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冷冷地看着蒋玉。
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任何波澜。
“你有病。”他用讥笑的口吻,“畏罪?畏什么罪?监|禁你?”
蒋玉笑了笑。
“差不多吧。”他的手指敲击着地板,“我今天一过来,蒋燎就好像觉得我会伤害你,把我关在这儿。你当初拍戏的时候,他把我关在他的办公室揍我,你录综艺的时候,他又把我关在岛上。这不就是犯罪么。”
应云碎之前完全不知道迟燎还做过这些。
蒋玉的话是几滴雨,浇湿了迟燎给他筑就的婚姻之巢。
但也仅仅只是浇湿而已。应云碎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那是新的心跳,凝聚着迟燎曾给他操过无数心的科技医疗。他连心脏都被保护着,他自知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巢。
他冷笑一声,只听蒋玉继续说:
“可这点儿罪怎么够压垮蒋燎,他也冤枉我了,我今天就是想给他看个视频。”
应云碎没有说话。
他知道蒋玉会自顾自说下去,淡淡俯视着他靠着两只手把自己撑起来,靠坐在墙壁上。
蒋玉脸色煞白,嘴唇却嗜血的红,扬起来,像个漂亮的小丑:“应云碎,你是不是觉得蒋燎很爱你?”
“你嫉妒?”
蒋玉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嗤笑:“我嫉妒?嫉妒当一个完美替身吗?我之前不都给你说过吗,我弟弟的白月光早就死了,苏市恒安福利院的那场火灾。但他呢,就自欺欺人打死不信,所以我今天给了他证据。”
应云碎把手插进兜里。
出来走得急,他穿得迟燎的卫衣,宽宽大大落到膝盖。
“什么证据?”
“福利院的监控视频啊。我本来不想发的,因为太残忍了,但你非要发医院的监控视频给网友,我就只能也给蒋燎回一个福利院了。让他亲眼看看当年火灾是怎么起来、他喜欢的人是怎么在浓烟里逃生,然后死掉的。”
“……监控在哪儿?”
“本来在我手机,但蒋燎把我手机拿走了。怎么,你也想看?”
“不了。”应云碎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火灾,监控设备肯定被损坏了才对。”
“蠢货,那是同步存储在云端的。”蒋玉翻了个白眼,
“虽然只有走廊,但也足够让蒋燎悲痛欲绝了。他可以亲眼看到烟是从院长办公室起来,而正是他在那儿用了喷火|枪。后面也能看到他那个白月光一直在疏散孩子,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了烟又多,歪歪扭扭就左拐进一个房间,然后你猜这么着?”
蒋玉噗嗤一声,像讲一个笑话,“没过多久那房间就炸了!人都弹飞了出来!我真想给你看看蒋燎看到这个瞬间的表情。”
听到这话,应云碎脸色彻底一沉。
从迟燎多次表达也证明过“我是为云碎哥而活着”后,应云碎就隐隐推断,他自杀一定是确认了“应云碎”已死,甚至死亡也与他有关。
应云碎是想过蒋玉会搞点儿证据,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视频监控这么直观的东西。
就在这个他意料之外的时间、地点。
一切比以为得来得突然。
“看完监控游戏就差不多结束了,纵火犯,白月光已死,这双重打击足以让我弟弟崩溃。蒋燎当时那懵逼表情我这会儿都还在回味。”蒋玉用手垂着毫无感知的腿,
“我本来是想让他22岁才看到这个监控的,但你们确实把我激怒了,我也懒得玩儿了。”
说到此,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应云碎,眯眼啧一声,“但别说,你真的长得很像那白月光,从那个低劣像素看,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他?”应云碎冷不丁开口。
“嗯?”蒋玉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你怎么对蒋燎白月光的事儿这么清楚,连火灾都知道?”
“蒋燎天天在他那阁楼里刻ьEǐЬEī木雕,谁不知道?”
“我问你为什么连火灾都知道?什么监控摄像什么院长办公室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蒋玉突然沉默。
应云碎的手还插在卫衣兜里,手指摩挲:“蒋玉。”
“当年你也来过现场吧。”
这么大的事故,却连事故起因和死者身份认定都查不清楚,必然是有权势的人想草草了之,掩埋真相。
应云碎想起冬天时他在沈氏医院和蒋玉见的那面,他问蒋玉是否认识白月光,蒋玉说的是:“不认识,甚至没怎么见过,但我看过他的尸体。”
他那时没放在心上,等上次坐车迟燎再提了一嘴,才骤然升起疑惑。
蒋玉怎么都能看到尸体?
