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S市的飞机上,于航一直紧攥着束君屹的手,头靠在他肩头,不声不响。

  “下了飞机去医院瞧瞧。”束君屹给他要了杯热茶。

  “不去,医院查不出个啥。”于航闭着眼不接茶,拖着嗓音说:“小君君你喂我。”就着束君屹的手喝了一口,才缓缓睁眼,巴巴问道:“你还生我气吗?”

  束君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若是跟他来硬的,他能撞得头破血流一句话不说;但若是来软的,撒个娇、扮个可怜,他立马就心软,火气冲着棉花撒不出来,干脆散了。

  于航拿准了他,在他面前什么自尊、男子气概,统统不要。大型犬似的泪眼汪汪看他,束君屹能怎么办。

  他确实气于航刨根问底,非要查出个所以然。气于航知道当年的真相,畏畏缩缩蹲在港口,不敢找他不敢见他。气他把自己逼到歉疚自责的极限,头痛的老毛病都招出来了。

  可于航要他抱啊,要他喂水,要靠着他养神,他还怎么生气。

  “别气了。”于航瞧着束君屹绷紧的神情松动,就近轻啄了一下束君屹的侧脸,又快速缩回去,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枕着肩。

  束君屹没计较,搁了纸杯,说:“睡一会吧,熬了两夜。”

  “你不生气,我就睡。”

  “……”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他上飞机前吞了两颗强效止痛药,困得语音不清,非要讲笑话。偏偏于航有个毛病,每回讲笑话,讲两句自己就先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驴打滚,束君屹自打认识他,就没听他讲过一个完整笑话。

  这位朋友迷迷糊糊讲了半个笑话,又要给束君屹哼个歌赔罪,后者终于忍不了,说:“我没生气,你快睡吧。”

  “真的啊……”于航心满意足闭上眼,“小君君最好了。”

  束君屹让于航松开手,想越过他去拉遮光板,听见于航迷糊的低喃:“小君君,你救过我的命,”攥着他的手紧了紧,“我得以身相许,别想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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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般般办公室来了位贵客,于航的妈妈钱进。

  “你回国,怎么没听于航提啊!”王般般关上门,拉着钱进坐下,“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再安排个同学聚会,你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钱进着急忙慌回国,可没有心情叙旧,也不跟王般般寒暄假客气了,单刀直入问道:“那个束君屹,怎么回事?”

  “啊……你看见了啊?”王般般想起照片,立马明白钱进为什么突然回国。“那个,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太懂。反正,大概就是,那什么……诶,这俩孩子在处对象。”

  再贵妇的粉底也遮不住钱进铁青的脸色。

  王般般当初也很震惊,但看到此刻钱进的表情,反倒劝起来:

  “哎年轻人嘛,讲究爱情不分性别、年龄、国别。你在美国待了这么些年,应该能接受……吧?”

  “不能。”钱进指甲都抠进膝头那只六位数的皮包里,“BKD员工信息表都是从大学开始的记录,我问你,束君屹是不是北川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王般般惊叹于钱进的侦查能力。

  钱进“哗”地站起来:“且不说我不能接受我家于航跟男的搞对象,就算能,那个人也不能是束君屹。”

  “怎么了?你们认识啊?”王般般没搞懂钱进对束君屹的敌意,好话劝她:“束君屹这孩子很不错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虽说有个生病的妈妈,负担比较重,但个人还是很优秀的。”

  钱进一听,后背绷住,惶然问道:“他妈妈怎么了?”

  “具体不清楚,说是以前受过刺激,精神有些问题,”王般般一脸可惜,“一直住在精神病院疗养,束君屹还是很孝顺的……”

  钱进脸色愈发难看,问:“他人呢?我见见他。”

  “他被派到海上平台了,周末会回来。说起来,于航这两天也请假了。他知道你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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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航醒来,机舱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怎么不叫醒我?”他捏着束君屹的肩,“麻不麻?”

  束君屹抚过他压红的额角,说:“头还痛吗?”

