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近中午时分,威廉·辛克莱尔才慢吞吞地从拖车后座爬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他有自己的住处,但还是睡在拖车里,汽车润滑油味道总是能令他安心。

  威廉从小就对汽车着迷,因而长大后在斯普林菲尔德小镇开了唯一一家修车厂,同时他还是镇上唯一的水管工,因此他总是对自己说:“他们都得依靠我才能过日子。”

  然而这天,威廉的修车店迎来一名不速之客。

  这位银发的年轻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驾驶着一辆老旧雪佛兰轿车:“你是比利?”

  “全名是威廉·辛克莱尔,不过大家都叫我比利,修车店的比利。”

  “很好,看来我们除开都喜欢车之外还有别的共同点。”年轻人说,“听说你这儿收旧车,我想卖了它。”

  比利对着年轻人开来的车皱起眉:“伙计,你怎么挑了这么块废铁?我是收赃的又不是收破烂的。”

  “我没得挑,这是别人送我的,总有点儿零部件值些钱吧。”

  “好吧,让我看看。”

  当比利检查雪佛兰轿车的状况时,年轻人就在修车厂里随处逛逛,欣赏他的那些旧车收藏。

  驾驶室没有问题,但打开雪佛兰的后备箱时,比利吃了一惊:“嘿,哥们儿,你该不会是——”

  丝毫没有给他反应时间,年轻人将比利踹倒,揪住领子,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对珊迪做了什么?”

  “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她!”

  比利顺着年轻人手指的方向,在停车棚里看见那辆已被开膛破肚的橙色道奇轿车。

  “那是你的车?你是它的主人,那个同性恋?”比利吃惊地问。

  年轻人——当然,就是米沙——眯起眼睛:“什么同性恋?”

  比利磕磕巴巴地回忆——

  那天晚上汽车旅馆里的那个女孩打电话来,说有两位住在那儿的客人需要洗车,比利就拿着工具到旅馆去了,在跟芭菲闲聊的过程中,她提到这两位客人们是一对同性恋。自从连环绑架案曝光之后,整个斯普林菲尔德都换上严重的恐同症,所以比利就在油箱上搞了一点恶作剧,教训教训这两个恶心的家伙。

  果不其然,这辆车抛锚在离镇子不愿的地方,周围没有其他人,比利猜那两个恶心的同性恋已经搭便车离开,于是把它拖回来,打算把车里的配件偷了卖钱,即使在21世纪,这些已经停产的老旧零件依然很有市场。

  “这就是全部事实,关于你的事情我不会泄露一句,求你,放过我吧。”

  米沙问:“什么关于我?”

  “后备箱里——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比利尖叫着说,“我马上就修好它——”

  “她。”

  “——她,保证完美无缺。”

  “还要由里到外地清理、调试过。”

  “什么……哦是是是,全面调试!保证连一颗螺丝钉都没问题!”

  “还加满了油。”米沙最后强调。

  当比利将那些被拆下来的零件装回去时,米沙——就在旁边监工。

  他在雪佛兰轿车的后备箱里看见了那些让比利害怕的东西——沾血的棒球棍,还有用过的注射器。而在珊迪那七零八落的配件中,还有个让他眼熟的小玩意儿,就在几天前米沙才了解到这个东西的用途。

  米沙拿起那个东西问:“你从哪里弄到这个助听器的?”

  “什么?”比利抬头看了一眼,“哦,那个,它落在引擎盖里头了,我还以为是个什么耳机。”

  米沙很确定其他人没机会接触珊迪的引擎盖,把助听器落在里头的只能是埃托尔那个偷车贼。但这非常奇怪,小巫师有重度听力障碍,他肯定会把助听器找回来,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走远。米沙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恐慌,他想到托马斯·莱利的被害人们……那破车开起来就像后备箱里装着具尸体似的……

  “嘿,比利!”米沙大声问,“你这里跑得最快的美人儿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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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同时又毫无美感,就像一块死掉的肉、一具空了的壳。从我拥有记忆开始,她就一日不停地‘工作’,而我在这些时候都不得不待在房间里的衣柜中。我只能看见斑驳的光和影,闻到木头腐朽的味道混合着不同男人的腥味……那些嫖客从没有拿任何东西插入过我的身体,但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被他们强·奸。”

  对于埃托尔的叙述,盖文没有太大的反应:“我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带着杰瑞米离开了。”

  “谁是杰瑞米?”埃托尔问。

  “我弟弟。他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我没有上高中,告诉我,足球队长受女孩们欢迎吗?”

  “实际上,她们更喜欢橄榄球队的四分卫。”

  “我就知道他在吹牛。”

  埃托尔努力让自己笑出来,但是并不怎么见效。好在盖文这会似乎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友善、无害的模样,于是埃托尔尝试着说道:“盖文……我实在很想回家,你能让我离开吗?”

  盖文却不为所动,于是埃托尔又说:“我能看出来,你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我们有两个人,如果联手的话,一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你在说谎。”盖文说,“你只是想骗我放了你,一旦我那么做了你就会头也不回地跑掉,留下我一个人承担后果。”

  “我没那么想。”

  “你有,因为杰瑞米就是那么做的。他承诺过会回来,但从未兑现。”

  埃托尔为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感到震惊:“杰瑞米,你弟弟?他曾经也在这里?”

