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本准备先回客栈找楚涵渊,再一起去衙门。

  结果刚走到半道上,就看到了钱永荐。

  “钱永荐。你在这里干什么?”苏问追上前面正东看西瞧的钱永荐。

  钱永荐转身见是苏问,脸上立马带上了笑意,“苏问!我这,哎,我现在在找一个人。”

  “谁?”苏问回想了一下刚刚钱永荐的动作,似是在低头寻人,还专门往大道和巷子里看,电石火光间有了一个猜想。

  “我在找一个乞丐。”钱永荐侧着头望旁边一条巷子探了探,空无一人,眼里有些失望。

  苏问心道果然如此,继续问道,“可是杨晓天?”

  “你怎么知道?”钱永荐一脸诧异地看着苏月,“我没记错,你昨天才到江南,怎么会知道他,莫非是他又犯了什么事?”

  苏问思忖,又?看来这杨晓天经常干这样的事情,惹出的祸还不少。

  “没有,只是今早看到他偷姑娘荷包,离着太远,没来来得及阻止……”

  钱永荐悸动地抓住了苏问的手,双眼放光,“就是他!他偷的那荷包里有我母亲首饰,我得想办法找回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把手松开。”

  钱永荐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两,自己的手还抓着苏问的手,他们两个人还靠的很近……

  钱永荐蹭的一下,松开苏问的手,往旁边走了一步,拉开距离,才觉得安全了不少。

  “咳,我已经找那小子一早上了,你可有线索寻到他?”

  苏问看这路中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他进了一间茶馆,要了间包厢,坐下才开口道,“那贺彩衣怎么会有你娘的东西?”

  钱永荐眼一下睁得可大了,嘴巴张开得恐怕塞得下两个鸡蛋,“你,你怎么连人家姑娘是谁也知道?你这去京城一趟,练了什么本事,看一眼别人就知道别人叫什么了?”

  “……不是,偶然得知。”苏问撇了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钱永荐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天真,想必钱母肯定花了很多心思来保护他。

  “哦哦,吓死我。我还想说,如果你去当个神棍,没准也能发财。”钱永荐拿过小二送上来的茶水,到了一杯,恭敬地递给苏问。

  苏问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季拂衣,当什么神棍。抬手挡住茶杯,“不喝了。”早上用了早饭,又在听雪阁跟季拂衣喝了一壶,这会已经不想再喝了。

  “哦……”钱永荐又悻悻收回手,自己喝了起来。

  “其实,贺彩衣挺可怜的。你也知道吧,我们钱家和贺家在江南都是经商世家,而且世代交好,那时候我们钱家到凉州,他们贺家也去了,贺彩衣以前跟我们一起玩过,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嗯?”苏问一听这话,好像隐约有点印象了,“是不是以前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姑娘?”

  “对。”钱永荐见苏问想起来,话也多了起来,“其实她不是喜欢跟着我,她是喜欢跟着我们,她觉得我们总能找到好玩的,所以总是缠着我一起去找你们……”

  苏问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早上看到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竟是认识的。

  “她那时还不叫贺彩衣,叫贺绣合,因为她娘是个绣娘,所以给她娶了这个名字……”钱永荐说到这不知怎么哽咽了一下,眼里有水雾,过了一会又消失不见,见苏问还在等他说话,才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她娘知道她以后保护不了她,便希望她能练好绣艺。如果贺彩衣当时能绣出让人惊艳的作品,让绣坊老板看上,那她以后必然不怕没地方安身。”

  “但是,她没有做到。”苏问斩钉截铁说道。

  如果她做到了,断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钱永荐闭上了眼,“是……她没有得到赏识,因为她的作品被人窃取了。三年一度的选秀,贺家长女偷了她的作品……”

  后面钱永荐没有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皇家秘辛了,他一介平民不可犯忌。

  苏问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了。”

  贺春玉,贤妃,如今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妃子,明明传闻其入宫前绣得一手好花,凭借一副作品直接入了皇帝的眼,却自入宫后再没有绣出一副作品。

  这就是真相。

  钱永荐压低声音,“她现在……是个傻子。”

  苏问对此毫不意外,贺家作出如此事情,还留着贺彩衣一条命,肯定是想利用完她的全部价值,再把她丢弃。

  “我娘看她可怜,就给她送了些东西,谁知道今日她突然哭着找到我娘,说东西丢了,我这才出来找人。”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和贺家也不复当初那么和睦,贺家也不愿意再跟我们钱家平分生意,反而是跟朱县令合谋想彻底吞并我们。”

  “你也知道,我不是经商的料子,现在家里全靠母亲撑着,当初人人都觉得我母亲选对了人,如今看来……雪上加霜罢了。”

  钱永荐脸上流露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感。

  苏问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安慰他。

  他没有错过钱永荐刚刚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也许这个少年也曾在某个时刻喜欢过那个少女。

