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81章 金钱镖案01

  巴山, 江山醉分楼。

  阿飞来敲墨麒的门时,宫九正懒散地卧在贵妃榻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望着厢房中央, 那面几乎要遮住大半卧房的屏风。

  屏风上绘的是艳唐牡丹, 色彩绚丽,明明暗暗的花骨朵堆叠在一块,分明画的是花团锦簇,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晦涩的感觉。

  屏风后, 是一室的波光粼粼。显然这屏风遮挡着的,是一个人为造出的池子,这池子也正是为何这一家江山醉会把墨麒的厢房安排在一楼的原因。

  阿飞第一眼就被这面艳丽到有些妖冶的屏风吸引了注意, 神情恍惚了一下, 晃晃头,才从那股莫名的眩晕中挣脱出来:“……墨道长呢?”

  宫九扬扬下巴:“里面修心呢。”他偏过脸来看看窗外,“这么晚来找道长,干什么?”

  阿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道扎眼的屏风, 在感到眩晕时及时挪开了视线:“我觉得荆无命如果要行动, 一定会在晚上行动, 所以想来找你们一块去山道上看看。”

  阿飞边说边在心里想:这屏风好奇怪。墨道长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种屏风的人, 而且……怎么觉得这屏风看起来有些邪门?

  那些牡丹看得久了, 居然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明艳盛放的雍华牡丹, 而是层层叠叠、令人胸口闷滞的血迹。

  宫九索然无味地啧了下嘴,慢慢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今晚?怕是不行。”他示意了一下屋外早已漆黑一片的天色,“都这么个时辰了,他还没从水里爬出来,估计今晚的心是修不完了。”

  阿飞愣了一下,不由地皱眉道:“可是荆无命——”

  宫九看了阿飞一眼:“都和你说了,影子人不是鬼,你怎么还觉得他就一定得在晚上活动?走了,明天早起,我们去衙门一趟。”

  宫九已经当先往门外走了,阿飞和墨麒也不熟悉,见状也不好意思留下,于是跟了上去,不耻下问道:“为什么要去衙门?”

  宫九平淡地道:“影子人每次出手,都是会引发连环命案的。想要抓住他们的行踪,当先做的事情不是大晚上去山道上碰运气,而是找到他们出手的目标是什么,而后守株待兔。——等你以后见的影子人多了,你就知道了。”

  阿飞:“……”

  我并没有想见影子人好吗。

  他沉默着踏出房门,转身礼貌地帮墨道长把房门关上。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长响,磕巴一下合拢了。

  颜色鲜艳的屏风后,那潭深蓝色的池水冒出了一串泡泡。而后,一个男人从里面浮了出来。

  男人赤.裸着身体,胸痛因为压抑着剧烈波动的暴戾情绪而不断起伏着,原本鸦羽般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残酷、阴沉的赤色,乌黑的长发海藻一般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垂落在他被冰水泡得苍白的腰际,衬着他完美逼人的体魄和毫无瑕疵的深邃面庞,宛如深渊中垂首而立的邪神,自他而向周围蔓延着无形的黑泥。

  伴随着他破水而出的是一声巨大的水声,被掀起的水花猛地拍打在屏风上,顺着屏风面慢慢滑落,将屏风上的牡丹图洗得更加妖冶深郁,如同从沼泽中绽开的一朵朵食人的红花。

  宫九和阿飞他们看到的牡丹图,只是画在屏风正面的掩饰,而在屏风背后,男人能看到的这一面上,牡丹盛开的更加招展,层层朵朵的堆叠在一起,一个又一个或是鲜红或是深红的花骨朵挤挨在一起,仿佛正流淌着罪孽的血池。

  男人盯着牡丹图看了一息,而后又无声地划入水底。

  以逆阵勾起心绪浮动引起走火入魔,再用冰冷的池水将汹涌的恶意压回心底,强迫理智将所有的残酷和阴桀封锁回最深处的匣子,把一直压制在丹田之中,暴虐的、充满着毁灭欲的内力在筋脉中一遍一遍的轮转,化归成正统的内力,才能收归己用——这就是墨麒每晚的修心的功课了。

  他曾经给宫九送过一道阵法,那阵法是他当年在故里时,和江湖百晓生一块研画出来的,能够帮助观阵之人镇心明神,而那阵法其实最开始,就是给他自己用的。

  这种近乎自虐的修习方式,才是他的内力与日俱增、突飞猛进的原因。

  墨麒的眼中的赤红慢慢变淡,原本还带着深渊一般浓厚恶意的眼神变得冷淡平静,最后,他默默张嘴,从口中吐出一串泡来:“……”

  一个圆泡就是一个懊恼:

  我刚刚又在想九公子了。

  明明他只是在外面坐着而已……

  下一次可以邀请他一起——等一下,我在想什么?