  “我们是一起的。当时我就在你的位置,而杰瑞米在那边。‘他’告诉我们要听话,但是杰瑞米太害怕了……我保护了他,这没有关系,因为我是哥哥。”盖文的语速加快了,这导致他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撒谎,全都是撒谎!他已经忘掉我了。所有人都会离开,没有谁能陪你一起走下去……除了你的‘主宰’。”

  那种柔软的表情再度出现在盖文的脸上,不过这次埃托尔看懂了——那是虔诚,比爱情更加致命。

  把自己代入就很容易理解——他觉得自己的兄弟背叛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完全击溃了他的内心世界,一切东西都变得不再值得信任,绑架犯只要稍微许下一些很容易兑现的诺言,就可以轻松地成为盖文的救世主。

  如果一个人每天抽自己的狗10鞭子,突然有一天减少到3鞭子,狗就会像得到恩赐一样向他摇尾巴,而完全忘记那3鞭子所带来的疼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但却不断在现实中上演。

  埃托尔知道,盖文是目前自己唯一的希望,而如果想说服他,就必须打破盖文跟绑架犯之间畸形的信任关系。

  这就像在崩塌的废墟上,重新建立出高耸入云高塔那样。

  “我也有个兄弟。”埃托尔说道。

  “你也有一个兄弟?”

  “我的母亲药物过量而死的时候连葬礼的钱都没给我留下,而我的生父只是个没有姓名的嫖客,因此福利机构让我在各种各样的寄养家庭间辗转,最后来到一户姓雷米的法国裔人家,他们有个儿子,朱尔斯——其实按照法语发音应该念‘裘勒斯’,但我总是叫他朱尔斯。朱尔斯的年纪比我大,个头更高,身体也更强壮,我认为他会像其他寄养家庭的孩子那样欺负我,所以总是跟他对着干,认为这样能够表现得强势一些。但朱尔斯对于我的小伎俩总是很宽容,所以渐渐地,我们就变得像亲生兄弟那样亲密。”

  这一回,盖文听得很投入:“然后呢,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吗?”

  埃托尔摇摇头:“母亲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很茫然,我在街头跟帮派成员们厮混。每个加入他们都人都必须在身体某个部位留下独特的标记,你知道我的纹身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看过你的纹身。”盖文说。

  埃托尔有些奇怪,就像银发小白脸评价过的那样,他尾椎上方的纹身很显眼,如果盖文曾经趁埃托尔昏迷的时候脱掉他的衣服、

  把他丢进地下室,那就不可能错过它。

  “无所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在他们之中我并没有得到尊重,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戏弄的对象……不论如何,我做了错事,进了监狱,留下案底,还不止一次。因此,当朱尔斯立志成为一名联邦调查局探员的时候,我离开了雷米家,几年来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朱尔斯的弟弟是个对社会没有任何用处的渣滓。”埃托尔看着盖文,“盖文,你爱杰瑞米吗?你爱你的兄弟吗?”

  “当然。”

  “那么你应该相信,杰瑞米对你也抱有同样的情感。他爱你,不会离你而去,一定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到你身边。”

  “所以,杰瑞米没有抛弃我?”盖文轻轻地问。

  “不。”埃托尔温柔地说,“他只是被绊住了。”

  盖文似乎有所触动:“然后呢?那些利用你的人,你还和他们在一起吗?”

  “不,我被拯救了。”

  “谁?”

  “我的父。”埃托尔的目光穿透地板,望向很远的地方,“他是一束穿透黑暗的光,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他的话语是我全部力量的源泉,指引者正确的方向……”

  “存在正确的方向吗?”盖文问。

  “当然。”埃托尔坚定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必须在很多很多条不同的路里面找到它。它们有的平直、有的曲折;有的行经高峰,有的通过山谷;有些路永远也不会相交,也有些注定互相缠绕……想要找到正确的路,你必须寻找自己的守护天使。”

  “守护天使?你是说主宰者吗?”盖文问。

  “不,守护天使不是主宰者,他们完全相反。守护天使是为你而生的,他不会控制你而坐享其成,只会在你受到伤害的时候保护你、在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指引你……每个人生来便伴随着自己的守护天使,只是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你们都在等待彼此的相遇。”

  盖文抓住埃托尔的手:“我也会是其他人的守护天使吗?”

  这个问题让埃托尔很意外,他不由得问道:“你想做谁的守护天使?”

  盖文仔细思考,最后回答:“需要我的人。”

  “我现在就需要你。”埃托尔说,“能给我找些衣服穿吗?我感到很冷。”

  盖文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从地下室的角落里拖来张毯子。当毯子移动时,埃托尔注意到在它底下还放着一副脚镣。

  项圈、脚镣,这契合了盖文所说的,这间地下室可以同时囚禁两个受害者。

  毯子的质地硬邦邦的,有股陈旧而难闻的味道,让埃托尔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除了你和杰瑞米,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待过吗?”

  “有。”

  “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这次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埃托尔也不需要回答,地下室里那些死寂的刑具说明了一切。

  “你知道吗,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死亡之前看到落雪,那就是天使来迎接你到天堂去;而如果看到的是烈火,那么就是地狱在向你招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路通向何方。

  “如果我必须在这里结束……”埃托尔深吸一口气,“我想在那之前有机会祈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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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线索也出现啦,按照推理小说惯例,这个时候就该发出给读者的挑战信了。虽然咱们不是什么正经推理,但我还是希望看到这儿的大家,能开开脑洞,猜一猜答案。鞠躬~比心~感谢在2022-10-26 12:20:24~2022-10-27 12:2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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