他又想起和蒋龙康对话时,蒋龙康其他的都缄默其口,偏偏一句“蒋玉也在现场吧”立马来一句“那倒没有”显得有些此地无银。
所以他作此推断:“你才是纵火犯吧。”
蒋玉哈哈大笑。
他笑得喘不过气,两条支离的腿都因此颤抖,头往后仰:“你放什么屁呢?”
“我有人证。”应云碎淡淡道。
上次去恒安福利院,志愿者随口说了句:“可惜小然今天不在,她是火灾幸存者,那时候那么小都印象深刻小蒋总……”应云碎记在心底,才住院那段时间,主要就是联系上了这个女孩。
他给她发了蒋玉的照片,问她是否有印象。
“幸存者说见过你两次,火灾当天和发生火灾第二天。蒋玉你知不知道一个理论,罪犯喜欢返回案发现场?”
“就这?”蒋玉笑意敛去,目光如刀地向应云碎刻去,“能证明我是什么纵火犯?应云碎你有没有法律常识,就算你那个证人说亲眼看到我放了火,都构不成证据链。”
应云碎垂眸:“但我也有物证。”
“监控录像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发到网上不报警,却只单单给迟燎看?”
“你就是利用了他的心理,专门针对他对吧?这个监控录像本来就是假的。就只是为了骗他。”
蒋玉扬起嘴角,肩膀像松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我找人拍的戏还是我也会做特效?火灾事故的视频能怎么作假?”
应云碎:“你说你是从云端储存看到的监控录像,那这录像是从火警那里拿到的吗?蒋家有这么大的势力?”
蒋玉:“你觉得呢?巨额财产给你,只是换个视频,你不心动吗?”
他们互相反问,应云碎总是主观推断,又被蒋玉挡回来。但到这时,应云碎突然就低头笑了。
满意的样子。
蒋玉不懂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愤恨地咬着牙。
应云碎学着迟燎,脚踩住蒋玉的脚踝:
“蒋玉你知道吗,恒安福利院很穷,设备老化设施结构都不合理,所以一有着火点就造成这么大伤亡。那儿除了院长办公室,更是连一台电脑都没有。”
“你说这样的地方,会安装摄像头吗?还能同步储存在云端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蒋玉忽的脸色一变。
“这么不合理存在的监控存在你的手机里,不是你的伪证也说明是与你有关。你诓诓迟燎就行了,如果拿去报警会有什么结果?就算不能证明你是杀人犯,配合之前幸存者的言论,也能证明你和火灾有直接联系。当时蒋龙康能帮你擦屁股,但这么大的事擦的干净吗?如今蒋龙康失势,你又是沈自山的外孙,墙倒众人推,追根溯源,难道还怕查不出什么?”
蒋玉的瞳孔大幅度地震颤着。
应云碎凤眼挑起,锋利冷冽,像审判的神祇。
不知过了多久,蒋玉哼笑一声,明白过来:“应云碎,你前面都是在我引诱我啊?”
“好吧,就算我才是当年的纵火犯,那又能如何?”他歪头,视线下垂,
“你手一直插在兜里,是在录音吧?当最后的证据链?”
应云碎面无波澜,紧紧握住卫衣兜里的手机。
蒋玉的反应力确实比他想象中更快,也比他想象中更不寒而栗。
他的表情突然显得很兴奋:“你录呗,当年这事儿就算与我有关系,那又能如何?你和我迂回了这么久,目的就是让我坐牢,但迟燎把我关在这儿了,你以为我还想回家吗?你就不怕我是拖延你时间?应云碎,你还有时间去阻止迟燎自杀吗?”
应云碎嗤笑一声:“我能判断出的事情,你以为迟燎判断不出?他难道不会意识到你是故意刺激他?”
