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异能>丧尸怨鬼废土御兽养崽>第62章 你都是叫我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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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下斑驳的光影不停晃动,映得人眼前一片闪烁。

  大块大块的视野开始变化,一望无垠的水纹慢慢裂开,就连眼前的人也同样如薄纸般一点一点开始掉落。

  直到唇上的触感消失,怀里的人也没了踪影。

  黑暗席卷了目之所见。

  落入的池水也变成了无尽的未知空间,只有葛洲一个人直立在其中。

  他想,果然季然这个小孩太会骗人了。

  耳边一片安静,葛洲将所有情况梳理了一遍。

  先从话本开始。

  没有生意的酒楼、季府奢华的晚宴、被拆散的凄美爱情——这三个故事无疑都是出现在话本中的,却一比一地重现在了他们的经过过程。

  季然爱说话,在他那些絮絮叨叨的单方面输出中,葛洲听到过他曾说,是季父找人来为他读话本,让他领略外面的生活。

  可季然一个被关在舒院十多年的小孩,又怎么能从只言片语中想象出外面千奇百怪的世界?他连看人的脸,都是通过拱门的缝隙,以及锦鲤的心灵感应。这样的他,又如何能领略到真正繁复的外面?

  季父算好了时间,在季然即将作为祭祀品的前一年,“放”季然自由。

  然而这个自由……却是假的。

  常澜的不存在,宣穆的不存在,以及季然曾说过还有许多知己好友应该也是不存在的。

  日日听话本的季然对葛洲提出带他出去时,却没有一点期待,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期待,早就从他这个个体身上剥离出去了。

  季父知道沉默内敛的常澜,知道活泼生动的宣穆,但他却根本没见过这两人。

  两个不存在的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是季然所说,那季然的精神状态不会令季父起疑吗?

  这个谨慎的老狐狸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了。

  这些“人”,都是季父为季然所制造的一场梦境,是他通过话本将季然的贪嗔痴痴嗯恶欲全部偷走了。

  至于如何手段,恐怕是葛洲看不见的那些,曾和季然在院子里打斗过得东西有关。

  他收走了属于自己儿子从小到大为人的思想感情,只为了个破祭祀!

  而这些,恐怕两千年后醒来的季然也不知情……否则,也不会从季府门口遇到季父后,装傻到刚刚。

  “他们都唤我六少爷,季家六少爷。”

  这是季然曾经说过的话。

  这两天,面对季然的人,出除了和季父在季父府分别后,路过一条条游廊时,下人们会匍匐在地称呼他为“季师大人”外,其他人都叫他“季六少爷”。

  想必就是那时候,两千年后的季然才“醒”了过来。

  他察觉到了端倪,因此装傻。

  说的还真是没错,这场属于曾经的季然的美梦里,大家果然都是叫他“季六少爷”。

  葛洲谜团解开的同时,他的疑惑也全部得到了答案,他们俩其实算是同一个起点的探索者。

  只是一个是参观者,一个人当事人。

  如今梦境破碎了,过去的现实摆在了眼前。

  季然……他该有多……

  ……他当时心里还有多惊涛骇浪?

  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傻不拉几的。

  葛洲眉眼昏沉,蹙得绷紧。

  他甚至想把周齐阳抓过来,让他不停骂一堆下流粗话。

  “多谢陛下。”

  突然,一道卡带一样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是季然的声音,又不像是对着葛洲在说话。

  同时,眼前的黑暗慢慢泛白泛彩,如同舞台上的帘布拉开。

  葛洲眼眸微动。

  画面也变得真实。

  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季然,正站在葛洲待过且眼熟的舒院殿中,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名长相平凡,眉宇间却帝王之气溢盛的男人。

  个子高出季然半个脑袋。

  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皇帝没有带下人,而且自己手持托盘,上面盛着一套红金圆领衣袍,华贵又神圣的颜色。

  “十六生辰贺礼,季然,你换上看看。”

  季然接过衣裳,宽大的外袍拖落在地,几乎挨着脚尖,在身上比划地非常合适。

  “现在么?陛下。”

  “嗯。”

  “好。”

  季然点头,拿着衣服就要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好什么好?”这边的葛洲下意识说了一句,愣了一秒确定那边听不到他的声音,这才又放松了点。

  但……

  那边不是有屏风?不知道躲后面换?

