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严格来说,这也不算一本书。

  而只是文字记录。

  笔法很散,甚至有些偏意识流,时间线也是乱的。

  他的ID叫玉,标题里的【我和他】,指的则是顾在洲。用顾代替。

  他写他幼年就喜欢顾,但顾对他爱答不理,后面他们结婚,很恩爱,“我们心照不宣,彼此的思绪像细腻的丝线,在意识的大海中纠缠。”

  应云碎差点儿在卫生间里笑出声。

  他可看不出这两人有“细腻的丝线”。顾在洲要么隐身,要么倒像个木偶被他用细腻的丝线提着当工具人。

  当然,文字里也提了迟燎——L,说“L的狡诈和阴谋在我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疮痕,我像个破碎的蛋壳,健康与事业都不受控制地脱落,始终在一场不公正的漩涡中被迫旋转。”

  “被L推下后,我坐在轮椅上,平视时只能去端详他缠绕食指的纹身,对视一条阴戾的响尾蛇。”

  应云碎不是个晕字的人。

  但看蒋玉这写的,着实是有点儿反胃。

  回家后,迟燎在餐桌办公,开一个线上会议。

  应云碎躺在沙发上,听他不停地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那股高傲独断的反差感总是让他很着迷。

  被这声音抚慰着,他才做足心理准备,决定咬着牙把那矫情文字读完。

  结果看到了另一条被顶上来的帖子,标题和蒋玉那【病隙碎笔】一模一样。

  只是加了个“2.0版”。

  【@小透明:很喜欢读隔壁玉老师的故事,征求了老师同意,二创成省流粗暴网文版,会根据玉老师的更新实时添改设定与情节】

  他的文字确实就简单粗暴得多,剧情直白——玉和顾先婚后爱,L是大反派。

  穿书前的小米给应云碎讲的,竟就和这个故事吻合。

  蒋玉写:“我常常不解,L为什么会这么恶劣残忍,因为能读出他内心的卑微奴从,我曾目睹他像一只臭鼬,拽着父亲祈求别不要他,他大概是那种十几岁被富二代小演员睡了,都会追着问‘你不要我了吗’的人。可面对我时,臭鼬却又能端起豺狼的模样。”

  到小透明那儿,故事就变成:“【这一楼单开L故事线,可当番外读】L被一个炮灰小演员睡了,这就是他黑化的根源,话说……”

  客厅里仍只有迟燎聊公事儿的声音,但应云碎看着这些文字,却愈发觉得它们也能发出声响,吵嚷得令人头疼。

  蒋玉写的并非完全虚构,可进行了极其主观和煽动性的加工。

  其实和个人YY差不多。

  而根据他改写的2.0版更是追求戏剧化的离谱。

  ——自己好像就穿进了这么一个双重主观的世界。

  难怪。

  应云碎揉了揉眼睛。

  难怪“原主”穿来时,基本就没有被应家捡到前的记忆,微信里干干净净毫无新消息,生活圈狭窄地好像只有个温琴。

  “温琴”是满足富二代的设定,而炮灰演员本就一句无稽之谈。

  他本就不存在,连借来的设定都是小孩子根据YY的改写。

  但最后他又回到了孤儿。

  他和迟燎也没有受小说意识和设定牵制。

  ——所以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借一篇双重主观的文字,穿进了平行世界?

  蒋玉最新更新就提到一句【真想L自己了结自己】,主要还是大段大段回忆和顾在洲小时候的事。应云碎没在看了,心里更乱了。

  这么一通看下来,配合这几天的噩梦,他更觉得自己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

  本来的“应云碎”已死,最初顶着的“应家长孙”身份也是虚构,他的存在太不合理,而一个人总会带来蝴蝶效应般的因果。

  《悬阁寅时》里时间一过,将军诸葛赫就会被撕裂,不然就会造成无法逆转的时空混沌。那自己呢?是不是也只是在这待一段时间期,像经历一场电影?

  应云碎心烦意乱,不停地揉着眼睛,被那些文字给灼烧了似的。再移开手时,迟燎就站在沙发边,低头俯视着他。

  “放了。”

  迟燎把蓝牙耳机摘下。

  应云碎以为他还在开会,因为声音很冷,就只是把论坛退出,不抱希望地搜“如何避免离开平行世界”,头顶再次落下一道:

  “我叫你把手机放了。”

  应云碎放下手机,仰视着他。

  因为疲惫、揉过、以及万千思绪,他的眼角很红,看迟燎也雾蒙蒙的,他的穹顶画。

  那两个世界上都不会有另一个人看到的脆弱劲儿就又露出来了:“……你凶我干什么。”

  迟燎表情明显滞了瞬,蓝牙耳机在手掌里被紧紧捏紧,又松开:“对不起,我语气不好云碎哥,就是觉得你不应该看手机。”

