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男人和男人谈恋爱上床到底是怎么个上法, 但我知道，做这种事，总要分个主动和被动。”邱雪娉笑着说。
“小楷的脾气一直挺硬气挺男人的, 所以小楷……你是上面那个，对吗？”
这话问得一点都不含蓄，听得让人觉得恶心，江昀在他心里的位置一瞬间就被她贬低到地底。
好像他喜欢男人就是为了能够做这件事，江昀和他在一起也就是为了做那个难以启齿的爱。
这时候其实一句“没有试过”就可以把话题偏开。
但林楷成心要起邱雪娉似的, 偏不这么说。
林楷也笑：“不，我一直是下面的。”
林建民拳头握得很紧，他慢慢走过去。
到林楷跟前的时候, 他不动了。
林楷抬眸看他。
“啪！”
林建民抬手就是一巴掌。
“真是什么娘生下来的就是什么样，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没下限的婊|子！你是喜欢男人……呵，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给男人干？！”
林楷没有躲，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半边脸颊很快浮肿起来。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林建民，突然笑了起来：“两清了。”
林楷说完, 在他们的注视下转身就走。
林建民怒火中烧, 他几步走过去揪住林楷的衣领, 用力把他掼在墙上。
林楷来不及反应，脑门重重地磕在墙角。
林建民扬起拳头挥下去：“还想两清？今天你不和他分……”
林楷迅速回身伸手抓住了林建民的手腕。
“我都不是你家的人了, 我凭什么分？”
“……你！”
林建民彻底被激怒，另一只拳头用力砸在了林楷的腹部。
他知道林楷的胃病，也知道林楷什么地方最脆弱。
他就是要让林楷疼，他要让林楷记住谁才是这家里的权威！
林楷疼得当即眼前一黑，冷汗直接冒出来, 他本能地蜷缩捂住胃。
林建民揪住他没让他滑坐下去。
“两清是吧？”林建民咬牙，拳头泄愤似的落到他身上，“吃饱了喝好了告诉我要两清？你倒是过得舒服了，想撒手不管你老子了？！”
“想断关系先把老子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回来！我让你两清！”
林楷护着自己的胃，咬牙忍着，笑着跟他说：“林建民……你会伏法。”
“还犟是吧？还忍着是吧？”林建民停下，看着他啐了一口，把他掼在地上，“知道错了没？还谈吗？”
林楷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你……”
林建民蹲下来俯视着他：“什么？”
林楷咬牙，抬起脸一拳打上林建民的脸：“……去死吧你。”
林建民往后踉跄了几步，沉默了几秒，重重喘了一声粗气。
林楷也没歇着，忍着胃里翻滚的疼用力一胳膊肘上去。
“我操！”林宇祯想上来拉架，“哥你干什么！”
邱雪娉拉住了他。
林楷没心思去管这俩母子情深，揪着林建民往自己这里拽。
不过林建民虽然不怎么灵活，力气倒也是有的，加上身材又肥胖，林楷这一拽居然没能直接把他拽过来。
林楷没料到这样的情况，愣了愣。
就是这么点愣神的时间，林建民缓过来了，一把揪住了林楷头发，用力往上提逼他抬起头来。
流氓人的打发就是不讲究什么技巧和素质。
林楷被迫仰头看着他。
“我就知道，养的白眼狼总有一天会回来咬人的。”林建民冷笑道，“我看你今天硬气多久。”
林楷被拽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被用力砸上的一瞬间，和传出来的第一声林楷的闷哼，林宇祯才猛地回过神。
压抑在人心底十多年的暴力因子根本不会消失，它总有一天会被重新引爆，把整个家都炸得四分五裂。
“哥！！”
林宇祯想过去，却再次被邱雪娉拉住了。
如果刚才那一次是因为父子之间的事他们外人不好插手，那么这次就绝对不是这种心理了。
林宇祯回头看着她：“……妈？”
邱雪娉的表情和小时候看林楷挨打一模一样，冰冷得像个看客，像眼前这只是一出闹剧。
而她说出来的话更让林宇祯寒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林宇祯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妈。”林宇祯喉结哽了一下，咬牙道，“都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放过我哥吗？”
邱雪娉顿了顿，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放手。
耳边是玻璃瓶破碎的声音，林建民似乎是被伤到了，也发出了一声极其粗重的低吼和嘶声。
几秒后，林楷更加隐忍的闷哼声传了出来。
林宇祯猛地看向卫生间。
他记得很小时候他哥挨打都会强忍着不喊叫出声……
只有今天，林楷没忍住，一声一声惨叫从卫生间穿出来，随后伴随的是闷闷的一拳又一拳，听得人揪心。
林宇祯只觉得心跳都停滞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林楷这样，他心疼他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哥明明做得很好却还是要挨林建民的打。
