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撬锁的工具, 林宇祯是去对门邻居家借的，警察同志把摄像机对准了他们，敬业至极。
卫生间的水声终于没有了。
撬锁的声音非常大, 门外的人等不及喊开锁师傅来，直接暴力砸门。
林楷仰头靠着墙面，眸子动了动。
咚！
第一下，锁没动。
咚！
第二下，锁好像有些松了。
撬门的人似乎没了耐心, 变成了用力的砸门。
门被打开。
卫生间只有一扇窗户，窗帘只露出了一点光线，照在林楷被扯乱了的衣领上。
林楷唇色惨白, 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江昀整个人像是被坠入了冰窟，一瞬间就被抽走身体上所有的血液了。
警察也愣住了。
林宇祯红了眼眶。
林宇祯哽了一下：“哥……”
林楷没有应他。
林宇祯沉默着，眼泪无声地淌，他低声道：“厨房里还有粥。”
林楷还是不应他, 坐在角落平缓地呼吸。
林宇祯道：“昀哥说过的，你得好好吃饭。”
依然是沉默。
楼底下有人|大声咒骂着不看路的车，柏油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交错不齐, 然后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良久, 林楷慢慢看向了警察, 哑着嗓音问道：“我能跟你去一趟派出所么？”
“你不问这句话我也会带你过去一趟的。”警察把相机收了起来，看着林楷, 他顿了顿，“那个让瑛子联系我的人，其实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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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子离这边儿挺近，林楷过去做了笔录，然后把录下的视屏交在了那里。
警官姓刘, 之前和瑛子是同学。
今天的这件事应该算是林楷很久之前的预谋，早在这个学期开学之前他就暗自联系过瑛子。
他知道自己胜算很少，所以一定要把这次的事情和所有应该做的东西一并解决。
比如他的户口本，比如他必须出柜。
出柜才是他这次预谋中的导火索。
因为儿子是同性恋，所以家长动手，林楷就是抓住了林建民封建的思想所以在他的底线边缘开始点火。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为了让警察现场取证。
“能帮的我尽量帮你。”出去的时候，刘警官对林楷说，他顿了顿，说得有些委婉，“不过这事儿，重刑的话……有点难判。”
林楷点了点头：“我明白。”
家暴这事证据难鉴，他这没骨折没残废，林建民会不会判还是个问题。
“这是委托鉴定书，”刘警官给了他一份纸质文书，“你爸那边我会关注的，到时候有什么进展再联系你。”
林宇祯和江昀在门口等了很久，这会儿马路上都没什么人了，警局里边儿也很安静。
江昀叼着烟。
烟少见地点着了，衔在嘴边，寥寥细烟往上飘着。
“心态放平点儿，这世道还没那么不公平。”刘警官拍了拍他的肩，“等会儿先去吃点儿东西，辛苦了。”
“谢谢刘警官。”林楷说。
天色已晚，刘警官走后，林楷看向了江昀。
丝丝缕缕的白烟飘着，江昀也看着他，背着光，站在门框旁边。
林楷等着他问自己。
但是江昀手指握成拳，拇指摩挲着食指指骨，许久，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向外偏了偏头：“走吧。”
“好。”林楷点点头，跟着他出去。
江昀走在最前面，没有和林楷并排走，林楷在他三步之外的地方跟着他，旁边是林宇祯。
林宇祯从警局出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刚刚刘警官跟你讲什么了？”
“说这事难办吗，我又不是重伤，”林楷声音很低，“但其实我觉得……”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能成吗？”林宇祯看着林楷说，好像非常紧张的样子，“可是你又没有真的证据，怎么可能会让我爸……会让林建民进去呢？”
林楷扫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这样的情绪非常反常，但是反常在哪里他不知道。
说不出来的一种怪异。
好像又想让林建民进去又不想似的。
非常矛盾。
“我确实没有证据。”林楷这么多年对林宇祯没有太多的防备心，起码这十多年当中他没有真正做出伤害过自己的事。
于是他继续往下道：“我录了像，有视频和照片，刚刚都已经交给刘警官做了备案。”
林宇祯愣住了，因为自始至终他真的没有看到过林楷把手机拿出来录像。
江昀步子一停，回头看着他。
“从开始到最后，我全录下来了，”林楷缓缓道，“但是在很久之前，我问过有认识律师的熟人，如果有了录音去告他，胜诉的可能性有多大……你知道律师和我说什么吗？”
林宇祯看着他。
“他说，走这个流程很麻烦，需要鉴定这个录音的真实性，”林楷低着头，“是否是真实的，是否是剪辑过的，所述的内容是否真实，还有受伤程度……如果从我告他到得到结果，大概要等很久。”
他看了一眼江昀：“也就是说立案到真正判刑可能会等很久，而会不会判刑，刑罚的轻重程度也只是根据目前的受伤情况来判。”
林宇祯道：“那这录音……”
“有用。”林楷说，“说白了只是吓唬他用的，我没有残废没有重伤没有成为植物人，最后顶多撑死了也就拘留几天。”
他注意到林宇珍的肩膀一松，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从今天起我也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你妈没给过我什么好，但是我看你面子上再说一句，你要真想让你妈跟他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就劝她赶紧离婚。”
林楷说：“我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林建民在一起的，既然她想生下那个孩子，想让你们好好过，就别让你走我的老路。”
“就算不为了邱雪娉，也想一下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妹妹。”
林宇祯垂眸，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楷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转了一圈：“别总考虑林建民那钱，他不会留给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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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里做完鉴定之后，他们又去了一趟警局。