  墨麒苦恼地皱起眉头,觉得一个九公子简直比他每夜都要对付的走火入魔还要可怕。他分明就连暴虐混乱的内力都能压制的住的——可面对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他却束手无策。

  这些念头简直就像是无比顽强的野草一样,哪怕把它们摁进泥里、塞进石缝里,都能偷偷钻出个头来,时不时开出一朵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花。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墨麒严肃地对自己第不知道多少遍警告。

  再这样下去,可能要不好。

  墨麒一边第不知多少遍地痛下决心,一边心虚地在水底卷了一下身体,把某个不安分的部位掩藏起来,佯装不存在。

  深蓝色的池水中,咕嘟咕嘟冒起一串串懊恼的泡泡。

  ·

  ·

  第二天一早,墨麒从房中出来的时候,阿飞已经靠在他的房门边,抱着剑,垂着眼,一看就是等了很久了。

  宫九从拐弯处捧着一碗东西,稳稳地走过来:“都醒了?”

  他走到墨麒身边,看似随意地把碗往墨麒手中一推,无比自然地道:“喝了就走。”

  墨麒疑惑地低头一看,瞧见了一碗金黄的羹,散发着甜甜的南瓜的香气。

  他惊讶地抬眼看宫九的时候,宫九的眼神已经落到了阿飞身上,以他惯常的那种冷冰冰的声音,莫名有些语速急促地道:“不是同你说了,起得早没用,衙门的人还没——”

  墨麒轻轻握了一下宫九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多谢。”

  宫九无意识不停摩挲着玉佩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语气更加冷硬地道:“喝就是了,多话。”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墨麒顺从地低下头,喝了一口,等了一会,忍不住霍然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墨麒。

  这次……怎么样?

  这可是他依照着伙房的厨娘,一步一步照搬着做出来的,这要是还有问题,那……一定是厨娘有问题!

  墨麒冷淡的眉目柔和地弯了一下,对宫九温声道:“很好喝。”

  一旁年轻的阿飞默默地、孤独地抱住了自己的剑。

  …………

  墨麒这一次会这么快马加鞭的赶来巴山,最主要的原因,是担心恰好任务在巴山的唐远道,也被卷入影子人的事件中。

  唐家堡的情报是很快的,影子人在巴山出没的消息早在墨麒等人抵达之前,就已经传去了唐家堡。墨麒在与阿飞、宫九一道出门前,就收到了来自唐怀侠的信,信中匆匆写了一行字:巴山山道,无头镖师,事权从急,务必保远道周全!

  “无头镖师?”阿飞迷茫地重复了一下,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充满疑惑的神情。

  先前他在找到李寻欢的空墓时,一开始想的只是有卑鄙之人挖走了李寻欢的尸体。后来查到巴山荆无命时,阿飞才了解到了“影子人”这个说法。出于对自己的剑,还有李寻欢的飞刀的信任,阿飞确定当年的荆无命已经和上官金虹一起死了,所以这个出现在巴山的荆无命,虽然很不愿相信,但他肯定是荆无命的鬼魂。那么李寻欢从坟墓里消失的原因,也很有可能不是被人挖坟,而是他也和荆无命一样,变成了鬼。

  当然,这种逻辑诡异的想法已经在昨日的交谈中,被墨麒和宫九纠正回来了,鬼是不存在的,肯定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那这个无头镖师又是从哪儿出来的?都已经无头了,难道还不是鬼么?

  阿飞的疑惑简直要从他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冒出来了,宫九面无表情地打消对方再次质疑“国师为什么不会作法”这样问题的念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定,这无头镖师不会是鬼。唐门不是道士,不接驱鬼的单子。”

  墨麒蹙着眉头,看着信笺:“巴山山道……这不是先前你说的,传言中死而复生的荆无命出没过的地方吗?”