“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他仍然会被刺激啊。”蒋玉舔了舔嘴唇,摇摇头,“应云碎啊,你还是不了解你的爱人。”
“你压根儿不知道他最大的弱点。”
应云碎目光霎时变得很深。
“蒋燎——我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养他的,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小孩儿。就是那种很傻逼的圣母心。应云碎你知不知道,善良的人是会被愧疚压垮的。”
“小时候他捡了只受伤的麻雀,后来麻雀死了,他都会哭得厉害,觉得是他的错。没过多久他目睹我妈因为他摔下楼梯,母女俱亡,你觉得蒋燎还会不会哭?”蒋玉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蒋燎是恨我妈,那你以为恨的人不会愧疚吗?他当时刚满十岁,一个孕妇活生生栽在他的楼梯下,他有辨别对错的能力吗?尤其是我们都在打他,所有大人都在打他,他真的不会觉得自己有罪是杀人犯吗?”
他顿了顿,看到应云碎目光陷入凝滞,得意地挑挑眉,“就连是我。我当时摔下去就动不了了,你以为是谁把我背上救护车的?就是前一秒还仿佛要把我千刀万剐的人。”
“蒋燎恨我,折磨我,殴打我,但他和我不一样,从来不想让我死。他过度善良,心思很纯,并且已经觉得自己是杀人犯了。”
“然后就是火灾。你搞错了,”蒋玉喋喋不休着,“这里的关键不是纵火犯到底是谁,而是蒋燎是否认为自己是纵火犯。从他14岁起,我每天都提醒他,是他放了火,你觉得他能解脱吗?他本来就没有受到过很好的教育心思很一根筋,光是那么多条人命就足够让他觉得自己犯了错,如果让他知道,死者里还有一个他拼命在找的人,你觉得他会怎样?应云碎,你猜猜他为什么会喜欢自残?他每天都在被愧疚折磨,你清楚吗?”
应云碎身体轻轻抖了下。
蒋玉哼笑道:“我为什么确定他今天会自杀,是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就活在这样的愧疚下,只差最后一步。这一步就是让他亲眼看到白月光的尸体。所以你猜监控视频的最后画面是什么?”
应云碎浅淡的瞳色突然迸射出灼人的火光,他把蒋玉的脚踝踩到底,踩得更加畸形,几乎是在怒吼:“你拍了遗体?”
“对啊,不然我去现场看什么?烧得只剩半张脸半副身体的人,那么血腥惨烈的特写画面,我就是想让蒋燎看得清清楚楚啊。”
啪得一声。
应云碎蹲下,用力扇了蒋玉左脸一耳光。
又是啪得一声。
扇右脸。
他揪住蒋玉的头发,往上一扯,让他端详自己的脸:
“那蒋玉你看看,我和那遗体长得像吗?”
这是什么诡异的话?蒋玉眯着眼,心想好执着的替身,
但是头一次凑近看应云碎的脸,蒋玉骤然发现,这张脸和他看了很多遍的监控视频竟诡异地重合。
何止是像。
蒋玉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僵,脸色惨白。
他亲眼见过遗体,拍过,相信唯物论,可这一刻却离谱地冒出类似鬼魂索命的猜想,但良久又因荒诞不经而讥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白月光,压根儿没死啊?”
“你觉得呢?”应云碎也笑笑,笑得瘆人。
他和迟燎不同,迟燎是外硬内软,故意把自己锋利的气场显出来。应云碎的冷是从来而外散发,没什么刻意,却湿漉漉地能在骨髓里穿梭。
“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恒安福利院的设施设备?”
蒋玉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应云碎的左眼,左耳,左边的下颌,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般发出几声诡异的呜咽。
他像一摊泥一样往下滑,却又笑了,笑得甚至有些丧心病狂:
“那你去找蒋燎啊!你去告诉他,你起死回生,你就是他看到的那个尸体,应云碎你去找他吧,你看看他信不信,你看看你还来不来得及。”
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表情:“应云碎算我求你,快去找他。”
……
从5002出来,应云碎先把刚刚的手机录音拷贝了一份发给叶森。
来之前他是把蒋玉那灰色收入离岸账户的相关文件发过去,又说了这人与火灾有关的事,让叶森报个警,带人来调查。
就算没有石锤,至少能把蒋玉暂时钳制着。
录音发过去后,他觉得这个暂时必然会延长了。
但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到迟燎。
外表淡定,其实心里已慌不则乱。
应云碎知道蒋玉很多话说的是真的。
迟燎天真又善良,愧疚又脆弱。
一个监控哐当砸过来,此刻是什么心情真的很难说。
他这会儿非常后悔没有告诉迟燎过“我觉得火灾是蒋玉捣的鬼”这种推断——当时觉得没有石锤,不想让迟燎觉得他很在意这个事。但偏偏又说些什么,火灾是电线老化,自己是右拐进了个房间……一看到监控视频,他在撒谎哄他便昭然若揭。
迟燎会觉得自己被骗吗?