  应云碎伸长手,迟燎从沙发背弯下腰,把他抱起来。

  他们最喜欢的拥抱方式就是“反背书包”式,应云碎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两腿夹住他的腰,都还能想起秋冬之际,迟燎把他从林肯加长里抱出来穿过雨街的气息。

  他下巴贴着他侧颈,很乖巧:“嗯,不看了。”

  迟燎咬了下他鼻尖:“哥哥最近总是一副过于多愁善感的样子。”

  应云碎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抱得更紧。

  迟燎想了想,又决定带应云碎看他们的综艺。

  《不可思艺》最后一期他俩没去,上了新闻也袒露了目的,不去没人觉得奇怪。最后一期公布结果,终展得了第二名。

  于应云碎来说是满意的成绩。

  迟燎大概会失望,不过暂时也不知道,他在一起看到火烧云cut第六期时就又去开线上会了。就应云碎一个人抱着平板继续,把综艺声音调成静音。

  听见迟燎说:“我这几天都在家,要多辛苦你们。”

  “没事,但我过两天带他去维宏做个体检,安排一下。”

  “祁医生怎么说?觉得可行性高吗?其他专家呢?”

  应云碎又把综艺声音调高了一格。

  睡前为了防范,应云碎洗了很久的热水澡,洗了之后还泡了个脚。

  结果还是做了噩梦。

  这下迟燎是血淋淋地躺在救护车里,生命体征一降再降,却半垂眼睛,挤出力气来扬起食指,冲他笑了笑:“牵。”

  应云碎连忙去牵他,可是人动弹不了,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他没救了,故事结束了,应云碎,你也该回去了。”迟燎眼睛闭上,手也渐渐垂下。

  应云碎哭得撕心裂肺。

  他又醒来。

  外面下着连绵的夜雨。

  他再次泪流满面地、求救地转头。

  迟燎躺在床边。明明应云碎没有出声,却不知捕捉到了什么动静猛地睁开了眼:“云碎哥怎么了?”

  声音迷糊沉哑。应云碎得救了,呼了口气,“没事。”心跳极不规则,像敲着一个要破的闷鼓,他慢慢平复,“有点热,我把被子踢了下,你睡。”

  迟燎闭着眼摇摇头,他裸着上半身,什么都没盖。抬手把应云碎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咕哝了句:“那也要把肚子盖着。”

  迟燎今天跟着应云碎泡了个脚,不由自主就释放了疲惫,睡得很实,没察觉到异样。

  做完这下意识的动作就没出声了,右手还勾着被子,贴在应云碎肚皮。

  应云碎擦干眼泪,牵住他右手,又握住食指。

  握住还不够,他摩挲着,贴到嘴唇,沿着那圈纹路开始吻,从指腹吻到指根。

  迟燎指节很长,被薄薄的一层温热肌肤裹着。他闻着闻着,就把他食指含进嘴里,轻轻舔舐。

  然后变得更贪婪。

  迟燎睡得再深这会儿也醒了,很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应云碎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醒了,手指在他唇舌之间,他忘情地、近乎病态地去亲去舔甚至去咬,像抱着根巨树。再抬眸对视时,迟燎看见他眼下两道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们没有说话。

  迟燎只再次把他提到身上,发了狠地亲他的眼皮。

  始终沉默,那个半夜自始至终就只有下雨和亲吻的声音,后面是应云碎的啜泣。

  到了第二天。

  两人谁都没提昨晚。但应云碎知道,迟燎不会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

  果然,中午吃饭,迟燎说:“哥哥,我后天打算带你去医院做个身体体检。”

  应云碎用汤勺刮着碗壁:“好。”

  “然后我可能还想找个心理医生,你愿意吗。”他没做隐瞒,直接道,“你这几天情绪不太好。”

  应云碎点点头。

  迟燎揉揉他脑袋:“没事儿,我不会让医生窥探你心理的那种,就是开开药看看噩梦。我在的。”

  这个“我在的”好像不只是说看病时我在,好像是在说一个漫长的计时单位。

  应云碎说好。

  迟燎笑笑:“晚上我要和蒋龙康吃饭,就我们俩,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他现在着实不安心把应云碎放在眼皮底子之外。应云碎像是有些惊喜,立马弯弯眉眼:“去。”

  “想吃什么,你来定?”

  应云碎有点想吃日料,之前看广告新闻说开了几家很有吸引力的新店:“我查查。”

  他拿起餐桌的手机。

  他们手机一样,手机壳也差不多,关键是锁屏图案也相同,是片晚霞。

  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尤其是点开浏览器的“历史”,最上面那条搜索记录还是“平行世界的穿越原理”。

  往下翻,全是平行世界相关。

  还有一条“穿越的人会穿回去吗?”

  这完全就是他心里想问又自知没答案的问题。

  直到一个“白总”的电话拨过,他才反应过来。

  两人手机从来都是互用,不避着,应云碎被亲肿的眼皮颤了颤,不动声色递给迟燎:

  “乖乖,你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