  偏生造化弄人。

  如今郎见妾,妾非妾。

  “好了,我其实感觉运气还不错,最差的时候,”钱永荐心里斟酌了用词,“我还能遇到你,说明老天待我还不算薄。”

  苏问闻言笑了起来,“嗯,放心,今日必替你拿回钱府。”

  “苏问,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钱永荐其实也挺不好意思,感觉苏问以前就帮过他许多,现在还这么帮他,他真的无以为报。

  苏问摆了摆手,让他别来这一套,“好了,你要是真的想报答,就跟着伯母好好学经商。实在不行我让我朋友给你找个能替你打理家产的人。”

  他也不会做生意,不过红俏肯定不介意手上多一份可以控制的产业。

  钱永荐真的感激地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说再多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苏问第一时间站起身来,作出了戒备的姿势。

  刚刚小二才下去,应该不会有人这个时候来敲门,别是什么敌人刚刚窃听了他们的谈话才好。

  钱永荐没想那么多,看苏问那么紧张,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苏问低声问道,“谁?”

  门缓缓打开了。

  苏问见到来人,顿时放松警惕,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原来在客栈等你,见你还没回,就找了出来,另外……还给你抓了个人。”楚涵渊淡淡地笑了,侧过身,箫骐拎着一乞丐出现在苏问眼前。

  钱永荐一见杨晓天,就冲上去问道,“那荷包呢?”

  杨晓天嘴巴被堵着,也没法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瞪着他。

  箫骐扔给钱永荐一荷包,“是这个吗?”

  钱永荐接过荷包打开,里面装得是他母亲的饰品,清点了一下没少,顿时乐开了花,“是是是,多谢这位兄弟,多谢翼王!”

  苏问见况,挑了挑眉,没说话,他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楚涵渊掏出两张纸递给了钱永荐,“这是钱府的地契和其他宅子的凭据。”

  钱永荐一听楚涵渊的话,两眼直放光,接过纸就看了起来,发现真是钱家的所有家产,楚涵渊竟然都给他拿来了,激动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苏问扶额,自己想做的事,楚涵渊好像都帮自己做了。

  楚涵渊走到苏问旁边坐下,轻声道,“这样,你今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苏问笑了,“你是怕我累着吗?”

  “嗯。”楚涵渊点了点头,昨日坐了一天的船,昨夜遇上刺客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又为了钱永荐奔波……

  苏问脑海中的疑问瞬间消散了,对着楚涵渊释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楚涵渊就算背着他跟季拂衣有往来又如何,他肯定不会害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钱永荐本来准备跟苏问道别,先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娘说一声,结果翼王走了过去,他都不敢插话,看着眼前这一幕牙酸得很。

  只能给苏问打了个眼神,就溜走了。

  “殿下,这人如何处置?”箫骐举了举手中的杨晓天。

  楚涵渊看向了苏问,摆明就是听苏问处置的意思。

  “把他放下来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苏问虽然相信钱永荐说的,但有些事情还有待商榷……

  杨晓天看这三人一眼,就知道这都是高手,自己肯定逃不掉,丧气地说道,“你问吧。”

  “你恨贺彩衣?”

  “不恨。”

  “那你为何偷她的荷包?”

  “想让她跟我逃跑……谁知道她真的那么傻!竟然哭着回去找钱傻蛋。她干嘛不来追我!”说到这,这看着十二三岁的乞丐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苏问感叹,这人跟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早就不会哭鼻子了,现在看这杨晓天哭的一脸凄惨,他还有点想笑。

  “你笑什么……”杨晓天擦得一手鼻涕,一手泪的,好不狼狈。

  “没什么。”苏问摇了摇头,“你觉得她不喜欢待在这里?可我听钱永荐说她是个傻子,你一个乞丐带着傻子要怎么生活?更何况,你是男子,她是女子,你就不怕毁了人家声誉?”

  “哼,她哪里还有什么声誉,那不是早被贺家人败光了吗!他们贺家人根本不把她当人,让她一个傻子日夜不休地绣个什么凤,十指都是血也不让她停下来!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这样,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变成瞎子!”杨晓天说着说着,眼泪和鼻涕就往下流,真的让人看着……

  “好了。”苏问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脏的人了,对着箫骐吩咐道,“箫骐,你带他下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紧接着苏问对着杨晓天笑道,“别哭了,下去休息下,待我查明真相,会还你和她一个公道的。”

  杨晓天惊了,他没想到这位长得如此好看的公子竟然还有一副菩萨心肠,连声道谢。

  箫骐抬手,示意杨晓天跟自己走。

  两人走后,楚涵渊刚想叹口气,苏问怎么又给自己找事做了,这要什么时候才有得闲。

  结果他这口气叹道一半,被苏问用嘴堵了回去。

  苏问冲他笑得一脸快意,“这是,奖励。”卩火示╳

  楚涵渊突然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

  只要苏问喜欢,做就是了,他总不会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