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半个月了，你们最近过得还好吗？好像少了两只是吗？”
小猫们都埋头在装满猫粮的碗里吃饭，但并不排斥沈又澜的抚摸。
“我倒是过得还可以。学业上很顺利，跟舍友也熟悉了很多。就算不熟悉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只要能不用回家，不用和他们接触，哪怕住桥洞我都觉得是好事。”
方玙还是第一次听沈又澜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话里那些内容更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又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连家都不想回呢？她心里升起一阵对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孩的怜惜，想要给予她更多关心。
但同样的，她心里还有另一处也酸酸的。一向警惕的沈又澜连她想偷偷扔纸条给她的时候都能一个眼刀阻止，结果在这个空旷的公园里，居然到现在还没发现并没刻意躲藏的自己，和小猫在一起就那么放松吗？
“就是有一个同学很烦人，总是黏着我，你们说她有什么目的？”
这句方玙倒是听懂了，她进而意识到那个烦人的同学除了自己可能很难有别人一时间有些尴尬，不大敢再往前去打招呼了。至于目的，她有什么目的呢？
方玙正想着要不然还是装没来过，悄悄离开时，她尾随的那只猫突然朝这边喵喵叫了起来。沈又澜闻声回头便看到了无处可躲的她。
“呃……嗨……？”
方玙还是如往常那般主动抬起手，朝沈又澜打了个招呼，但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尴尬，真的非常尴尬，更尴尬的是她说话又不过脑子了，方玙听到自己的声音问沈又澜。
“我很烦人啊？”
她以为自己该把嘴缝上，谁知道沈又澜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意思啊？是在嘲笑她吗？方玙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胀得通红，有着明显不属于这个天气的高温。但因为沈又澜笑得太开心了，她就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傻笑。
“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
“我、我、我没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的，凭什么你能来我不行啊。”
方玙有些语无伦次，但自尊心不允许她怯懦，只能强挺着嘴硬去反驳，然后脑中的警笛大响，准备继续接招。沈又澜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就说她倒打一耙，明明是她背后说人坏话。
“那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啊？”
沈又澜不按套路出牌，正为了自己的应对方法感到得意的方玙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继续磕磕巴巴地说话。
“什、什么忙啊？”
“嘘……”
沈又澜没说话，将食指竖到嘴唇中央示意她安静，但方玙的视线也跟着被吸引到了沈又澜的唇间。那里血色不重，泛着些粉，衬得手指也更白皙了。方玙有些怀疑沈又澜是不是化了妆，但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其实也是这般漂亮。
沈又澜没有发觉方玙的走神，只是她招了招手想唤她过来，但见方玙一直愣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便只好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方玙的个子要高一些，沈又澜扶着她的手臂，踮起脚贴近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旁边刻着红字的大石头后面有一个手抄网，一会儿我会假装跟大黄玩，我按住它时，你立刻用网兜把它扣住。可以吗？”
“啊？”
注意力才回来的方玙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一直以为沈又澜在那边和小猫聊天是因为喜欢，结果怎么是要抓人家啊！这下好了，她不仅没能见招拆招，还要变成帮凶了！
“这不太好吧，好端端的，你抓它做什么？”
“嘘！你小声一点！它们听得懂的！”
“哦……那、你、抓、它、做、什、么？”
方玙脑袋有时候是有些傻，只是让她小声，不知道为什么不仅降低了音量，还要放慢说话的速度，学着沈又澜的样子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话，听得沈又澜耳朵像是在被羽毛轻扫，想笑又不敢笑。
“送去绝育。大黄是母猫，过段时间就要到发情的时候了，得把它捉去绝育才行。”
沈又澜面色平静地说着有些骇人的话，难怪不能被猫听到，方玙听了都有点想要跑。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你就听我的就好。第一，不要提前拿网，免得被它看到了。第二，我朝你点头时立刻行动。第三，动作要快，不用担心我的手。”
“好，我知道了。”
方玙答应得痛快。但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不免有些紧张。一来是不知道做这件事是对是错，二来又担心自己拖后腿完不成沈又澜的任务。但沈又澜倒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她连和手抄网放在一起的手套都没戴，只是逗弄了那只稍微大一些的橘猫一会儿，对方就亲昵地蹭起她的手掌心，任她将它从头摸到后背。
看来它就是大黄了。
方玙看着眼前这幅明明很温馨有爱的画面，内心却不禁为大黄感到黯然神伤，总觉得它的信任错付了。
忽然，沈悠澜和方玙对上眼神，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方玙能看到她已经控制住了大黄的脖颈，当即上前将抄网扣了上去。沈又澜的反应也很快，在她扣住的瞬间抽回手，在两个人的配合下，大黄被封禁在了网里，任它如何挣扎都跳不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到了其他的小猫，橘色的团子们被吓得四散逃去。
“这样真的好吗？”
方玙自认为算是比较顽劣的类型，但没想到沈又澜这人看着文文静静，一出手就干了一票大的。
“不绝育才是对她不好。”
“那其他猫怎么办？以后都会怕你了吧。”
“没事的，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忘记的，这已经是我捉的第三只了。”
“啊，你很厉害。”
方玙无言以对，只能死死按住抄网，不给在里面剧烈挣扎的大黄蹦出来挠沈又澜的机会。沈又澜又到石头后面将航空箱拿了过来，带上手套攥住抄网将大黄困在网兜里，而后塞了进去。