那边因为林楷还是学生的缘故，所以会暂缓对他的调查，后续有任何跟进会联系林楷。
江昀和林楷并没有在淞州多留，在火车站喝了一碗粥之后，林楷就和江昀一块回去了。
临走之前，林宇祯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口。
自始至终江昀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林楷走到入口处，转身看着林宇祯：“就到这儿吧。”
林宇祯从口袋摸出来一只口罩和几张薄薄的纸，递给林楷：“这是以户口本单独的一页，还有口罩，我回来路上在门口药店买的……先挡一挡吧。”
林楷接过来：“好，谢谢。”
林宇祯看着林楷把口罩戴好，然后又看着江昀：“昀哥。”
江昀转身看着他。
林宇祯憋了许久，说出了一句：“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哥。”
江昀盯了他一会儿，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不需要你说。”
林宇祯张了张嘴。
“行了，我先进去了。”林楷说。
林宇祯没多问：“嗯。”
“离林建民远一点。”林楷单手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希望你最后好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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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准时开向目的地，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林楷戴好口罩，打算和江昀一起下车就近找了一家旅馆暂住了一晚上。
江昀却拦住了他：“回家吧。”
凌晨了，路上的车已经找不到几辆，江昀滴滴上预约了一辆，十五分钟之后才过来接他们。
一路顺畅无阻地到家。
林楷少见地没有和江昀有任何的肢体触碰。
可能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压抑，他们一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亲密了。
“昀哥。”林楷把口罩摘下来，笑了一下，“我平安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
他们还没来得及开灯。
江昀走过去，把他按在墙上深吻。
这个吻是绵长的，温柔的，小心翼翼的，江昀呼出去的气都能把他灼烧。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江昀摸到林楷的后脖颈。
林楷一下过了电似的颤。
他感受着江昀主动触碰他，感受着江昀进入他的口腔。
所有的事突然到这个点爆发了起来，高考、报警、再次重复小时候遭受的罪……两条线突然到了那个相交的点，炸开了一系列的火花。
林楷最先受不了，他轻轻推开江昀：“昀哥……”
呼出的气扑在江昀脖子上。
江昀轻轻喘着气，看着他。
“我想给你看看……”林楷抱着他的脖子，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我想你看看我的样子。”
林楷抬手慢慢脱掉衬衫丢在沙发上，再慢慢抬手解开衬衫的扣子。
江昀抿着唇偏开头，轻轻皱了一下眉。
顿了几秒，又回过头来。
江昀看到他身上第一道青紫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林楷手没有停，把整件衬衫都脱了下来。
身上的斑驳青紫全部露了出来。
有拳头砸出来的，长棍类抽打的，还有被尖锐的桌角磕到的地方变得乌青发紫。
白皙的一层表皮好像快要包不住里面的血肉，青色的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江昀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僵在了原地，一瞬间，很多千钧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一丛荆棘缓缓生长，尖锐的刺一根一根扎进肉里，引起一阵密集的、钻心的疼。
“昀哥。”林楷认真地看着江昀，“我这次没有瞒着你。”
是啊，没有瞒着他。
带着他一路从茗州赶到淞州。
带着他到林楷做噩梦十多年的家门口楼下。
也确实去取了东西。
可偏偏他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身边就是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江昀忽然鼻尖酸了一下。
他看着林楷：“这次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回去的是吗？没有人喊你回去。”
“嗯，我自己回去的。”林楷说。
江昀点头，靠着墙沉默了一会儿：“你把我们……也什么都说了是吗？”
林楷笑了一下：“不应该断了吗？”
江昀没有说话，帮他把衬衫穿好，扣子扣好之后又去把沙发上的外套拿上，想给他披上。
林楷往后退了一步。
江昀顿了一下，看着林楷。
“我回家一趟录视频的这件事……”林楷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哥如果方便的话，也在手机里备一份吧，存三份。”
江昀看着他，没有动。
“你害怕自己异地，怕我会不喜欢你，”林楷说，“我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相当于我就这样绑在你身上，你不用担心我会跑会放弃。”
“我就是想说，我不会后悔。”
“只有真正和他们断了我才能真的和你在一起。”林楷垂着眸，“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追究下去……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生在家暴法出台之后。”
江昀没能忍住，用力把林楷吻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