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话中带着犹疑,刀刃相向的两人并一个黎孟夜同时回头。

  看见了搀扶在一起的葛月和黎与。

  葛月万万没想到,她不久前还在心底腹诽月仙楼主和他相好的,转头在这迎面撞见。

  关键这里可是百源派的秘密基地啊!

  她看向一旁的葛尤,话中捎上了难以置信。

  “葛大爷你脑子有病吧!怎么让外人跟着你回秘密基地。”

  此言一出,在场各位神色俱变,尤以被指责的本人最是精彩。

  “不是说了别这么叫我!”

  葛尤恼羞道,收起抵在时雁一颈边的剑,原地自闭了。

  葛月懒得和他较劲,扶着黎与要往里走。

  门前的那两人并无意阻拦,葛月面色不变。

  现如今的江湖局势未明,百源派中亦是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极力拥趸玉宴阁,一种则质疑其中立性。

  葛月随葛尤属于后种。

  以葛尤的修为,要有心想甩开对方绝对没问题,由着人一路跟到这里,这般肯定他俩没问题吗?

  彼此擦肩而过时,兄妹二人目光短时交接,又默契地移开,谁也没有多说一言。

  “两位与她们是旧相识。既如此,何不直言来此目的?”

  结束自闭的葛尤复来询问。

  “我也好奇,你们百源派是内讧了?看她们身上的伤口形状,与贵派所用佩剑一致。”

  黎与不善兵器,多倚仗自身炼气攻击防御,若放平时断然不会被寻常刀剑所伤。

  但这几日恰好是玉宴阁例行到访,需要向她取血。

  “并不是派系之争,立场不同罢了。令妹与你不正是这种关系。”葛尤纠正黎孟夜用词,同时道破了两人关系。

  “我俩关系复杂,兄台此言以偏概全了。”

  黎孟夜一笑,揭过这个话题。

  “我看这地方位置隐蔽,但这建筑嘛,不像有人常住此地,你们是定期会面。”

  葛尤不置可否。

  “明人不说暗话,”时雁一接着话头往下,“我们来此所为,其实你不是已经知晓了。

  特地带我们来发现这地方,说明你确信我们利益一致。”

  “……确实。”

  身后脚步声来,葛尤停了话声。

  葛月掩上了房门,示意几人小点声,“她歇下了,你们要谈事情就换个地方。”

  遮天蔽日之势的树冠撑开在角楼四周,阴影覆盖面甚广,风动时树影婆娑。

  这处地方没有单独留设会客厅室,若有事商谈则就地围坐一圈。

  “你和玉宴阁使交过手,想来也清楚他们真实的情况。”

  葛尤率先开口,他在酒楼听堂下人所言并非全部属实。

  玉宴阁使在月仙楼身死确有其事,但那日他的眼线都被拦在门外,议事堂内只有四人。

  眼线汇报时提及确有爆炸声,只是等看到时现场仅剩下痕迹。

  时雁一的能力是血液,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有迹可循。

  葛尤见人出招的次数没几次,但清楚其多以控制形态变化为主,断然是做不到引爆这事。

  那这问题便出在阁使身上了,不惜自毁身体都要遮掩的秘密。

  如今面前二人可以给他答案。

  “这位……”

  时雁一望向葛尤,后者报上名姓,“葛兄,听你的意思,你一直在调查玉宴阁使?”

  “江湖人以玉宴阁作为导向标久矣,却从不见有人质疑他们。”

  葛尤大方承认,反问道,“你不觉得这很值得深思吗?是人都会犯错,玉宴阁又怎可保证自己始终能做到不偏不倚,在世仙人都不敢打此包票。”

  真是稀奇,原来这江湖里还有不是玉宴阁狂热粉的存在啊。

  门派之分确是奇妙。

  “我调查了有段时间,也看过你和阁使交手的一战,知晓他们本身是活死人,没有痛感,但绝非无脑之辈。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阁使好端端地怎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这点我也奇怪。”

  细想便觉此事说不通,能让阁使行动起来的那个‘意识’究竟如何从现场转移的。

  它若只能依附活死人的身体行动,那容器被炸毁它自然也逃不了。

  可当时虽然在场,实际爆炸带来的障碍烟尘过多,并未看清。

  要不然便是他们此前想错了。

  “有无可能是障眼法,尸骨无存也有另一种说法,只是弄出了这么一副假象,趁机藏身某处伺机逃离。”

  这个猜测是基于未曾发现阁使间相互联系的这层关系。

  时雁一更倾向玉宴阁同样触碰到了世界法则,但远没有黎孟夜的深度,或许是洽谈失败,那个‘意识’被作为半成品保留,给半珏添了一份助力。

  现在要是能拉拢百源派这两位,他们对上半珏的胜率也能高上些许。

  “还没问葛兄,既怀疑玉宴阁别有用心,你们接下去作何打算?”

