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盯着大门的双眼布满血丝。
墙上的挂钟走到11点40分。束君屹已经被推进去12个小时了。
“先生,您要不去值班室休息一下吧?”轮班的护士见他一直滴水未进,嘴唇干裂,好心问道。
于航压住眼,低声说:“不用了,我在这等。请问里面怎么样了?手术还要多久?”
“病人情况复杂,吴主任他们在尽力抢救。”
又是这句话,每次于航逮住机会问,都是这句话。
情况复杂……尽力抢救……
束君屹早晨还好好的,怎么就需要抢救了。
于航重重呼气,脑中混乱一团。
北川一中档案馆给他发过来的档案复印件,明确写着,于航在那里从初一读到高三。高三下转学出国。
为什么他妈妈说他高中就出国了?
他出过车祸,为什么偏偏只忘了高中的事情?
太精确了,太巧合了,根本说不通。
他和束君屹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到什么程度?束君屹为什么不告诉他?
于航十指插入头发,想到头痛。
“手术中”的红灯亮在深夜的医院,晃眼得很。
于航直起身子,贴着椅背靠上墙面。
***
教学楼的走廊。
于航再次来到这个走廊。
他向前走,如以往千百次一样。
得快点,他心想,在停电之前、在男孩消失之前,看到他。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背影。
于航想走到男孩前面,看看他是谁,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又坐到了男孩后排。
于航的视线经过男孩白净的后颈,碰到他的耳垂。
于航心头一紧,他急切地想要确认一件事。
于航抬起手,向前抓握男孩的上臂。
男孩感受到了他的手,缓缓转过脸,慢镜头一般。
就在于航要看清他的脸时,又停电了!
于航倏然惊醒。
他还在医院,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他竟靠着墙睡着了。
之前好心的护士给他倒了杯水,纸杯放在手侧。
这个梦的结局同以往无数次相同。
但这一次,他看到了。
男孩右侧的耳垂痣。
束君屹。
于航喃喃地念出声。
哐当——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于航抬起头看过去,双腿有些不听使唤。
“推进ICU,”他听见医生说,“找个人去看看苏医生,带瓶葡萄糖进去。”
“医生,他怎么样?”于航拉住医生,视线紧盯推床上的束君屹。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对外界的吵闹不管不顾。
苍白的脸大半都罩在氧气面罩下,瞧不见神情。
“手术有惊无险,目前还不清楚会不会有严重的排斥反应,需要在ICU观察几天。”
ICU不能探病。
于航在玻璃窗有限的视角内,望着里面的人。
他胸口缠了纱布,没有纱布的地方布满了电极片和皮管。
护士拉上了窗帘,阻隔了于航仅剩的视线。
他扒着墙面,跪倒在地。
***
“听说你打的急救电话?”
于航正弯腰,埋头坐在离ICU最近的等待区,听见上方的询问声。
“是。”于航抬起头。
对方穿着白大褂,面容疲惫。于航见过他,是苏木南。
苏木南在看到于航的脸那一刹,表情惊怔。
“你……是束君屹同事吗?咱们是不是见过?”
“对,我是他……同事。”于航搓了把脸,“请问束君屹怎么样了?”
苏木南有些吃惊,据他了解,束君屹没什么关系要好的同事。都是平淡的工作关系。不至于在医院等他做手术,进了ICU还等在外面。
“还在观察。”苏木南神色忧虑,看向ICU病房。
于航站起来,走近玻璃窗。窗帘是拉着的,看不见里面。
“他生的什么病?”
“心脏损伤。小时候被……”苏木南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精力集中,此刻有些松怠,差点违规说了病患的隐私。他改口道:
“旧伤。”
“原本计划的手术在月底?”于航盯着那紧闭的帘子,像是要看穿它。
“现在提前做了,会不会不好?”
“是。”苏木南惊讶于于航竟然知道束君屹的手术,“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束君屹竟然会告诉你他的手术安排。”
于航没答话,等着苏木南的回答。
“原定的人工瓣膜和仿造血管没到,临时换了医院的存货,”苏木南声音越来越低,“我也很担心他会有意料不到的排异反应。”
“没事,”苏木南鼓起士气,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于航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救他。不会有事的。”
“多谢。”
苏木南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谢他,于公,这是他该做的,于私,他怎么能让束君屹有事。
“你在这一天了,回去歇歇吧。他一时半会醒不了,有什么事,医院会打电话通知。”苏木南拍拍于航的肩,宽慰道。
于航打算回去给束君屹拿些衣服,再熬点粥带过来。
万一醒了,总是要吃东西的。
他说了声谢谢,准备离开。
“对了你叫什么啊?”苏木南忽然想起来问,“留联系方式了吗?”
“于航,留过电话了。” !!!
苏木南的神情瞬间变了,先前的礼貌全然消失,眼底逐渐漫起难以置信和……憎恨……
“于航?!”他揪起于航的衣领,“你是于航!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于航不明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苏木南一拳打在侧脸。
“你干什么!”
正经打起来,苏木南哪是于航的对手。但于航现在没心情打架。
“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苏医生!”经过的医生护士瞧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拉开二人,“苏医生冷静。”
“你他妈,”苏木南怒红了眼,“还有脸回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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