  阿飞点头:“是,就是巴山山道。不过据传言说,他只出现过一次,而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他的踪迹了。”

  “会不会太巧了?”墨麒心中有些不安,将信纸揣入袖中,而后对阿飞道,“抱歉,我担心我的徒弟会遇上危险,你和九公子先去见这里的县令,了解一下巴山这里有没有什么悬而未解的命案,我现在得先去巴山山道一趟。”

  未待阿飞答话,天边又扑啦啦飞来一只额上抹了深蓝的白鸽。

  宫九皱起了眉头:“唐门的信来的这么勤?”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次的信写的字更加潦草了,也更多了。墨麒仔细辨认:“唐堡主说,‘三天前,有名元字一支的旁家弟子告假来巴山探友,三日未归,至今不闻音讯,吾恐此事有异,现已派唐怀天率众弟子往巴山探查此事,三更时于江山醉,雁鸣三声为号,望君略施援手。’”

  “有唐门的弟子在巴山失踪了?”宫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那个弟子不是只是回巴山探友么,怎么会失踪?难道……是卷入了影子人的麻烦里,被杀人灭口了?”

  墨麒心情愈加沉重:“不知。”

  阿飞抿了抿薄薄的唇,抬头对墨麒道:“我和你一起去巴山山道,那里本就是荆无命曾出现过的地方。”

  阿飞还有未尽之言,他觉得李寻欢绝不会被姬无命击败,现下有生命危险的,明显不是李寻欢,而是墨麒的那个初出师门的弟子。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明明是墨麒的弟子,却在给唐门出任务,这其中,到底是谁在给谁养徒弟……

  “唐门的人今晚才能赶到,我们现在出发去山道,接了远道回来再去县府。”墨麒一边将唐门的信鸽放飞了,一边低声道。

  …………

  天公不作美,墨麒等人临出门的时候,巴山又开始下起了雨。宫九为此坚定地折回身去,换了一身旧衣,还把玉佩给摘了,收进衣襟里贴身放好,才和墨麒、阿飞一道出门。

  等到了山道边时,雨已经下的声势浩大,雨滴密密麻麻,几乎砸的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山道泥泞不堪,盘旋在林间,坑坑洼洼间都是泥水,往来根本没有一个行人,墨麒等人甚至连车辙印都没有发现一道,也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的缘故。

  阿飞左右看了看茂密的树林,对于如何寻找一名掩藏中的唐门弟子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想法。

  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腰际绑着的剑的木柄,觉得寻人这件事真的很难为自己。原本为了寻找孙小红和李寻欢隐居的那个屋子,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脑力了,为了查姬无命的事,另一小半脑力也费的差不多,现在站在林间,是半点想不出该做什么。

  墨麒却并不烦恼这件事。他抬手吹了一声哨,没过多久,从天际飞来一只肥胖肥胖的圆鸟,气哼哼地落到墨麒伸出来的手掌上,还脾气很大的故意抖了抖羽毛,好溅自己的主人一脸水。

  墨麒伸手挡了挡,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上了雀翎羽毛凌乱的脊背,替它捋顺了:“带我们找远道。”

  差不多被安抚下来的雀翎顿时大怒,冲着墨麒义愤填膺地啾啾啾乱叫了一通,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阿飞看了看又被溅了一脸水的墨麒:“……我们还要跟吗?”

  看起来那只肥鸟不像是带路的意思,倒像是被气走了。

  墨麒简短地道:“跟。”

  于是,三个人迎着风雨,运起轻功,踏上树梢跟着雀翎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在山腰处的密林中落下脚来。

  雀翎在飞近这片区域的时候就降低了高度,几次拍翅后一头钻入了林中,显然唐远道就是在这块地方藏身的。

  阿飞跟着从树梢上落下时,雀翎已经在一块大石头上落下脚了,抖了抖身上的水,神定气闲地歪过头用嘴梳了梳毛。

  宫九:“……人呢。”

  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像是有人啊。

  墨麒没说话,伸手敲了敲那块大石头,石头居然发出了哆哆哆的木头撞击声。

  阿飞靠近了几步:“这是木头做的?”

