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区门口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却挂着“惠民超市”这样大的名头。
惠民超市的店面不大，里头售卖的货品价格也便宜，足以满足小区居民日常油盐酱醋的需要。不过再进一步的需求，诸如进口商品和高级咖啡豆，就得前往规模更大的超市了。
收银员小李端坐在收银台，顾客稀少，她却乐的清闲，正在用iPad看电视剧。男女主角富有张力的对手戏看的她小脸通红，哇哇大叫。
挂在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走了进来，小李分神看了一眼，一下就呆住了。
银铃的磕碰声很清脆，手边的冰沙和电视剧也正好，是适合夏天的模样。走进便利店的大帅哥穿着很清爽，俯身从冰柜里挑出两个雪糕。
小李砰砰乱跳的少女心在看到帅哥手里的外包装后恢复平静，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善意地提醒道：“不要拿那俩，很贵。”
帅哥愣了一下，不信邪地问：“要多少钱？”
正直的小李说：“一个二十。”
无比朴素的外包装下居然藏着这样险恶的心思，关望津默默地把雪糕放回去。他现在花的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因而一分一厘都用得谨慎，容不得丝毫浪费。
小李眼看着帅哥又把手往别的雪糕刺客身上挪，有点不忍心地提点：“那个柜子里的雪糕都很贵。你可以看看旁边的。”
旁边的冰柜里，雪糕的包装要更加华丽。关望津半信半疑地从中挑出两个，小李见状居然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一共三块，谢谢惠顾。”
包装简单朴素的雪糕究竟为何能卖到天价？关望津不理解。
天色已晚，关望津站在路边的石墩子旁，等待着熟悉的小汽车。他身高腿长，天然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小李的目光在iPad和门外的帅哥身上来回转悠，哪个都放不下。直到帅哥的朋友抵达，在他面前降下车窗，帅哥把还没捂热的雪糕递进去，手上顿时一空。
***
十五分钟后，楚无咎、关望津、苏雪茶三人欢聚一堂。
电视里传来节目嘉宾此起彼伏的快乐笑声，关望津面色沉郁，一言不发，脸色黑如锅底。苏雪茶把雪糕棍咬在嘴里，状似认真地看综艺，实则脸上半点笑容也无，活像在收看法制频道。
唯有楚无咎如坐针毡，时不时重复着把框架眼镜推到鼻梁上的动作，半晌轻咳一声，两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他。
关望津关切道：“感冒了？”
苏雪茶动作慢了一步，不由地剜了前者一眼，两人不服输的目光在空中较劲，仿佛生出了噼里啪啦的电流，空气中都是焦灼的火药味。
楚无咎一时无言，头脑放空——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明白为什么乖巧懂事的小关和善解人意的小雪只要一碰面就彼此看不顺眼，恨不得大战三百回合后将败者驱逐出境，终生不得出现在赢家面前。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他不在场的初次会面，两人究竟结下了什么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然而他转念一想，他所认为的第一次见面，是否真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毕竟关望津失去了记忆，那只是他在失忆状态下所认为的初见。
楚无咎拍拍关望津的肩膀，吩咐他：“去切点水果。”
他要和小雪好好聊一聊。
关望津深深地看了楚无咎一眼。
这一眼倒是不像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年轻了，分明多了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复杂情绪，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关望津敏锐地理解楚无咎传达出来的意思：他要和客人谈话，但是需要避开他，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开。
这其实没有什么，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经历这种事情。譬如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要和爸爸妈妈商量要紧的事，小孩子总会被支开，去房间里玩，被仆人带下去，关望津心想，他本不应该难过的。
更何况，他和楚无咎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好心的房东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陌生房客而已。
关望津抿了抿唇，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
面对这样的眼神，楚无咎只是茫然了一瞬，好像在短短的一秒钟里被看不见的精灵偷走了思考的能力。但这没有什么，楚无咎轻声说：“去吧。”