十几年了，林楷这样的打根本没少挨过，林宇祯拦过的挡过的数都数不清，更何况背地里林建民要对他哥做什么，他在学校根本不知情。
林宇祯第一次这么想要林建民去死，尽管他是他爸。
“操！！”林宇祯终于忍不住吼道，“你别动他！！”
邱雪娉大叫：“林宇祯你要干什么？喜欢男人不是错吗？不该打吗？”
林宇祯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是错？这是错吗？只是喜欢一个同性别的人这有什么错！”
邱雪娉道：“你看我们身边有谁是同性恋？男人和男人上床不恶心吗！这传出去了你让别人怎么看你爸？！”
林宇祯根本不想不听，想把邱雪娉的手扒开：“你他妈给我放开！”
邱雪娉不放：“你给我离他远点！他喜欢男人！怎么，你也要跟着他去喜欢男人吗？”
“喜欢男人又怎么了！杀人了还是犯法了？妈你能不能看清楚……”林宇祯指着卫生间，赤红着眼睛，“犯法的是这个人！是我爸，是你丈夫！”
他相信他哥的性格不会就那么让林建民随意打下去，可是林建民这种封建的思想观念让林宇祯心里也觉得寒心又可怕。
林宇祯心疼疯了：“那是我哥，他能对我哥下手那他说不定哪天也对你对妹妹下手，十多年了，你还没看清他吗？他到底哪里吸引你啊？他为什么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去给人做三还要一直留在他身边？你不觉得你这样才是恶心下贱吗？！”
邱雪娉势利，但也是个女人，谁都喜欢有钱有权有势还对自己好的男人。
她无法容下在这个家里有其他女人的痕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林楷，想让林楷知难而退，眼看着这就快成了，她怎么可能放手。
邱雪娉不想和林宇祯吵，她拼尽全力拉住林宇祯：“小祯，听妈一句，我都是为了你，你爸有数，他不会让林楷出什么事的……”
林宇祯看着邱雪娉。
卫生间的林建民发了疯，每揍一下怒声质问林楷：“错了没！知道错了没！”
林楷的声音逐渐嘶哑，带着隐隐夹杂的哭腔和浑身的绝望喊：“错你妈！”
他哥没有错。
这层楼屋外的动静蔓延至整一栋楼，传到这里隔音极差的私宅外面。
……
太阳已经全部落下了，那家小小的奶茶店里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明亮。
江昀闻声抬起头。
“哎哟，谁家啊？”店长抬起脸瞅了瞅窗外，把空调温度调低了点儿，“哪家夫妻吵架了吧这是？听着怪燥人的……”
店里的其他客人自然也听到了，也纷纷往外看。
“这片儿经常这样，习惯就行。”
客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听这动静大得……这边儿隔音不行啊。”
江昀捏了捏手里的纸杯。
三楼的灯还亮着，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听着让人不安……
这时，突然有个人|大声叫道：“哎！警车！”
众人往外看去，果真有一辆警车停到了那栋楼门口，然后接连下来了两个警察拿着录像设备飞快跑进了楼道里。
警笛的声音响彻窗外，刺耳尖锐，穿透耳膜。
……
这第一声警笛响起的时候，邱雪娉和林宇祯愣住了。
“滴——”
林宇祯猛地回过神，推开邱雪娉，吼道：“你放开我！”
邱雪娉根本没来得及有什么防备，猛地撞到了身后的门板。
她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忽然捂住了肚子。
林宇祯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邱雪娉忍了一会儿，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啊——”
林宇祯浑身一震，回头看着疼得弯了腰的邱雪娉发着抖阵阵痉挛。
卫生间一直持续的剧烈声音顿了一瞬。
林建民很快冲了出来，他看着邱雪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林宇祯。
林宇祯瞪着他：“你把我哥他……”
林建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林宇祯被打得头一偏，怔愣地去看林建民。
这是他第一次承受林建民的怒火。
“愣着干什么？打120啊！”林建民吼道，“喊救护车啊！”
林宇祯看着邱雪娉怔愣了一会儿，拿手机打120，连手指都在发抖。
林建民正想去扶邱雪娉，却猛然转身把卫生间的门砸上。
“嘭”的一声！
林建民飞快掏出钥匙。
林宇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林建民是想干什么，他冲过去抢林建民的钥匙：“别锁！”
林建民转身，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巴掌传到了卫生间回响几圈逐渐消失。
屋子里突然宁静下来，只剩下邱雪娉凄厉的尖叫，吵得鸡犬不宁。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警察！有人报警说你们这里出现一起家暴事件！请开门配合调查！”
林建民猛地看向门口。
“你报警了？”他瞪着林宇祯，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吃掉，“是你报警了？！”