  如果不上手,根本看不出来。

  墨麒低声喊了一句:“远道。”

  过了一会,大石头晃了晃,雀翎刚一飞开,那假石头就被唐远道掀开了。他手里还抱着一只颜色浅浅的、好像是被洗褪了色的小熊猫崽,一下扑进墨麒怀里:“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激动和兴奋褪去后,唐远道无比痛心地控诉道:“师父你根本就是已经忘了我吧!这么久,连一封信都不和我寄!”

  掉色的熊猫崽被夹在中间,肚肚都被挤扁了,慢吞吞地扬起毛乎乎的脑袋:“嘤!嘤!”

  还很稚嫩的毛爪很是同仇敌忾地打了几下墨麒的肩膀——它这短胳膊短腿的,也就只能够到这里了。

  本还抱着剑认真观察四周的阿飞,一双眼睛已经被这只奇奇怪怪的黑白毛团子吸引住了:“这是什么?”

  唐远道穿着深蓝色、腰间缀着一大串线条冷森的暗器的劲装,还硬要把自己塞进墨麒怀里,听到阿飞问话,扭过上半身来,喜上眉梢地举起自己的熊猫崽炫耀:“这是我的崽崽!它是一只还年幼的熊猫,不过它吃的很多哦,以后一定能长得很大很壮!”

  熊猫崽在唐远道手臂里憨憨地蹬了一下胖腿,毛乎乎的短爪就开始呼撸自己的脑袋,大概是想把自己头顶上的水抹一抹,可惜脑袋太大,手太短,呼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自己头顶。两侧的毛毛倒是被它抹平了,头顶的毛毛倔强地矗立着,尖尖的,像顶了一根熊猫色的竹笋。

  阿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熊猫?他有名字吗?”

  唐远道帮自己崽撸了撸脑袋上的水:“有哇,它叫阿飞。”

  阿飞:“……”

  熊猫阿飞嘤嘤叫了几声,把自己短撅撅的四肢攀到唐远道的胳膊上,不动了。

  唐远道还在兴奋地解释:“当时我得到它,就是因为复原了飞鸢……怎么了,师父?”他困惑地仰起头,看突然把手搭到自己肩上的师父。

  阿飞绷着脸道:“……我叫阿飞。”

  虽然他的本名并不是阿飞,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阿飞这个名字用了这么久,就是最亲近的友人也叫的是阿飞这个名字,阿飞早就已经将这个名字当做自己真正的名字了。现在骤然得知面前这个动作慢吞吞,一看就很憨的黑白毛团子居然也叫阿飞……

  唐远道结巴了一下:“那、那……”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熊猫阿飞,迟疑道,“给它换个名字?”

  阿飞面无表情,语速有些快:“不用。”他憋了一会,补充道,“我们很有缘。”

  唐远道茫然:“我们吗?”

  阿飞指了指熊猫,又指了指自己。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熊猫。

  唐远道心碎了:“……”

  “你不是来追杀无头镖师的吗,为什么藏身在这里。”墨麒到底还记着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唐远道指了一下山下:“师父,你往后站站——对,就是在这个位置往山下看,恰好是能看到整条山道的。”

  阿飞心念一动,发亮的眼睛看向唐远道:“你看到那个无头镖师了?”

  唐远道被阿飞突然热情起来的眼神吓了一跳:“看到了。”

  阿飞的眼神更亮了:“那你杀死了吗?”

  还有,无头镖师是不是真的没头,是人还是鬼?

  唐远道摇头:“没有,我还没和他交手。”

  宫九皱起眉头:“你的任务不就是追杀他吗,为何看到了,却没有下手?”

  唐远道挠挠脑袋:“因为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呀!”

  墨麒疑惑地道:“怎么?”

  唐远道犹豫了一下:“这个……这个就和任务有关了,照理来说,我不应该告诉你们的……唉?”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无头镖师的?”

  墨麒将唐怀侠的信拿给唐远道看:“这件事有点复杂。这条山道,不仅有无头镖师的案子,影子人也踏足过这里,而且……在巴山,还失踪了一个唐门的弟子。唐堡主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把你的任务告知给我了。”

  唐远道拿着信,呆了一下:“还失踪了一个唐门弟子?”

