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世运露出几分笑意,“我就是这个意思,小师弟关系特殊,万一有人质疑怎么办?”
皇帝开口道,“有什么可质疑的,到时候张贴杏榜的时候,把泽清的文章一并贴上去,让大家好好看看。”
一众大臣应道,“是,皇上。”
皇帝把祝泽清的文章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都完完整整看了,眼睛里满是欣赏,“也不知道泽清是如何学的,竟然有此等深厚的见解。”
季玄默等师兄们也看了祝泽清的试卷,同样的叹为观止,内心许久没办法平静。
郑大学士捋了捋胡须,笑道,“看皇上的意思,这名次是没意见了。”
皇帝面容柔和地说道,“第一名确定了,其他的大学士看着办,朕还有事,先回宫了。”
一众大臣躬身拱手,“恭送皇上。”
礼部尚书道,“郑大学士,我们这还有一些没复核完,等复核完了立马通知你。”
郑大学士点点头,“好。”
……
四月十二,放榜的日子。
杏榜是在礼部大堂前发榜的,由于发榜的时候杏花正开着,所以也叫杏榜。
大清早,江一宁便把一早准备的一套红色的新衣服给祝泽清抱来,“快,今天看榜,把这衣服穿上。”
祝泽清摸着衣服笑了笑,“一宁,你不觉得这衣服颜色太高调了吗?”
“这个……”江一宁把衣服拿起来准备亲手给祝泽清换上,“今天看榜,应该喜庆一点。”
祝泽清把江一宁抱住,“不穿这个,你想想,万一考得不好,我还穿一件红色的衣服去,那别人岂不是会嘲讽我?”
江一宁想了想,好像有点儿道理,“那穿哪件?”
祝泽清指了指衣柜里那件白色的衣服,“就穿平时的褴衫就行了。”
江一宁摇头,“可是那衣服穿了好多次了,都旧了。”
祝泽清道,“那我们买一件新的。”
江一宁最后还是听从了祝泽清的话,“好吧。”
穿好衣服,两人出去跟凌封锦会合,出门没多久又碰见了江子星,四人结伴,一起往礼部而去。
六部及各寺的办公地点都在宫里,江一宁和江子星不允许进去,下了马车之后,在外面等。
祝泽清和凌封锦走了两步,碰见了秦玉堂他们。
“巧了,一起进去吧。”
其他的,祝泽清和凌封锦都不太认识,但祝泽清声名远播,大家都认识他,看到他,都不由多看两眼。
来了的学子都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礼部前的庭院里等候。
刚开始还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没过多久,庭院里就站满了人了。
不过真正参加考试的学子可不止这些,大多数考生还是宁愿守在客栈或者会馆里,耐心等候消息。
放榜大约从中午开始,一直到下午日落黄昏,由报子将礼部会试录取的三百名考生依次传报。
先从会试第十一名开始,到三百名结束,因为考生住得有远近,报子又未必能准确找到举子的住所,就算在传报上有先后,但真正传到举子耳中时,也就不一定是名次高的靠前了。
至于会试的前十,则是一项荣耀。
因为前十的文章要给皇帝亲自审阅,就好似殿试前十的文章是由天子亲自挑选过的一般。
杏榜放榜与报子报喜,本来二者是同时进行的事情,有的考生不来,是因为心中忐忑不安,怕自己中不了,所以干脆跟一些同乡聚在一块吃吃茶,一起等候消息。
如此有个好处,若是中了的话,会有大批的人恭喜,或者有一同中榜的,有过一起等中榜的经历,以后可以成为“乡党”。
至于没中的,也能跟着吃顿免费的庆贺宴,结交几位新晋进士,对以后参加科举有一定好处。
指不定今日的进士,就是明日的翰林,甚至成为下届会试的同考官。
但觉得自己能考上的,自然是要亲自来看,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榜上有名更令考生更高兴的事了,这可是荣耀一辈子的事。
也有一些急性子,想早一步知道自己有没有中,这样也省了回去等消息,若是不中,伤心失望之下,可能下午就收拾铺盖卷踏上回乡的路程,也省得再留在京城白白耗费银钱。
也不是所有举子都会来京城国子监读书,需要非常优秀的人才能来读书,州内前几名,或者由地方官员举荐。
终于到午时三刻,放榜开始。
中了会试的,称之为“贡士”,因为京城的杏花多开于二月底三月初,所以会试放榜也被称为“杏榜”。
杏榜提名,虽然暂时是“贡士”,但很快就会参加殿试。
从殿试出来,无论是进士及第,还是进士出身,又或者是同进士出身,都会是标准的“进士”,会被选派官吏。
“杏榜”放榜并不会以圆案来发放,而是按照名次将考生的考籍、考号和姓名列于长案之上,这也是为防止考生有重名的情况。
就算名字相同,地域也不会相同,就算地域相同,那考试的号舍也不会相同。
礼部会试的放榜务求严谨。
第一案,也是“杏榜”中非常重要的一案,共有九十人,第二案和第三案各有一百人,一共是二百九十人。
会试的前十名则会放在最一案中,然后由礼部报子分三批前去报喜。
别的人都是一批人报喜即可,唯独这前十需要分三批去,这是因为会试的前十,基本代表殿试的三甲在其中,如此荣耀之事,需要朝廷大加宣传,讨个好彩头。
第一案刚张贴出来,庭院里等候的考生就围了上去,虽然来的人不多,但也有好几百人,前面围得水泄不通。
礼部并没有藏着掖着,很快第二案和第三案都张贴了出来,考生上去看过之后,大多数都是失望而归。
考生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考完会试后,到底自己考得怎么样,心里其实非常清楚,本来会试的录取率就不高,鲤鱼跃龙门之事只在心里想想便可,有时还真不敢带有奢念。
凌封锦、秦玉堂三人一起走上前去看,祝泽清没有去看,他要看的是最后一案,他考试就没下过前三,若是最后一案没有他的名字,这次就算考砸了。
不过他是很自信的,前三绝对有他的名字。
大家看到祝泽清一动不动,都不由看向他,会不会太自信了,万一最后一案里没有他,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祝泽清可没管他们,耐心地等着。
前三榜公布后,不少人奔走相告,有自己中的,也有同乡中的。
若自己中的,要赶紧回到下榻的客栈或者租住的民居等候传报的喜讯,至于见到同乡中的,也要第一时间回去报喜,等着讨一点赏钱,顺便结个人缘。
不一会儿,这里就热闹了起来,但好些人也没走,等着看最后一案。
祝泽清依然十分淡定,站在人群外等着。
凌封锦面色喜悦地走过来,“考了十五名。”
祝泽清抱拳,“恭喜。”
凌封锦真诚地说道,“我等着看你的,一会儿你的才是大喜。”
祝泽清微笑,“好。”
秦玉堂三人走了过来,秦玉堂考了二十名,简君杰考了二十二名,陶子衡二十五名。
祝泽清笑着道贺,“恭喜三位师兄。”
简君杰拍拍祝泽清的肩膀,“我们也先提前恭喜你,你肯定在最后一案中。”
这时,礼部终于张贴最后一案了。
祝泽清大步向前,径直走向最后一案的面前,在场的学子全部看向他,表情不一。
祝泽清直接看最后一案的前三,果然他的名字在第一。
一些站得近的,看到了祝泽清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别人学了三四年,难道不如他学了一年吗?他凭什么排在第一,肯定是因为他的关系,肯定是!