苏雪茶嘴巴张得圆圆的。关望津居然真的听话地去厨房切水果了！
这打破了她的认知，比楚无咎抢了关望津的雪糕和她瓜分还要让她惊讶。
毕竟那时，善良的无咎哥哥的说辞是生病的人不好吃太凉的东西。这话配上关望津头上的纱布就格外有说服力了，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楚无咎！
关望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看了一场大戏的苏雪茶面色凝重起来，用隐秘而小声的口吻说道：“无咎哥哥，你为什么会和他住在一起？”
不难从她的话中发现端倪，楚无咎温声道：“你之前认识他吗？”
苏雪茶纠结了一番，自省不应当背地里说人坏话，然而权衡再三，终究不愿意对着楚无咎撒谎。
“关望津他……他是西城关家的现任家主，我之前和他见过几面。”苏雪茶补充，“他虽然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但是名声坏透了。”
在超市碰到关望津的时候，苏雪茶还吓了一跳。然而她当时单纯以为只是长的相似的陌生人罢了，毕竟关总人在西城，又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穿着一身廉价白T出现在北城一间平平无奇的超市里？
哪怕是谈收购，都有他专业的秘书团队操作，哪里需要顶头BOSS亲临现场啊。
“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城？”苏雪茶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被说人坏话的愧疚感压弯了脊背，但还是不停地小声碎碎念，“关望津的名声比霍璋还要烂一点，西城各家都恨他恨得要命，连我们北城的人都听说过。如果……”
她屏息，厨房里刀和砧板碰撞的声音停了几秒，然后再次响起。
苏雪茶接着说：“如果他之前花言巧语骗了你，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啊，不知道他肚子里都藏着多少坏心思呢。”
这段话里的知识点不少，楚无咎默念，西城关家，现任家主，霍璋。
他选择了里头更为陌生的一个名字询问：“霍璋是谁？”
“他？”苏雪茶顿了顿，有些苦恼于怎么介绍自己名义上的妹夫，实际上的短期合作人，“他勉强算是我妹妹的联姻对象吧，也是西城人，无咎哥哥应该没有见过他。”
“霍璋也是个名声很烂的家伙，在商场上的手段堪称狠辣，不过也有人称赞他年轻有为什么的……不过我觉得都是奉承啦，他们生意人都是这样，背地里恨不得恨他骂得牙痒痒呢。要是无咎哥哥碰到这个人，一定要离远点啊。”
妹夫。
这就能想起来了。
黑雾到来前的楼梯间里挤着一堆盛装打扮的年轻人，西装礼裙，个个衣冠楚楚。
褪去了失忆期间那股飘忽不定的惶恐，九号——也就是霍璋，周身一股上位者的气息，习惯了发号施令一般，好像旁人稍微表露出一点不顺服，都会燃起他铺天盖地的怒火。
他原来叫霍璋。
楚无咎点头，“如果遇到的话，我会的。”
苏雪茶把话题转回关望津身上，“那关望、关总他……”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楚无咎说：“叫他关望津就好。”
“关望津和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苏雪茶摩挲着手里用来招待客人的瓷杯，绘有漂亮的铃兰图案，她幽幽道，“不要再拿房客和房主那套说辞了糊弄我了，关总怎么可能买不起一套房子啊，哪怕是住在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失忆这件事情不好贸然透露出去。楚无咎倒不是不相信苏雪茶，只是事关关望津的隐私，他不好私自做决定，于是瞒了下来。
“我和小关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他最近来北城做生意，刚好借住在我家。”
苏雪茶默默点头，但心里不这么想。
是男朋友吧，是吧。
关望津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眼珠子都要黏楚无咎脸上了，一副欲语还休的奇怪表情，她又不是眼睛瞎了，怎么会看不见？
说曹操曹操到，关望津在厨房里估摸着两人说的差不多了，端着果盘走出来。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楚无咎，可惜目光始终突破不了那层马赛克，倒是苏雪茶的表情奇怪而惹眼，令他想忽视都没办法。
苏雪茶挑剔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抛开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关望津的皮相完美，站在无咎哥哥身旁，也不算辱没了他。
关望津莫名身上一凉。
他把果盘放在楚无咎面前，装傻：“你们聊什么？”
楚无咎淡定道：“今天的综艺很好看。”顺手把盘子推到苏雪茶手边。
“噢，是的。”关望津点头，可惜道，“我刚才看漏了一段，上个环节红队赢了吗？”
楚无咎：……什么红队蓝队，根本没看。
苏雪茶自然不忍心让楚无咎为难，破天荒地开口主动道：“赢了。”
楚无咎扶额。
他趁着空档看了眼电视机：这明显是个实景解密真人秀。什么红队蓝队，纯粹是关望津随口瞎掰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