“谢谢你，我要带它去医院了。”
“我载你吧，我骑了车。”
眼看着沈又澜就要离开，方玙指了指停在一旁的自行车，有些庆幸当时装了后座。
“好啊。”
沈又澜稍作犹豫，还是欣然接受了。
方玙觉得沈又澜对她的态度比在学校时好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抓到猫心情好，还是因为她们有了共同的秘密——公园里的猫杀手。
宠物医院的人显然也跟沈又澜很熟悉，她们一进门就有医生模样的人跟她打招呼。
“小姑娘又抓到猫了？”
“对，这次也麻烦你们了。”
沈又澜从方玙的怀里接过航空箱，大黄正在里面呲牙咧嘴，见到是她一爪子挠在了门上。不仅对她如此，大黄凶巴巴地哈着每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好凶哦！”
经验丰富的医生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还能扬着唇角调笑。
宠物医院里此刻没有其他的病号，绝育手术也并不复杂。术前检查通过后，就可以立刻进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或者说正好能找到和沈又澜一起的理由，方玙便也陪她等在一旁，时不时还顺手逗弄下寄养在这里的小猫小狗。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方玙还是觉得有些疑惑，她刚刚上网查过了，大家都说不管是宠物猫还是流浪猫都应该绝育，绝育不仅会让猫咪本身更健康，对生态环境也有利好。而且从医生的态度来判断，也能看出这样的行为并无不妥。虽然是好事，但方玙还是不明白沈又澜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应该不是一个高中女生会有的爱好吧？
沈又澜的成绩明明那么好，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吗？
“被生下的小猫很可怜。”
“流浪猫妈妈大都没能力照顾好每一个小猫，它们中的很多都不一定能活过生命里的第一个冬天。”
沈又澜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方玙觉得她似乎有些难过，自己听得也很难过。
手术做得很快，医生出来对她们说可以去看看的时候麻醉效果都还没有过。大黄的舌头被拽出来耷拉在外面，整只猫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方玙觉得它的眼角甚至有泪水划过，但想起沈又澜的话，又只能轻声安慰大黄。
“你不要恨她，不要讨厌她，她也是为了你好。流浪生活不容易，就不要让小猫也来受苦了。可惜我要上学，不然就能把你接回家里去了。”
沈又澜看了她一眼没多说话，转身到另一边驾轻就熟地跟医生商量着后续的安排。
“那就还是老样子，我们这边会在把它照顾好之后放归的。”
“好的，谢谢张医生。”
“不用客气，小姑娘你心肠真好。”
听医生也这么说，方玙就更放心了。甚至觉得与有荣焉，毕竟她也是出了力的嘛。同时更加觉得沈又澜真的很不简单，对她兴趣更甚了。心下琢磨着要怎么能让今天停留得更久一点。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沈又澜就提出要请她吃晚饭，为了表示对她这次帮助的感谢。方玙自然不可能拒绝，她恨不得每顿饭都跟沈又澜一起吃呢！
沈又澜在后面指路，方玙骑着车进到了一个她在和锦生活了十几年都没去过的胡同里。又七拐八拐了一通，才看到了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砂锅米线。
炭火烧的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的高汤翻滚，汤勺起落间能看到已经煮白的大骨头。另一边则是两排共计十个小灶，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个个砂锅。有客人来了，店家便舀上一勺骨头汤到砂锅里，再根据不同的需求下上不同粉量的米线和配菜。
不过几分钟，热腾腾的砂锅米线便端到了食客们的面前。
汤底醇厚浓郁，米线柔韧嫩滑，连青菜的火候都刚刚好。方玙急不可耐的嗦了一大口，被烫得只能张着嘴呼气。
沈又澜没笑她，还开了一瓶汽水推到了她那边。
“她家的辣椒酱也是自己做的，我很喜欢，你能吃辣的话可以尝尝。”
“好啊！”
方玙听从了沈又澜的建议，放了一小勺尝鲜，果然更有滋味了。两口下去又觉得不过瘾再加了一勺，这次的辣度甚至有些超了标，方玙吃出了一身的热汗。
“好吃吧？”
“好吃！感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线，你真的才来和锦吗？”
“对啊，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那下次放假我带你去吃我喜欢吃的。你爱吃辣的话，一定也会喜欢的。”
方玙看到沈又澜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那一言为定。”
她们之间有了秘密，有了约定。
回到学校后，沈又澜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方玙能够感觉到，她终于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那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她是爱情的呢？
大概也是那天吧？
沈又澜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方玙第一次听清自己的心跳。
在那之后，那些让方玙想要接近的莫名吸引，变成了她饱含私信的目的。她喜欢沈又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时被她揽住腰的触感，喜欢她们的身体贴在一起没有缝隙无法被其余所有接入。
于是她得寸进尺。她在去食堂的路上试着去牵沈又澜的手，被甩开一次、两次，直到她的掌心任她摆弄。她在算不出答案的时候靠上沈又澜的间，被抖掉后不仅要贴上去还得再蹭一蹭。她还仗着自己高一些的个子等在体育考试的终点，让被惯性控制的沈又澜撞进她的怀里，被说这样很危险后，就把场合换在更安全的地方。
她一点点蚕食沈又澜的空间，还洋洋得意对方竟然如此迟钝，都没能发现。
在高中看似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她们之间其实有着很多故事，每多回忆一次，甚至还能有新的发现。所以，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每一次回忆起从前，方玙都还是会很开心。只论遇到沈又澜和爱上沈又澜这件事，方玙是未曾后悔过的。
铃声响起，方玙也收回思绪，看来是下班的时间到了。
她拿过手机，果然是沈又澜又打了电话过来，果然是例行询问她的身体情况，果然最后又是大段的沉默。
方玙叹了口气，问她。
“吃米线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