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祝泽清考了会元,看祝泽清的眼神,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郑大学士从礼部出来,向天抱了抱拳,“皇上有令,将祝泽清的试卷张贴出来,让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祝泽清的关系决定了身上的非议多,向要平息这些非议,只有拿出真才实学。
礼部的小吏将封存好的祝泽清的试卷一一搬出来,像字画那样展示在大家面前。
他写的最好的文章如下——
臣闻致治之道,必以教养为先,而教养之道,当以得人为要。
盖农桑所以养民,学校所以教民。
是二者,衣食之本,风化之源,而君人者不可不以此为先务也,昔孔子之论治道曰:“既富矣,而必教之。”
孟子之论王政,必以均田制、兴学校而为说者,夫岂无征之空言哉?
然非得人,亦无以行之,故又曰:“为政在人焉。”
洪惟太祖高皇帝,肇造丰业,太宗文皇帝,中兴家邦,仁宗昭皇帝,恭已守成。
三圣相继,实同一心,其重农事而田制有等则之均,崇教化而内外有学校之建。
方今皇上,嗣登宝位,励精图理,乃进臣等于廷,降赐清问。
远举唐虞三代教养之道,近述祖宗列圣勤民之政,且自期以咸跻雍熙,而恪遵继述。
臣有以知皇上是心,即祖宗列圣之心也,即尧、舜、禹、汤、文、武之心也。
臣虽愚陋,敢不精白一心,以对扬圣天子之休命乎?
臣闻自古帝王为治之道,不越乎教养而已。
养所以厚民之生,教所以成民之性,二者兼举,而治道备矣,故尧自唐候特起为帝,其致治之道,因故非一端也,而必先命稷、契以任教养之职焉。
舜以重华绍尧致治,其仁民之政,亦非一事也,而必申命稷、契,播时百谷,敬敷五教焉,是以唐虞之时,家给人足,而比屋可封,厥有由矣。
迨夏、商、周之迭兴,其养民则有田产之制焉,其教民则有学校之政焉。
《传》所谓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制虽不同,其实皆什一者,无非所以养乎民也。
所谓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时治隆俗美,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抑岂无所本哉?
然是道也,我国家列圣相承,六十余年之间,天下太平,四海宁谧,出作入息,怡然于饱食暖衣之余,父慈子孝,蔚然于礼乐教化之内。
其治效之隆,固也方驾唐虞,而超轶三代矣。
迨至皇上,宵盰孜孜于教养之务,尤加之意焉。
故爱民若保赤子,则心之爱者诚矣,而田里未皆给足;
教化本于躬行,则谨诸己者至矣,而风俗未底刑措,此非皇上之心有所未尽也,殆必承流宣化,职任师儒者之未尽得其人也,盖知人之实,自古为难。
皇上于任人虽未尝不察,然论荐者未免为色庄,静言者每至于庯违,才优于赵魏老者,又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
然而,皇上诚能精择吏部之官,而公行铨选之法,慎简风宪之任,而务尽考察之实,使郡守、县令皆如龚、黄、卓、鲁之辈,则户口增,田野辟,而蒸民莫不粒食矣。
何患田里之未皆给足矣。
职任学校者,皆如胡瑗之教苏湖,则教化行,善人多,而风俗莫不丕变矣,何患天下之未底刑措乎。
臣草木贱士,于明体适用之学,讲之未至,皇上所以策臣者,欲举其要而可以行者,臣故敢昧死以得人为要之说,为皇上陈之也,伏愿皇上垂仁采纳,特加宽宥,臣不胜战慄。
要说一开始看到试卷是惊艳,看到看到这篇文章后,那是不可思议。
“这、这真是祝泽清写的文章?”
“这不有他的名字,还能有假?”
“可是这么好的文章,他一个上了一年学的学生能做出来?”
“你别忘了他四首解元,而且还是凌老的学生。”
“就算如此,这么老练深刻动人精彩绝伦的文章也不可能出自一个弱冠学子之手。”
“你可别瞎说,这文章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而且他文章的风格跟以前我们看的都是一样的,不可能出自别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