经不能再透露更多的命运了。”

  “好的,卡玛。”斯特凡诺恭敬地说。

  他们回到会客厅里,向等在那儿的信徒们转达了卡玛的话,于是米沙又收获了更多不友善的目光。

  “卡玛每天只被允许透露有限的命运。”斯特凡诺向米沙解释道,“他们得从我这里拿号码排队,通常情况下我会按照每个人在劳动上的表现决定优先级,不过今天我给你开了个绿灯。你一定有很多问题问题想要问卡玛,也有想要再次见到的灵魂,我理解,不过下次你得用劳动来换,或者就得等到通灵会才行。”

  “什么通灵会?”

  “教会的仪式,所有人都能参与……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不过我想厨房里还有些剩下的面包。”

  令人惊喜的是,厨房里不光有面包,还有成桶的麦酒。

  “这是我们自己种的麦子酿造的。”斯特凡诺介绍道。

  “感谢上帝,经历过有生以来最漫长一天后,我太需要来点儿了。”

  “你得纠正成天把上帝挂在嘴边的习惯。”斯特凡诺给米沙倒了一杯酒。

  麦酒的味道让米沙想起查理那添加香料的咖啡。他们真该改进酿酒技术,不过米沙这会也没得挑。

  斯特凡诺问他:“你要到哪儿去?”

  “迈阿密的人肉货架,我得去那儿找个人。”

  听到“人肉货架”的时候,斯特凡诺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但光顾着狂饮的米沙丝毫没有察觉。

  吃饱喝足后,斯特凡诺对米沙说:“我刚刚才想起,我们没有多余的空床了……但是你可以睡在谷仓里,那儿很凉爽。”

  米沙照着指示的方向找到废弃的谷仓,虽然有些落差,但至少有个屋顶能遮风挡雨。他简单收拾出一块干净的角落,刚刚躺好,眼皮就开始打架,临睡前他紧紧握着安娜的项链,然后温柔的黑暗便代替他承担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被外面的声音弄醒的时候,米沙发现自己正像婴儿般蜷缩,用手臂环住自己。

  他匆匆忙忙地整理仪容,来到队列当中,斯特凡诺跟他打招呼:“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好。”

  “一定是麦酒的功劳。”

  米沙确实睡得很好——没有噩梦,没有安娜和威尔,什么都没有。

  米沙被分配到播种冬麦的小组,搭档是他昨天见过的人——泰勒。

  “要在十月的第一个礼拜之前,把全部土地耕过,然后将种子播下去。”泰勒告诉米沙,“我们只有一台拖拉机,时间非常紧张,你不要添乱。”

  米沙没碰过拖拉机,但他是个不错的学生,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可以熟练地独自操作拖拉机与旋耕机。午饭是简单的干粮,泰勒黑着脸坐在一边,米沙想到萨米的请求,主动走过去,结果他刚靠近,泰勒就紧张兮兮地抗议:“你别过来,我不想离你太近。”

  “放轻松好吗,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我见过你的姐姐,萨米。”

  泰勒嫌弃地说:“我跟同性恋没什么可聊的。”

  米沙觉得荒谬:“你说我是同性恋?”

  “不是吗?”

  “才他妈不是呢,我上过的姑娘比你在色情杂志上看过的还多!”

  “但他们说你在人肉货架工作。”

  “我才不在那儿工作,只不过要去找人而已。我他妈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每个佛罗里达人都知道人肉货架。”泰勒说,“你到那儿找人只有一种可能——花钱找心怡的男孩共度春宵。”

  人肉货架③是座男娼馆?米沙哑口无言,难以接受这荒谬的事实,他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只能愤愤地大骂脏话,“我干,埃托尔!”

  “你要干谁?”

  “干那个那个满嘴谎话人尽可夫的小男娼。”

  威尔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让米沙耳朵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没你什么事!”米沙气急败坏地挥舞手臂,“我不是同性恋,绝不可能是。即使全世界的男人都变成同性恋了,我也不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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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斯特凡诺(Stefano)的前两个字母是St,而这两个字母一般用于表示圣徒(saint),比如圣约翰一般写作St.John。

  ②:抹大拉的玛利亚,有说法认为是圣经中的娼妓,也有说法称此为谣言,在此不作考据,横竖米沙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

  ③:人肉货架(Meat Rack),原指英国伦敦皮卡迪利广场的男妓馆,后为美国都市俚语,专指可供寻欢猎艳的单身酒吧和男同酒吧。(摘自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故事》458页,译者周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