看到遗体时,他又会怎么想?
他肯定会很难过,哪怕是一个陌生人,迟燎也会很难过。
更何况还是……
应云碎闭了闭眼.
他只能赌一次。
赌他们“平行世界”的那层膜,赌他们的爱会盖过迟燎的难过愧疚与惊愕。
赌迟燎和蒋玉对峙完后,只是照样去了他妈妈的木屋。
所以他打车去滨川北脉。
但下意识看了眼论坛,发现蒋玉早在昨日更新,说“L因愧疚而自杀”,那个2.0版便也更新了“玉强势打脸L”的情节,应云碎强撑的那股气就开始摇摇欲坠,忍不住在车里流泪。
应云碎毕竟动完手术没多久,下病床一直都是轻飘飘的,也是医学奇迹般和蒋玉对峙。
此刻他的害怕和慌张也到了顶点。
他没有阻拦迟燎进公司,甚至催着迟燎当反派,他好怕他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他好怕说“云碎哥,你不在我就会不在”的迟燎确认他死了,自己就也得死一次。
他好怕他和迟燎的故事也走到了结局。
况且迟燎还不接电话。
-
半小时后,应云碎终于到了滨川北脉的脚下。
滨川北脉主峰算是个景区,修着很宽阔的马路,蜿蜒盘旋而上。山坡边错落着些农家屋落,田地整齐,种着飘香的桂花树。
然而山鸦居住的地方是从马路走一半,再走段野山路,要往几乎无人的深处去。
迟燎曾带应云碎来过一次。
但渐渐地,应云碎还是有些迷路。
山里信号也不好。
恰巧遇上了个老人,长得慈眉善目的,拖着个大箱子。他不抱希望地问知不知道这哪里曾居住着一个漂亮的雕塑家,没想到老人就给他指明了方向。
应云碎连忙道谢。
走后又突然回头,看了看那老人的背影。
他就是觉得那老人有点儿眼熟,这会儿想起来。
是蒋宅的管家,蒋玉喊李伯的那个。
蒋宅也是在滨川另一边的山腰,在这看到也不算特别稀奇。
现在蒋龙康走了,他也拖着箱子……是被迟燎扫地出门的?
他不认识自己吗?指路像陌生人一样。
应云碎心慌意急,这些疑惑也就在脑子里快速转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继续往前走。
他之前和迟燎来时,只觉得风景好,山路修得好,偶尔走一会儿偶尔被迟燎抱一段路,看着阳光透过树冠过滤而下,在山路映出斑驳的图案,觉得是一场心灵的洗涤。
但今天一个人过来,他只感觉像一场残酷的登山比赛。他好累,又好慌。
他哪儿是能锻炼的人。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总算看到了那小小的房子,隐在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下。
应云碎没想到十月樱花也会开。
他用力喘了两口气,看到树下,樱花花瓣被人为地堆在一起。
他心跳渐渐落回安稳。
是直觉,是预兆,是安全感,是心有灵犀,推着他直接过来找他。
带着担忧的相信,带着慌乱的坚定。
然后看见花开。
他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喊了声:“迟燎?”
然而等迟燎高大的身影真从屋里出来时,
应云碎却又忍不住哭起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在那声惊愕的“云碎哥”里,他暴躁地从那堆樱花花瓣里抓起一把,用力往前一扔,
他哪儿有力气,花只从他头上开始撒,落在肩头,弥散他的咒骂,
“迟燎,你真他吗是个混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骂他。
-
迟燎把应云碎抱进木屋。
拧了杯矿泉水,边喂着他喝边焦急地问:“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应云碎眼眶通红,紧紧抱住他,“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手机没电了,山里信号也不好,主要是我没想到你今天会醒。对不起。”迟燎说,把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也不开心地皱着眉,“你怎么突然上山找我?你心脏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你真是胡闹!”