“不是我！”林宇祯说。
不是他，会是谁呢……
敲门声愈响愈急，邱雪娉的哭声已经来不及让林宇祯做太多的思考了。
林宇祯额头的汗细密渗了出来：“快……”
他看了一眼卫生间，手用力握成拳，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邱雪娉身上：“快救我妈！”
门终于被打开了，外面的两个警察穿着警服，其中一个手里握着录像机，把镜头对准了屋内。
他们可能是想问些什么，不过看到邱雪娉的样子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林建民推开他们，“送我们先去医院我再考虑配合你们！”
两个警察不怠慢，其中一个迅速下楼载着他们去医院。
另外一个留了下来，拉着林宇祯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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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窸窸窣窣的，人声逐渐多了起来，好像有邻居探头探脑了。
卫生间的门已经隔绝了外界，林楷有些怀疑这一刻所有东西都是不真切的。
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才想起来。
大概是他十几年一直期待总有一天会重新拥有的亲情……
林楷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感觉，眼泪不停地掉，但也好像并没有那么那么地想哭，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他觉得想笑。
这是他成功毁了林建民一家的第一步。
客厅外的谈话声大了起来，林楷蜷缩在卫生间冰凉的一角，怔怔地望着紧贴着自己的白色瓷砖，胃部像被重石砸过一样疼，令人想要干呕。
所有鲜活的东西都被带走了，这间屋子都是死的，只有卫生间水龙头的水滴一滴一滴往下掉着。
滴答……滴答……
和小时候的滴水声一模一样。
林楷额头上疼出了一层汗，狭小的喘息声被无限放大，呼吸之间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仿佛劫后余生。
手机在他进卫生间的时候就因为拉扯掉落到地上了。
林楷把刚刚撞开的水龙头拧上，他喘着气，把手机努力拿到自己面前。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林楷扶着浴缸努力地跪了起来，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青紫胸前和红印没消散的脸颊，然后按下结束键。
林楷看着自己的手机里的视频，很久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胃部剧烈的疼痛近乎疯狂，林楷跪在冰凉的瓷砖上按住胃。
他终于抓到林建民的把柄了。
电话铃声在狭小空间里突兀地响起。
“林楷，接电话，林楷来接电话了……”
这是那天江昀录给林楷的特殊铃声，只要是江昀的来电，铃声都是这个，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林楷努力地拿起来点了接听。
“喂。”江昀温柔的声线传过来，“刚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林楷近乎如饥似渴地听着江昀的声音，胃部气血翻涌，一阵又一阵。
“林楷？”
“昀哥，”林楷轻轻喊了一声，深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上来吧。”
江昀很久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让人恐惧的麻木滴水声。
通话一断，他立刻扶着马桶干呕起来。
等胃里那股感觉散下去一点，林楷缓了缓，打开了刚刚录下的视频。
他故意没反抗，为的就是要这一份视频。
虽然视频里面拍不到什么东西，不过音频有，做不了假。
他为了这样一天做了很多的功课。
他知道家暴很难判刑，需要的证据也很多。
他清楚光是一份视频也许要让他等很长的时间，或者他根本就付不起这样等待的代价。
但是他录下来了。
所有的过程他都可以作证，出警时他正在被家暴，是因为警察的到来所以才被迫中止家暴行为。
林楷靠着墙壁，重新坐了下来。
这一趟喜欢是双向的奔赴，他一回头，就可以和江昀撞个满怀。
不论别人如何谈论他，他都不在意。
楼道里很快就有人气喘吁吁跑上来的重重脚步声，而门口失了神一直在和警察聊着的林宇祯也终于回过神来。
林楷还在卫生间！
“我哥！”林宇祯焦急地说，“我哥还被我爸锁在卫生间。”
一直留在这里的警察一直握着摄像机，所有的一切都是证据。
江昀也跑了过来：“林楷呢？”
林宇祯震惊道：“你不是……”
警察马上把摄像机对准了江昀。
江昀看着林宇祯，因为一口气跑上来胸口一直起伏着。
他感觉心跳骤然猛烈又快速起来，重重的一下一下像用榔头砸在胸口一样，连带着太阳穴也一起钝痛。
江昀看着林宇祯许久，对警察道：“撬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