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这次的花木兰音量奇大,表现出了剧烈地反对情绪,对于她这样一个面对敌军重兵压城还能面不改色的将领来说,是一件极为罕见且不符合情理的事情。

  祝英台的表现则平静得多,俯身将花木兰拍飞的毛笔捡了起来,自顾自地磨墨,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不同意?木兰你很清楚,我是最好的人选。”

  即便祝英台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往砚台里加水,花木兰也能清楚的知道她的小参军眼里会是多么坚定决绝。

  花木兰知道从理智方面考虑,祝英台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她不应该阻止,而且笨嘴拙舌的她对上祝英台的巧言善辩也没有丝毫胜算。

  但这其中蕴含的风险,让她不得不试着去打一次感情牌。

  花木兰将头低下,尽力让自己语气悲戚:“英台,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祝英台毛笔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写了下去。

  “那我应该为你分担更多才对。”一句话将花木兰所有的劝解之言塞回了肚子之后,祝英台并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乘胜追击:“木兰,我随你戎马疆场不是为了做你羽翼下那只飞不高的雏鹰。你想保护我,我能理解。但是也请你不要束缚我的理想和抱负。将军,我祝英台亦是正五品的参军。”

  话说到这个份上,花木兰还能说什么呢。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一句话的花木兰自嘲一笑,松开祝英台去了内室。

  祝英台姿势未动,笔端却无故一滑,墨迹贯穿了整张纸面,这封信到此算是废了。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花木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匕,大步走到了祝英台面前盘腿坐下:“我承认,我有私心,因为怕英台你有个好歹,所以哪怕明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也让他们封锁了消息,就是怕你知道这件事后向我开口我知道如何拒绝。”

  “啪。”祝英台不客气的抄起一份军报敲了花木兰脑门一下。

  “赵子阳他们倒是听你的话,嘴闭得很严实,可这近五十人三月的粮草军需和大批物资调动,我的大将军,如果这样我都发现不出异常,那你还真是可以立马上表朝廷,换个人来当参军了。”

  花木兰被敲了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地毯看,似乎地毯上有花一般。

  祝英台知道,花木兰这副样子其实就是默许了。只是心底还有几分因为担忧而导致的不乐意,所以不愿意说话。

  不过祝英台却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满腔疑惑一股脑问了出来:“木兰,咱们此次借柔然汗生辰,假扮商旅前去刺探军情,虽然方法巧妙,但会不会太急了?”

  祝英台太了解花木兰了,所谓兵家四派,权谋、阴阳、形势、技巧,花木兰就是一个天生天赐的兵权谋将领。

  所谓兵权谋,“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顺风稳的住,逆风能翻盘。

  来漠西近一年,花木兰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招民开荒,挑选材士,修筑城墙水利驰道。军中和民政的事务一向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在将周边大小十余股盗匪全部肃清之后,为了缓解城中劳力不足问题的花木兰甚至下令军士自行屯田,给自己弄出了一个种田将军的诨号。

  这种办法虽然缓慢,但只要稍微有远见一点的人就知道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是多么恐怖。现在柔然人还无暇西顾,只要花木兰不出昏招,雁西城周边地区就会在三到五年之内完全被消化。

  祝英台实在想不通,花木兰这般老成持重的人为什么会放弃这么稳妥的方法不用,而选择了一种如此激进的手段。一个闹不好就是两国开战,雁西城定会首当其冲。

  花木兰揉了揉太阳穴,从军报里翻找出了一份蓝色封皮的三杠加急奏折,递给了祝英台。

  “什么?兵部居然要咱们备战!”

  “小声些,莫让人听了去。”在祝英台音调拔到最高之前,花木兰及时出言提醒。

  “兵部疯了么?咱们才成军十个月,还有一大半时间用在了迁移和修筑城墙军营之上,有三千军卒上个月才拿到兵部配发的武器,刚识军鼓旗号,如今叫咱们备战,这不是送死么!”

  祝英台猜测又是朝中哪位大佬看花木兰这个不愿倒向自己一方的寒门不顺眼,借机敲打敲打。所以她也是一时气不过,直接将火撒了出来。要说真正的担心,那也没多少。

  不过随即就听见花木兰长叹了一口气:“与兵部无干,是天子要咱们备战。”

  “这和天子有什么关系!莫非……”祝英台思忖了一阵,双目大睁,手肘一动居然将毛笔尖直接摁在了信纸上。

  花木兰并不意外祝英台的表现。说实话,当初她揣摩出这个意图之后反应也并没有比祝英台强到哪里去。

  “就是英台你想的那样,天子需要一场大胜亲政,雁西城是他的目标。”

  想通来龙去脉的祝英台背脊却是一阵阵寒意止不住地往上窜。

  仔细回想一下花木兰的升迁过程,以边事大胜为契机,升任天子近卫郎官,如今天子又想在老敌人里面挑一个软柿子捏,以大胜顺理成章亲政,花木兰则又一次充当了棋盘上的试探卒子,所以才会以如此冒险的方式去刺探军情。

  祝英台不是天子,不知道天子还会有什么手段拉拢花木兰。不过她十分笃定,天子这种以势压人的阳谋一步步进行下去,将军一定会被拉上天子的战船,成为天子在军方势力中安插的一颗钉子,将军仍旧摆脱不了做政治绞杀工具的命运。

  这就是俯瞰众生的天子啊,视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下一局属于自己的棋。而当今天子,只有十六岁。这种手腕心计,足以让祝英台不寒而栗。

  “这是我当初缴获的一把乌兹匕首,英台你收好,也算是个防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