  “是。我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这条山道上有什么秘密。我和九公子,还有阿飞少侠才刚来此地,还未见过这里的县官,所以也不清楚,巴山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无头镖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上唐门的暗杀单子。为何影子人也出现在这里,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唐门的弟子……”墨麒眉峰之间印刻下深深的沟壑。

  一双微凉的手拂到他眉间:“别皱眉。”

  墨麒怀里,突然被宫九的袖子糊了一脸的唐远道:“…………”

  阿飞:“……”

  阿飞决定和唐远道直接聊,不打扰墨麒和宫九之间的对视,他对唐远道说:“那你有没有看过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他脸上有三条刀疤,原本应该已经死了,可却出现在了巴山,而且据说曾经出现在这条山道上。他应该是一个影子人。”

  唐远道沉吟了一下:“没……说真的,我就只见过那个无头镖师。”他扶住攀到他肩膀上,拿大脑袋笨笨拙拙挨蹭他脸的熊猫崽,“我是两天前来这里的,打从在这里驻扎下了以后,就没见什么人从这条山道上过。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山路已经被封禁弃置了呢!”

  “看见无头镖师,是在昨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个无头镖师……真的是没有头的!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把阿飞给吓得摔了。就……就一下没敢下去……”唐远道尴尬地道,“真的很恐怖的!你们不知道!”

  “后来我反应过来,这个无头镖师既然上了唐门的单子,就应该不是鬼,那就是人假扮的。我观察了一下,那个无头镖师看起来不会什么内功,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就准备带阿飞一块儿赶下去,趁早这把个任务结了。但我们还没走到一半,山道边上的密林里,突然跑出来另一个个子很高的无头镖师,上来就把矮个子的这一个给抓走了,而且高个子的那个武功还特别的高,一眨眼功夫,他们连个人就都不见了。”

  唐远道蔫巴巴地道:“唉……我就和怀侠爷爷说了,我不适合出来做这种任务,我就在密室里看看卷宗,研究研究机关暗器就行了……可是他非不同意,一定要我出来接这个任务,还说这个任务特别简单!他说这个镖师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我就算是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不会,都能靠机关杀死他,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

  “唐门向来非作奸犯科之人不杀,倘若接了单子,那这个无头镖师,就一定是杀过人的恶徒。”宫九对墨麒道,“只是不知,那个后来出现的无头镖师又是哪个?这两个无头镖师,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还是说……这个无头镖师……其实和影子人一样,指的并不只是一个人?”

  唐远道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是无头镖师肯定只有一个,因为这个是怀远爷爷告诉我的。”

  墨麒低声道:“若是这样,那这个无头镖师背后一定还有故事。”

  呆在山道等,估计是等不回那两个镖师的了,荆无命又是许久之前来的山道,就算是留下了什么踪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也早已经将这些踪迹冲刷干净了。

  既然没有其他线索,众人便没再浪费时间在山道上停留,直接赶去了县府衙门,去见这里的地方官。

  此地的县令已是七十岁高龄了,发须皆白,众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府衙后院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逗着鸟笼里的画眉鸟,倒是好兴致。一旁的衙役对着他喊了好几声“县令老爷,有贵客!”,他都没有听见,可见耳朵是有多背。

  一直到他带着众人到府衙后堂坐下,宫九才脸色很不好的哼了一声。

  耳朵都背成这样了,还不趁早自觉点告老还乡!

  老县令丧眉耷眼的,简直让人看不出方才在院儿里唱曲逗鸟的人到底是谁:“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宫九冷冰冰地直接道:“我问你,你们那山道上,是不是闹过鬼啊?还有,你们县里,近几年,可有什么悬而未解的案子?”

  老县令哆哆嗦嗦,白胡子都一颤一颤,搞得好像墨麒和宫九他们是在欺负一个无辜老人似的:“回……回世子的话,有……有闹过鬼,闹过好几次哪!我们巴山这里毗邻唐家堡,以往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悬而未解的案子,最大的也就是捉奸这样的案子了,可是……打从那山道上闹鬼以来,就死了好些人……”

  “山道闹鬼,死了人,你可上报了?”墨麒沉声问。

  老县令连连点头:“报了,报了,可是上面一直没有答复啊!”他愁眉苦脸,“您说,我是个县令,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这……办案子我是在行,捉鬼我真不行啊!”

  宫九冷冷地刮了他一眼:“一派胡言!且不论这世上本没有鬼怪,就说你若是上报了,为何会一直没有答复?你说,你上报给谁了?”

  老县令苦着脸:“下官自然是上报给知府大人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答复就一直没有下来……”

  这就奇了。

  墨麒道:“你何时上报的?”