“你觉得呢?你这会儿还装什么若无其事?问我什么胡不胡闹?”应云碎瞪着他,看着他的若无其事又觉得幸运满怀,
手松开,他哽咽地说了实话,
“迟燎。”
“我醒来后,首先见的是蒋玉。”
迟燎这才脸色一沉。
过了几秒。
“云碎哥,你别信他的话。”
“迟燎,你别信他的话。”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迟燎又轻轻笑了下。
捏了捏应云碎的鼻尖,他沉声说:“我知道的,云碎哥,我知道的。”
也像是一种自我洗脑,应云碎觉得今天这膜无论如何是该戳破了。
“你真的知道吗?所有真相,你真的知道吗。”
迟燎没有说话。
无措地挠了挠头。
他今天主要是来搬东西的。终于从蒋龙康那儿要到了母亲剩下的所有作品,包括《明天的孩子》,把它们都搬到自己公司,想着木屋里还有几个小玩意儿,也打算带走。
此时他就摸着一个小木雕,低声说:“我不知道,我是觉得不重要。”
“蒋玉给我看了监控视频,我最开始是很崩溃,很自责很难过,但我拿起小刀,就看到戒指了。”迟燎顿了顿,认真平静地诉说:“我一看到戒指,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有你在,都不重要。”
应云碎才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那你没什么问我的吗。”
“……有的。”
“那问吧。”应云碎捂了捂胸口,“迟燎,问吧。”
沉默。
屋外忽然传来清脆的鸟鸣,很响亮,
迟燎紧紧地按住木雕。
又松开。
然后又按住。
像做足了什么漫长的心理准备,他抬头,眼眶也是红红的:“云碎哥。”
“嗯。”
“你……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对吗?”
应云碎闭了闭眼。
左眼眼泪从眼尾一滑,滴到下巴。
“算是吧。”
即便都心知肚明,这三个字落下来时,两个人的呼吸都还是停住了。
迟燎声音颤抖:“所以,你是死了然后重生……”
应云碎指腹把泪抹去:“不是的乖乖,我是做了个选择。”
“我说我右拐进了一个房间,但你看到的监控却是左拐对吧,可我没有骗你,所以……你还记不记得悬阁寅时,小径分叉的花园?”
说到这,迟燎就明白了。
“意思是说,”他低头,紧紧咬住嘴唇,脖颈的青筋清晰地攀援而上,“这个世界的你确实是死了,因为我……”
“不是!”应云碎连忙说,“迟燎,火灾与你没有关系,是蒋玉纵火的,我刚录了音,有证据的!”
迟燎一愣。
“而且,你是救了我。”
“……什么?”
屋外鸟鸣声越来越大,吵吵嚷嚷地群唱,应云碎从椅子上滑下。
“你难道不奇怪吗,”
这是他潜藏已久的秘密,他有时候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迟燎,有时候又想永远在自己心底珍藏,“虽然说左转的房间全是可燃物,但为什么我右转后就能活下来?那不也是个封闭空间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儿有你给我的木雕。”
迟燎身体一震。
“右转是个小仓库,有你在你母亲展览、让我抽到的特等奖木雕。”应云碎流着泪,却轻轻笑起来,分享他最大的幸运,“你还记得你那个木雕的样子吧,是个拥抱的姿势。”
他以为压住自己身体是因为木梁倒下,其实是木雕倒下,
他以为自己会死,但那个1比1复刻男性拥抱的姿势却刚刚好地环撑起来,护住了他,
木材是可燃物,但那个担得起特等奖的大型木雕,经过雕刻者用心的处理和加工,有了涂料和防护剂的涂覆,大大增加了耐火性。
木材的燃烧速度被减缓,应云碎被消防员营救的机会时间就延长。
只因角度的问题,他左背受了伤。
却也仅仅只有左背受了伤。
“你明白了吗,你说你为我活着,但没有你我其实也不会活,无论是哪个选择。”
应云碎踮起脚,双手捧住迟燎怔忡的脸,
“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但我现在想,就是因为你在找我。”
“然后冥冥之中,我也特别想找到我的救命恩人,找到世界上最戳我审美的艺术品,你说我是你的金手指,我又何尝,不想找到我的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