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换好衣服的季然,从屏风后出来,看到同样换好衣服出来的葛洲,笑着赞道:“原想褐色衣裳穿在常澜身上大气端庄,不想原来常澜穿蓝色,更神秘令人眼前一亮。”
他的态度自然,一点没惊讶眼前这个人变了个模样,太理所当然了。
就像他对昨日还出现在偏殿里,今早醒来却不见踪影的宣穆一样理所当然。
好像昨天只是一场没有记忆的梦。
葛洲一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个世界的怪异,并不必多过惊讶。
他看着眼前穿亮黄色显得贵气的小少爷,到底还是没问出来。
“今日我们去城东郊外的芳园亭如何?据说旁边的月老庙最近很是热闹,还能顺路去瞧瞧。”
“好,听你的。”这个世界的主人。
葛洲已经扎好了头发,兴致缺缺地回应了一声,又见季然在奴仆的服侍下坐着梳头发,便在屋子里踱步,听着他偶尔说话。
窗边的话本还放在那里,幸好昨夜无雨,否则铁定会被淋湿个彻底。
昨日想不出结果的问题,葛洲拿起书打算再看看话本里酒楼的老板还暗藏什么玄机。
然而方一拿起,就一阵细风裹挟着院子里的草木香气,将蓝色的封皮掀开,里面的将消未消的字迹斑驳——
…府中晚……姊妹…回……团……夜。
除了几个能辨别的字外,其他已经如被火烧一般消失了,紧接着这最后几个字也不见了。
葛洲心里一怔。
而空白的书页继续取而代之,浮现了新的字迹。
“城东瘸子与孤儿姑娘,凄美爱恋,卒于虎狼官府。”
城东……
葛洲翻开一页。
古书和现代书很大的差别是毛笔写字占地方,一页纸能容纳的字不多。一眼望过去就能将一页文字全览于眼中。
他又翻了一页,边看着书,慢慢走向季然:“季然,我给你讲个话本故事吧。”
季然坐在梳妆镜前,目不斜视地回:“好啊。”
“城东郊外有个破旧茅草屋,里面住的是一个瘸子,瘸子生来跛脚,某一天,他在为雇主家做工之时,遇上了同样来雇主家做工的孤儿姑娘……”
葛洲没有把故事说的绘声绘色的能力,他只是照着书念,因不熟悉古代的咬文嚼字而念的有些慢,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
“再后来,姑娘在家中穿上自己织的嫁妆,点燃了红烛,拜了三拜,上吊死了。”
确实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但又不仅仅如此。
这大概是想讽刺社会的现状,所以这个世界恐怕并没有多太平安康。
话本念完,葛洲单手合上。
季然已经在奴仆们伺候下梳好了头发,厂发立于头顶,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见小丫头拿起首饰盒中的翡翠玉簪要往上插,葛洲示意接过后,俯身靠近季然,玉簪在布袋缠绕处戳了几下,始终找不到插入点。
葛洲:“……”剪了算了。
他把玉簪还给小丫鬟,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季然听完故事,表情有点走神,一看就是专注进故事中了。
“那……这位姑娘死了吗?”
不说说了上吊了?有没有专心听?
肯定是有的。
葛洲想,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可能带着别的味道。
“这很重要?”他问挑眉问道,语气中有些不屑。
季然一顿。
扎好了玉簪后,丫鬟欠身道:“季六少爷,梳妆妥当了。”
葛洲不动声色地瞥了小丫头一眼。
“嗯。”季然起身,接着方才的话道,“我只是……我也不知为何,就这般问了出来……可是让常澜你觉着不舒服?”
“不知为何?”
“对……很奇怪。”季然,“说起来恐怕常澜你不信,这个故事我好似曾经听过,我不知是不是错觉,可又想不起来,着实奇怪。”
葛洲狐疑地观察他,见小子确实疑惑不解也不再多探究。
城东城郊,字面意思,在城的东边,算是城里城外的交通要塞。出了城门外,走过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土地山坡就多了起来。
马车一路往芳园亭驶去。
马车内。
葛洲拿着话本有意无意地翻看,季然偶尔看看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一路上也算和谐不无趣。
今日和风无雨,天气很好。到地方后下马车,细风吹来很是舒服。
芳园亭里游玩的人已经有了不少,人人面带笑容。
有人说国民的状态反应了统治者的治国之道,人民的幸福程度很大取决于国家主理人的政治方针走向。
从这些悠哉惬意的人身上,体现着国家的人康邦定。
可真是这样吗?