  季然听不到他的话,更听不到他的心声,好在小孩也不算太随意,没有全脱光,留下了雪白的中衣,套上了皇帝送来的新衣。

  换好衣服的季然,一如最初被挖出来的模样,整个人被珠光宝气的衣裳称得雪白通透。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时候的季然,皮肤还不像现在这样死白,少年脸上还泛着粉嫩,像个精致的娃娃。

  皇帝笑着看他,道:“不错,这衣裳很衬你。怎么样,喜欢吗?”

  季然不卑不亢地拱手:“陛下相赠,自然欢喜,多谢陛下厚爱。”

  “哈哈。”皇帝拍了拍季然的肩膀,“你与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可听说过你不少的事。如今一见,果真说的不错,是个妙人。”

  皇帝没有用象征地位的自称,而是说“我”,这一点让季然有些意外,话本上可没有过这种。

  “我也是。”季然道。

  他的每日所发生之事,哪怕细碎小事,父亲都会巨细无遗地通过宠兽们回禀给皇帝,季然自然知情,他也是通过宠兽领皇帝的命。

  “是什么?”

  “唔……”季然一顿,他不过是不知如何接话,便这么回,哪里想到皇帝居然还反问过来。

  皇帝摆明了想逗他,眉宇间都是笑意。

  季然明显有点慌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措辞,只好照抄:“陛下、陛下也很妙。”

  “哈哈!”皇帝哈哈大笑,“季然啊季然,你可真是不错!”

  他捧腹大笑,笑得脑袋都扬了起来,然而笑完后停下来,却意味不明地拍拍季然的肩膀,道:“如果不是你,就好了。”

  “不是我,那会是谁呢?”

  季然反问,分明一张懵懂的表情,没有一点纰漏,似乎不理解皇帝的意思,但是葛洲却握紧了双手。

  他已经领略过季然这小子有多能装傻了,皇帝可能看不出来,但葛洲却敢肯定,他知道皇帝唏嘘的是什么。

  皇帝:“季然,自你出生不久,便将你禁闭在这里,你可曾有怨过我?”

  “何以这般说?我从未怨过陛下。”季然连忙道,接着跪倒在皇帝面前,以最虔诚的姿态匍匐在他的脚尖,“能帮到陛下,才是季然的荣幸。”

  皇帝拿起桌上的书,随意翻动两页,嘴上道:“外面的情况,你可曾有听说过?战场节节败退,如今三十二座城池已有二十座失守,败军一退再退,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已快弹尽粮绝了。”

  “朝化就要完了。”皇帝声音悠悠。

  “季然,你说我该怎么办?”

  “季然很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这是季然的使命。”季然的声音从底下扬起,还是那么的温润动听。

  他心知前方无路,眼前贵人如猛虎,却仍旧甘愿俯首称臣。

  这副走火入魔般的病态样子,令葛洲很愤怒,他寻思着刚刚怎么就没给这小子一拳么?

  季然是为什么?

  他知道皇帝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季师大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死,他从小受到的洗礼就是季父给他脸上放的两块天,他不顶,天就要塌。为了强化这个观念,用话本来讲述民生百态,把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一股脑地灌输给季然,为的就是让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多有光荣感。

  光荣感?

  可不是么。

  为了救全国百姓而死的光荣感,这难道不就是季然所渴望的吗?

  如痴如迷,跟中了邪教的毒一样。

  罪魁祸首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季父!

  “他们爱我。”

  季然曾经执拗说过的话历历在目,那样偏执的目光葛洲忘不了。

  被夺走了喜怒哀乐嗔痴恶欲的季然,不得不追求他失去的东西。或者说,是被那些失去的东西牵着走。

  他的所有感情精神寄托在了每一个话本里,每一个人物角色里。

  他甚至没有自我。

  只是一具渴求被填满的机器。

  而丢失的东西,他一律称之为“爱”。

  画面陡转,从灯火阑珊的舒院,到了恢诡谲怪的祭祀台。这个地方,葛洲也同样忘不了。

  被铁链缠绕着的少年身形瘦削,赤裸的身体犹如一只脆弱的蝴蝶,他静静地看着台下的百姓,看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嘴角。

  葛洲想,这个呆逼,应该觉得很开心。

  底下的人与幻境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尖衣服嗓子叫嚷着,呼唤着期待嘴里的“季师大人”早点死。

  凭什么?