  “初步设想是舆论战。”葛尤一改此前态度,兴冲冲地聊起自己计划。

  甚至没顾上旁边疯狂向他使眼色的葛月。

  “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爱交朋友,江湖上大部分年轻一辈我都有接触。只是真要和玉宴阁交手,他们立场未必鲜明。”

  时雁一看向黎孟夜,默默丢去一个眼神。

  后者迅速会意,“那正好,我这有份近些年来,玉宴阁使出没地点的统计。就结果看,他们每到一处必有江湖大能身陨。”

  玉宴阁打出的旗号是不主动插手江湖事,若江湖人互相无法抉择之事,可向其请教一二,最终做决定的仍是江湖中各大势力。

  然而实际上,玉宴阁在不知觉间包揽了各大要事抉择,从原先的向其请教变成由其领导。

  另一点则体现在事件先后顺序,追根溯源后便可得出的规律——是先有玉宴阁使出现,而后该地发生变故。

  “看来黎兄早有准备,昔日听说你喜好四处游玩,只道是纨绔公子哥,不理家中事务。”

  这其中有大半的消息是从葛月口中说出,她跟黎与走得近,每次回来必能听其数落第一居少主的不是。

  将自家妹妹丢在群狼环伺之地,自个外出逍遥。

  如今看来,是他偏听偏信了。

  葛尤说,“是我狭隘,没想到黎兄此番行事背后另有深意。”

  “我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葛月没好气地嘀咕。

  黎孟夜但笑不语,没反驳也没替自己解释。

  “那江湖风向就交由葛兄你来打点。”

  “你们不会是想直闯玉宴阁吧!”

  葛尤听着觉出不对,赶忙拉住人,想叫他们打消这念头。

  现在绝非宣战的好时机,江湖人心所向仍然是玉宴阁。

  舆情虽可主导,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最好的结果,撕开一个口子。

  可是他们毕竟人数不占优势,要想短时间内改变某种长达数十年的理念,更是难如登天。

  “放心,我们远比你想象得更加惜命,当然知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好时机。”

  黎孟夜示意他们有分寸,宽慰人道。

  “这次是去探听消息,摸了摸大概的底,很快便会出来。”

  这么说着,时雁一自角楼边的台阶上起立,整理一番衣物,自袖袋里取出一份书卷交与葛尤。

  “我前前后后和不同的阁使交手过三次,注意点都写在里边了,兴许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

  葛尤欣然接过。

  “二位如有消息,随时可以回来此地。”

  “那我们先告辞了。”

  葛尤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尽头。

  身旁的葛月见他握着书卷若有所思,便没第一时间打断他。

  葛尤轻敲着掌心,转而在角楼前坐下。

  “想什么,这么专心。”葛月靠着廊柱问人。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这一时又没个头绪。”

  “哪里都很不对劲啊!”她跺脚,“你把我们的计划就这么说出去了,万一对方转头卖了我们……等廖长老找上门来,那我是头都要大了。”

  葛尤无奈地撇嘴看她,放狠话道。

  “这整个江湖包括你我都可能和玉宴阁站在一线,唯独他俩不可能。没有原因,单纯是我的直觉。”

  *

  深得葛尤信赖的两人,正在马不停蹄赶往玉宴阁的路上。

  “这话是先放出了,但我们原本有计划吗?”

  黎孟夜牵引着马放缓速度,与落后一步的时雁一并排而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少主不必太过担忧,”时雁一专注着前方,不让目光停留在脚下的路。

  “我另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自魔界一别,路霜寒同你可是有段时间未见了,你就不担心他消失那么久,秘密谋划些什么?”

  他们经过的路段正处上行,马蹄掷地有声,清脆稳健,黎孟夜拽着缰绳,身体略微后仰。

  “嗯,确是个问题,不过当日我在他阵中动了点手脚,”黎孟夜笑着看向时雁一,表情有些坏,“虽然没彻底阻止他突破大乘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

  现在必定在某处方便他疗伤又不用担心被打扰的地方。”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说玉宴阁。”

  路霜寒此人素来将自身利益居于首位。

  瞧他行事并不像甘于听从半珏发号施令的,多半从前同样被对方捏住了软肋。

  随着他实力大增,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摆脱旧雇主。

  但凡是也没有绝对。

  时雁一推翻此前的话,对黎孟夜说,“我怎么感觉路霜寒许久不出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又或者他已经出现,只是我们没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