  老县令道:“半月之前我就上报了。按理来说,别说半个月了,就算是七天,八天,那答复就怎么都该下来了。”

  宫九抬手,向后摆了摆,一个白衣暗卫就心领神会地掠出屋去,去寻马找蜀州知府确认此事。

  一直站在墨麒身后的唐远道仰起头,抱着已经擦干了毛的熊猫崽,看老县令愁眉苦脸,一副很是担惊受怕的样子,便跑到他面前,扬起脸,用稚嫩又天真的语气道:“县令爷爷,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那个无头镖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老县令的眼神在看到唐远道的时候,就喜悦了一点:“唉,很可怕的,小孩子还是莫要听这种故事……”

  唐远道就很自来熟地上前拉住老县令的手,撒娇:“说么,我不怕的!”

  老县令做梦都想要这么一个冰雪可爱的大胖孙,可惜老到头来还是个光棍,只能看别人家的孙子捻酸,现下被唐远道这么一催,又一看唐远道怀里的熊猫,不禁喜笑颜开,喜从天降……一会看看唐远道,一会看看自己揉着自己脑袋的熊猫崽,伸出手一只揉娃娃脑袋,一只揉熊猫脑袋,嘴笑得都合不上:“你要是当真不怕,那我就和你说。”

  宫九和墨麒暂且没再说话。

  老县令道:“一个月前,有一趟镖车,从我们巴山山道上过。是洪门的镖队,运的是整整六车的金银珠宝。”

  “六车的财宝,其实也算不上多。我们这里毗邻唐家堡,是南来北往走镖最常走的一条线路,以往就是十二车的,二十多车的,我也曾经见过。洪门,是我们本地的镖局了,以前也曾经走过十八车金条,这样价值连城的镖。那一次,洪门出动了整个镖局,所有镖师都参与了护送。”

  “照理来说,十八车金条出动整个镖局,那六车金银珠宝,最多也就是出动一半的人。可是这一次,洪门之中,除了还未学成的孩童和顾家的妇女,所有的镖师都出动了,就只为了护送这六车财宝。”

  阿飞的眉头动了动。

  即便是他,也听出来这事不对了。

  老县令继续道:“当时这镖,是从北地,往西南运的,途经巴山山道。洪门的人恐怕万万没料到,这从北地到巴山,一路风平浪静,什么风波都没遇上,可偏偏到了自己的地盘,却遇上了灭顶之灾。”

  “当时出动的洪门镖师,全军覆没。被人割喉,砍头,杀死在山道上。血把泥地都染红了,雨下了一整个晚上,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惨状被人发现的时候,地上的血都没被雨水冲刷掉。”

  “六车财宝,全部都消失了。和这六车财宝一并不见的,还有这些被杀的镖师的头颅。”

  “已经一个月了!从发现他们的尸体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头颅,也不知道这些头颅是被凶手带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取走他们的头颅。”

  “半个月前,突有一个夜行的路人来我们府上报案。他惊魂未定地说,自己就在那条山路上遇上了鬼,一个没有头颅的鬼,这个无头鬼自称是镖师,是来寻找被抢走的镖物的。再往后,但凡有行人从这条山路过,就会走到半途,突然失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也不知是生是死。”

  “本地的百姓啊,都传言说,这是洪门那些被杀的镖师的冤魂,回来找被人抢走的镖物了。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镖师掠走的。”

  宫九冷冷地看了老县令一眼:“据我所知,那个无头镖师,应该只有一个人?”

  老县令忧愁地砸吧了一下嘴:“是啊!但我觉得,死了以后还能变成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吧,或许是他怨气特别重呢……”

  宫九:“……一派胡言。”

  墨麒也对老县令郑重地道:“世上无鬼怪。”

  阿飞却在墨麒和宫九身后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唐远道想了一会,小鼻子一皱,拉了拉老县令的手:“那洪门的那些孩子和女子们,岂不是很可怜?”

  老县令叹息,都无心继续撸熊猫了:“谁说不是呢?洪门的镖师们是死了,可是她们还没死啊……那些镖物,又岂是洪门能赔得起的?唉!现下洪门府上天天有来催债的,我们想帮也帮不上,毕竟,镖师嘛,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而且,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我们也置喙不得。”

  “洪门的人,活下来的就真的只有妇孺了吗?”墨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