  凭什么他死了,这些傻逼百姓就能有好日子?

  除了无可避免的战场之外,又有什么是不得不叫一个无缘无故的人死掉,才能换的别人安生?

  这不是有恃无恐恃宠而骄,这是犯罪,这是放在联盟会被当场处决的罪行!

  葛洲心中怒火旺盛。

  有人开始扔手中的小东西,然而高大的祭祀台,小东西根本砸不中锁在最中间的季然。

  察觉到这一点后,人们开始尝试重一点的东西。

  慢慢地,从只能扔到他的脚旁,到砸到他的身上。白皙的身体被划破地伤痕累累,血迹狰狞地遍布,可这人却一声不吭地全受下了。

  “你是傻逼吗?”葛洲再忍不住,大骂出声,“不会叫痛吗?”

  原本以为会像刚刚一样,对面听不到他的声音,可他喊出声后,底下叫嚷的百姓突然纷纷停了下来,满脸疑惑地左顾右盼,神色慌张,明显受到了惊吓冲击。

  季然也是一愣,微微抬了抬头,寻着空中传来的声音,正巧和这边的葛洲“对视”上。

  “……是……这是……”

  “……神……是!”

  “神!神降临了!来拯救我们了!”

  “是神啊!神啊!快带走季师大人吧!救救苦难的我们!救救这个苦难的国家吧!”

  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这群无可救药的刁民!

  葛洲额心狠狠一跳,不管不顾地救冲季然那跑去,谁知竟真的就这么打破了阻碍,跳进了那边的世界!

  季然双眸微动。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看着他朝自己靠近,看着一张严肃冷酷的脸对自己张开了嘴说:“要不要和我去外面的世界?”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然而自他突然出现,原本喧闹的人群又顿时安静了下来,以至于这句话,也叫站在最前面的季父听到了。

  他紧紧皱眉,死死盯着祭祀台上的人。

  季然看着葛洲,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个人,虽然是陌生的面孔,但意外地却觉得,自己似乎莫名对他很……放心?

  他像是被牵着走,动了动嘴唇:“外面的世界?”

  “嗯。去不去?”

  “……”季然默了默,“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很好,我说不出来,你可以自己去感受。”

  “……我可以吗?”

  “可以。”

  季然静静地看着他,小脸显得稚嫩。

  季父则狠狠蹙眉,站在下面叫道:“季然!你别忘了,你的使命是什么!你是季师!你是这个国家最需要的人!你难道要抛弃你的子民,跟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离开?季然!你好好想清——”

  啪——

  葛洲长臂往后一甩,将抄起来的木棍直接扔了过去,爆了季父的头,将他压抑愤怒的叫唤打断。

  “闭嘴吧,菩萨。”葛洲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什么使命?什么来路不明?这么说好吗?”

  他长身而立,挺拔的身姿威严庄重,因为一肚子的气的原因,脸色更加冷峻,一如以往发号施令的中将大人。锋利的眉眼令所有人心中胆寒。

  “都给我听好了,这孩子不是你们的季师大人,他是我来自两千年后捡来的小孩。我不管这个国家是存还是亡,但是我的孩子——”葛洲冷冷地看向季父,“我不允许任何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伤害他,哪怕是拔掉他一根头发。”

  季父双眼冒火,手骨捏的咔咔作响。

  底下的人群在听完一番嚣张发言后沉静了许久,直到窸窣的议论声开始响起,越滚越大,沉默的百姓又开始叫嚣。

  季然茫然懵懂地呢喃:“两千年……后……?”

  “对。”葛洲定定地看着他,看不出一点作乱意味,认真道,“在未来,你都是喊我作‘爸爸’的。”

  “……爸爸?”季然对这个称谓很疑惑。

  “嗯,爸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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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洲:不爽,就要占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