人分三六九等,分这种等级地位的也是人。地位好的人有绝对权力,地位低的人苟且偷生。
单从这群锦衣玉食的人身上,只能是被闪亮的金银糊瞎了眼。
这点,半生在贫民窟摸爬滚打的葛洲再清楚不过了。
季然和葛洲并肩出现在亭中,就已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陆续有人前来攀谈。
“季六少爷,常澜兄,真巧,今日在这里遇上。”
“哈哈,巧了巧了。”
“我们几个想了个妙趣活儿,不如一同来喝杯水酒,弹琴对诗?”
“今日不了。我和常澜过来看看,这之后还得去别处。”
“哈哈,好罢好罢。”
葛洲环臂立在一旁,了无兴趣地听他们打太极一样的对话,只是听到那人对季然的称谓时,意味不明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逛了一圈风景绝妙的亭子,一趟下来也花了点时间,快至正午。
“哪个瘸子?”
“就城东这的瘸子,干挑粪的营生。真是不长眼,这种下贱人也敢和官府抢人。”
“如何?”
“被打死了,扔粪池了。”
“啧,煞风景,莫要说这等粗俗话,扰了雅致。”
“哈哈,罪过罪过……”
周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而这套让葛洲份外耳熟的对话内容,正巧入了他的耳。
城东的瘸子,被官府打死……
葛洲蹙眉,一把拉过正在触摸一朵娇艳欲滴鲜花的季然的手,拽着人就往门口快步走。
“常、常澜,这是要去哪里?”
“月老庙。”
“怎的如此着急?莫不是你有……”
“我有个屁我有。”葛洲难得粗鲁回怼,仍旧不管不顾拉着人走,“看路!”
季然愣了一愣,不敢再说,因为他明显察觉到常澜好像情绪不太好,似乎……很生气?
他抿抿唇,垂下眼眸捏了捏衣袖。
无论有缘人还是寻求缘分之人,都爱光顾月老庙,大多数的人总是离不开爱与欲。
月老庙的人比芳园亭还要多。
偌大的庙宇被院墙包裹在里面,庙前和周围是景色不错的园林景观,风景不错,其中还有一汪绿柳垂面的湖池。
葛洲步伐急促,进了月老庙就四处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却仍旧没看到可疑的人。
话本上说那位孤儿姑娘在城门口没有等到人,又去草屋找了一圈,仍旧没发现人。不知情的姑娘以为情郎负她,得知真相后上吊自杀。
现在离她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葛洲急切又快速地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去。
女子多情,就算情郎不来,她应该也不会就此作罢的。
尽管话本上没提,只是一笔带过,但是葛洲不想错过。
“常澜,你在找谁吗?”
“嗯。”
“找谁呢?”
“哦。”
“……”
季然有点意外。
可是找了个遍,都没看到有可能的人。
葛洲停了下来,蹙眉打量,直到他看到有个个子小巧的女人,背对着跪在水池旁,虔诚地作揖磕头。
她穿着朴素的衣裳,肩上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红烛隐约露了出来。
“!”
是她!
他二话不说,撇开季然就往女人那里跑去,速度飞快!
女人正要起身,听到动静转过了头,被突然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就在葛洲朝她伸出手似乎,女人吓得闭上了眼睛,下意识拽住肩上的布袋朝人挥过去。
葛洲死盯的布袋一下子脱离了航线,他动作太快,又没有丧尸倍增的体魄,面前就是水池,手脚已经来不及呼停。
他一把拽过女人的布袋,另一手将女人往另一侧推,好叫她不被连带着遭殃。
因为紧接着扑通——一声,连人带袋,葛洲就这么掉进了水池。
“葛哥……”
隔着水流,温润的少年声调的呼喊如梦似幻,带着朦胧的色彩。
葛洲猛地一愣,至此,最后一个疑惑也随之解开。
而下一刻,那人的声音在水面荡漾开,穿破了层层水雾,慢慢由远及近,由虚幻变得真实。
“葛哥!”
季然!
紧闭双眼地葛洲蓦地睁开眼,只见少年人衣裳头发被水流往后带,姣好的面容在水光反射下更加潋滟,正一下又一下地用双手破开荡漾的水纹,朝他游了过来。
原来急躁的心一下子平缓下来。
季然双手捧起葛洲的脸,眉眸半垂,就这么在温柔的池水中,贴上了对方的嘴唇。
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流涌过来时,葛洲突然有点想笑,之前水下渡气的记忆仿佛和现在重叠。
但又不一样。
他这次没有一拳将人打飞,没有阻止某个小舌头顶在自己的牙齿滑进来。
只是同样垂下了眼眸,伸手揽住了来人纤细的腰肢。
他甚至不禁心疼地想:季然这小子……太可怜了。
----
终于写到这里了!埋了好久的伏笔,快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