  “不痛了,”于航一本正经地冒油:“爱是灵药。”

  于航的车停在机场车库,束君屹担心他的状态,让他坐在副驾。于航看着他调整座椅反光镜,想起什么,问道:“忘了问,你今天怎么回港了?我记着是周末啊。”

  束君屹闷声发动,等车子驶上机场高速,才小声说:“打算给你个惊喜的。”

  ***

  二人到达六院时,林欣的油画课还没结束。束君屹去南楼拿周文留下的治疗报告,于航在贯通南北楼的天桥等他。这个位置既能看见南楼的资料站,又能瞧见病患休闲区的大门。

  正值春末,两楼之间的小公园有四棵楝树,浅紫色的小花一簇一簇,开得正盛。

  再过一个月,于航来S市就满一年了。

  这一年……于航眯起眼,目光落于落地窗外的盎然春色……这一年,他经年无解的梦境有了源头,随身带糖的习惯有了解释,茫然悬浮的一颗心回了归处。

  团团淡紫在忽起的微风中摇动,精灵似的。

  于航收回视线,往南楼看,却在偏头的一刹,瞥见一个突兀的身影。

  休闲区门外站着一个落拓男人,衬衫西裤很普通,但看这人穿着十分别扭。一直在扯弄袖口,好像……第一次穿,很不适应的样子。

  那人戴着口罩,正和门前的护士说什么。春季过敏的人多,戴口罩也不奇怪。但于航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竟看见林欣被里边的护士领出来。

  ***

  “您好,是束经理的妈妈吧?”黑衬衫向护士道谢,礼貌地跟林欣打招呼。

  “是,请问您是哪位?”

  林欣知道儿子工作了,还从于航的无脑夸赞中得知他是优秀的项目经理,瞧眼前这人穿着正式,只当是束君屹的同事。

  “你好,我和束经理是好朋友,在一个公司上班,”黑衬衫这就扶着林欣的胳膊,领着她边走边说:“束经理在跟医生聊,特意让我接您回病房,他一会就到。”

  两句话的工夫,林欣已经被带到楼梯口。

  她有些迟疑,问:“你叫什么啊?没听小屹说起过。”

  “阿姨,我叫张颉,是束经理下属,才来公司没多久。”

  安全通道的楼梯分布在楼层的两端,过往人少,“张颉”解释:“电梯人多,就两层,咱们走楼梯比较快。”

  这个人语速和脚步有些急,和这个医院的调性格格不入,连林欣都觉出兀然。她刻意放缓脚步,问:“小屹在跟周医生谈话吗?”

  “是啊,阿姨。”“张颉”推开楼道的防火门。

  林欣骤然抽出手臂,转身要跑——

  周文这星期不在六院。

  ***

  “张颉”反应迅速,伸手用蛮力将林欣拉进楼梯间。

  正要捂住林欣的喊叫,身后的门被“砰”地撞开。

  于航冲进来,钳住“张颉”的肩头使劲拧拽,把人拉离了林欣。

  “张颉”一惊,方才明明看清了附近没人。但他不同于魏远以前找的那群小混混,机警镇定得多。迅速回身借着楼梯扶手撑直身体,一秒不耽搁地扫腿,往于航的腰腹处踢。

  “阿姨快跑!”

  于航有备而来,自然不能让他踢中要害。后退两步避开,顺势架住扫堂腿,边让林欣脱身叫人,边猛力拖拽,试图放倒“张颉”。

  进来的门被打斗的两人挡住了,林欣只能贴墙往上跑,从上面一层进楼。她跑得犹豫,怕于航伤着。知道自己必须快速喊人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张颉”有楼梯扶手借力,顺着于航的力道,另一条腿腾空直接踢在他前胸。趁着人吃痛松手,作势去抓林欣。

  于航慌忙紧追,没想到那人根本不打算追林欣,在于航接近的时候,骤然回身,手里多了把瑞士军刀。

  91mm英雄加强版比寻常开个啤酒、拆个快递的钥匙链军刀稍微暴力一点,于航又没防备,只来得及本能地抬臂去挡。

  S市到了春末,气温已经有些高。于航本就是怕热的体质,上车的时候就把外套脱了,这会儿只剩件短袖T恤。

  血珠飙出,林欣惊声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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