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碎,往事了矣,卫家一夜间不复存在。
东方晨光熹微,卫镇迎来了玉晏阁几位阁使,他们到来的时机可谓非常微妙。
彼时卫卿卿还没能收拾残局,面对这些不速之客,她甚至不及反抗,瞬息就被制住。
与之前大数量派来的侍从不同,这次几人周身凝着的气息虽流转缓滞,却透着死而不僵的意味。
用时雁一的话形容,他们的味道很臭。
玉晏阁使把着时机出现,不仅打了卫卿卿一个措手不及,也让黎时二人陷入了被动。
本来想着卫卿卿已然促成卫镇现状,往事了了,不若就此揭过,至于往后如何,全由卫卿卿自己决定。
只是阁使横插一脚,让这一切都被打乱。
卫镇此刻被封锁,阁使俨然是准备久留的模样。
再说时雁一的身份尴尬,不久前才和人打过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只是身边一同蹲着的黎孟夜瞧着实在碍眼。
他作为江湖第一居年轻有为的少主,正道出身,又没犯事,躲着玉晏阁作甚?
时雁一递过去疑问眼神。
沐浴着对方的目光,黎孟夜微微拉低了宽边的斗笠,做起无声的逃避。
时雁一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在人看向自己时,偏头示意,‘起开点,你挤着我了。’
黎孟夜配合地往边上挪了几步。
新奇不过片刻,时雁一几乎瞬间感知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靠近。
他正欲闪避,而黎孟夜速度更快,长臂捞过人迅速后撤。
下一秒再看,原先身处地方,已然被打出了一个深约九尺宽为半丈的坑洞,依稀可观术法施展后的残留气息。
他们避而不及地同玉晏阁使打了照面。
‘快撤!’
识海中响起黎孟夜的提醒,话音是不曾听闻的急迫。
时雁一没犹豫,脚下动作,但并未拉开和黎孟夜的距离,反倒后靠了些许。
事实证明,他本能的判断完全正确,玉晏阁使下一招的落点正巧拦住了他的退路。
显然阁使的目标并不在时雁一,确定了他不会轻举妄动后,注意转移向黎孟夜。
“黎家少主,生死契乃黎氏禁术,令尊曾同我们阁主有过约定。如今你违约在前,玉晏阁有权问个说法,请你配合。”
至于约定内容为何、形式为何,一概简单揭过。
对方口中的交代也不是真的交代,掠过嘴炮环节,选择直接暴力镇压,似乎是笃定了黎孟夜不会配合。
黎孟夜确实没想配合,不仅没有,还先一步同对方撕破了脸。
星霜刀出鞘,寒芒伴着暗赭色炼气,在顷刻间闪至阁使面前,他举刀挥下——
同时,相连的识海中,黎孟夜再次传音而来,‘我至多挡下三招,你另寻法子退。’
‘啧,死之前先把这碍事的契印解了。’
时雁一学着他的样子让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回响。
对方短暂沉默后,轻笑了一声。
‘抱歉,在下学艺不精,没学会怎么解。’
时雁一回敬了他一句脏话。
眼见黎孟夜那边走不通,他也不能真得坐以待毙。
要说月仙楼前楼主虽不喜他这个捡来的养子,不曾教过他半分修士的术法。但三教九流出身的前楼主素来习惯收集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在其意外归西后,这些东西有半数落到了时雁一手里。
时雁一那半路出家的傀儡术就是这么学来的。
他现在要做的,是三招之内,找到撤离的方法!
那些书里记载有类似传送法阵的术法,名曰千里移行,与法阵需要两头拓阵不同,它可以单向触发。
缺点也很明显,一次只能传一个人。
时间紧迫。
黎孟夜的预估很准确,说至多三招,两招半之内没有败下阵,但下一瞬,对方识海巨震,连时雁一都受到了影响。
'是半珏!'
那声话音震惊难掩,空气仿佛一息凝滞。
黎孟夜被不见真容的阁使卡住握刀的左手,对方一掌贴至他胸口,掌根借力扭转,一股蛮劲越过皮肉,直击内府,顷刻间震碎了他一半内丹。
阁使变掌为拳,将人就地生生逼退数尺。
黎孟夜当下吐出大口鲜血,一时竟动弹不得。
时雁一双眸骤缩,在阁使再次动作前,以血化鞭拉扯过重伤的黎孟夜,催动千里移行的口诀,法术带起的气流扬起墨发。
他隔着血与风裹缠的屏障,被阁使盯得后颈发麻,抓着黎孟夜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但对方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风休止。
二人行踪已在千里之外。
*
那日时雁一在去往玉晏阁的半路上大玩失踪,右护法不知何故地自残,被随后赶到的百源派长老一剑斩首,这对如今的月仙楼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左严面色阴郁地端坐上位,听得属下汇报最新打探到的消息,倏然抬掌重拍向桌面,木制的案几骤然碎裂,断木横飞。
“废物,一群废物!”
座下左看右看,皆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月仙楼前楼主其人,虽然在正派眼中风评不佳,但驭下很有一手,素来公私分明,从来不会让个人情绪影响到正事的判断上,在他教导下,时雁一虽然实力逊色,但性子多少得了前楼主真传。
这也是为何,在得知他觉醒了‘觉’后,楼中一派主张将时雁一留在月仙楼。
只是可惜,左严一意孤行,非要将人拱手相让,现在更是丢了行踪。
要知道如今月仙楼失了前楼主坐镇,江湖正派蠢蠢欲动,多的是欲群起而攻之的伪善之辈,又先后丢了一个觉类修士和右护法,单凭左严一人,实在难以为继。
当初他同玉晏阁交涉,凭的正是觉类修士。
“报——”
正当堂内氛围一片沉闷,有属下来报,玉晏阁使前来,此刻已在前厅等候。
左严阴沉的神色更重一分,自然明白此前的交涉作废,对方是来找他问责了,他却不能真得冷待了阁使。
等挥退属下,留给堂内众人一句此事容后再议,收拾心情去见阁使。
无怪左严需要低姿态,玉晏阁在江湖上存在时间甚早,现今隐隐呈三足鼎立局面的势力成型前,江湖已然可见阁使身影,传闻玉晏阁主是半脚已入仙门之人。
自古成仙条件苛刻,能被仙门认可的人,已然胜过寻常高阶修士,由其管理的阁使在江湖中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这次来的阁使有三位,不无意外都是头戴兜帽,身穿白袍,个个颀长瘦削,面容隐在帽檐的阴影中不可窥见。
“左使,闲话免说。”
为首的阁使见着左严到来,先一步打断了他要出口的措辞。
他的声音喑哑,声调趋平,几乎不似活人。
“此番月仙楼办事不力,丢失能力未知的觉类修士一名,阁主本已闭关多时,几日前特地为此传音我等,择令全域追踪,发现行迹无须回禀就地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