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言那把长刀通体漆黑, 刀身上简单的刻着两条纹路,白石越看怎么越觉得像是引血槽呢。
刀柄处却是雕刻着一颗人头,有点像是三星堆的手法。
刀身从人头口中吐出,人头的头发编织成了刀柄, 成就了这一把趁手的兵器。
刀锋尖利, 隐隐闪着寒光。
但那寒光却不是反射的日月光华, 而是真真正正从刀中闪烁出来的。
像是来自地狱的烛火, 召唤着迷途的游魂。
“这就是昆吾刀啊。”
白石感叹, 她就说有吧,某个人还不信。
“看上去是跟普通的刀不一样哇。”
戚年年也凑着看了好久, 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这两个人在那边看得起劲儿, 唐安言在一边的石头上面坐着。
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手里捏着一块面包,自己吃一口, 揪下一点渣渣喂给边上待着的小乌鸦。
喂一会儿吧,还伸出一根指头去顺人家头上的毛,那手劲大的, 把人家小乌鸦的眼白都翻出来了。
白石都觉得由以后秃顶了肯定是她哥的错。
“那个, 你不用喂他,守护灵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他不需要吃东西。”戚年年好心劝道。
“嗯。”唐安言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喂着鸟。
戚年年又转过身去研究起那把刀去了,“你开心就好……”
“咱们走了多久了?”唐安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 问道。
“没走多久, 主要是现在没路走, 可能一直在打圈儿。”戚年年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出发了。
唐安言低头沉思半晌, 随后指着洞口外面的无边天际说道:“从这里走。”
戚年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哪儿?”
明明没有路啊。
“小乌鸦能带动我们这么多人?”白石倒是明白唐安言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飞下山,不要一直绕圈子。
她说着,看了一眼还在叨面包渣渣的由,明显感到小乌鸦整只鸟都僵住了,漆黑的眼中几乎闪出泪光来。
唐安言听罢,扭头看向由,仿佛是在争取它的意见。
由把脑袋一缩,瞬间消失不见了。
戚年年挠挠头:“咱就,自己走得了。”
别为难人家不大一只鸟了。
“哎,快走吧,一会儿又要天黑了。”
白石说这话的时候颇感无奈,这里的天实在是黑的太早,亮的太晚了。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沐浴了,浑身都不舒服。
“啊!”
白石只觉得有人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跌下悬崖。
可是女孩儿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原本白石所在的地方出现一朵盛开的艳色蔷薇,缓缓飘落。
“抓住你了!”
唐安言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一只手稳稳接住盛开的花朵,小心翼翼的退回山崖。
就在蔷薇花从唐安言手中落地的瞬间,女孩儿白皙的手出现在他手中,被唐安言紧紧的攥着。
“妈呀吓死我了!谁推的我!”
白石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女孩儿吼出这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摔下去了吗?
她明明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可她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站在山崖之上。
想到这里,白石赶紧扒到悬崖边上探头去看——
一朵蔷薇花夹在石缝之中,已经枯萎了。
“维和者……还真是厉害。”
戚年年没头没脑的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白石直起身子,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她是走在最前面的,身后是唐安言,最后面是戚年年。
她哥是不可能把她推下去的,戚年年根本碰不着她。
但是她明明感觉到有人猛地推了她一下。白石稍微有一点恐高,在这么陡峭的山崖上行走,永远都是靠着山体内侧走的,不可能自己失足踩空掉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么,推她的那个人,是谁?
有人站在她和唐安言中间,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路上唐安言都牵着白石的手,再没出现什么问题。
这里的太阳好像根本就没有升起来过,总是蒙蒙亮,就像是清晨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那样,随后便再次黯淡下去,根本见不到红日初升的景象。
倒像是永远不会褪去的,无边的黑夜。
三人倒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他们可以看见头顶上悬挂着的缆车绳索。
钢筋一股一股扭在一起,成了现在最好的指路符。
偶尔可以看见一两辆缆车从头顶略过,但上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像是一个被蒙上了黑布的鸟笼。
白石抬头再一次去看缓缓运行的缆车,突然,她发现远处的山头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白衣裳,颈部挂着绳索,悬挂在山崖上,在风中摇曳。
“那有一个人!”
白石连忙叫两人去看。
但当她再次望去的时候,哪有什么人?碎裂的山石之间只有荒芜杂乱的野草。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白石揉揉眼睛,这样说着。
唐安言过来揉了一把白石的小脑袋:“别想太多。”
女孩儿又一次不自觉的看向那座远方的山崖。
那里明明有一个人,此时他已经抬起了头,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从她缓缓招手。
白石赶紧低下了头,这种时候就是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老人都是这样说的,否则就会被鬼缠上。
女孩儿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里坠着一张护身符,是师傅临行前给她的,幸亏是没嫌麻烦带上了。
“你把这个带上。”唐纳有将一个折好的小黄纸块递给正在收拾行李的白石。
“师傅我偶护身符。”白石嘴里嚼着唐安言刚塞给她的小点心,吐字不清晰,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存粮的小仓鼠。
“你拿着,贴身放好了,放在心口的位置。”
将护身符放在心口,如遇灾祸也能捡回一条命。
“怎么了?”白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澄澈的眸子看着师傅的身影。
唐纳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为师起了一卦,有大凶之兆。”
“能避开吗?”白石忽的起身,脸上满是焦急。
这可是大凶!搞不好是要送命进去的!
“天定之事,岂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唐纳有一拂袖,把护身符扔进白石的行李箱,“加油。”
“加什么油,哎!那我哥呢!?”白石被他弄得一懵。
“他没事儿。”唐纳有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脚已经走出房间了。
“就我是大凶?”
白石哭丧着脸,把黄纸符贴身放好,师傅起的卦很准,她不敢不信。
两个星期前她洗碗会被划到手就被师傅算出来了,还提醒她最近小心,可惜还是被划伤了。
“水,陶土,这两样最近少碰。”这是师傅原话。
她当时还问:“要是碰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血光之灾罢了。”唐纳有很无所谓的说。
“哈?”白石都愣住了。
两个星期都没靠近池塘,山坡这些地方,连后山都没再去了。
结果,这血光之灾就是洗碗的时候被划到手。
还不如早点儿让它划了呢!
是挺吓人的,起码把蒸馒头的王姨下了一大跳。
天知道这次的大凶有多凶……
“白石?”耳边传来戚年年的声音。
白石忽的回神:“啊?”
戚年年伸着手接她,好笑道:“啊什么啊,下来了。”
那是一个有些高的缺口,戚年年怕她下不来,想着给小姑娘扶下来。
唐安言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就见戚年年一脸珍重的牵着白石的手,把女孩儿扶下石块。
唐安言:……
算了,白石半柱香在后山跑来回的时候这孩子也没见过。
白石倒也不避让,能省点劲儿就省点儿呗。
慢慢往前走着,白石的脑袋慢慢放空了。
师傅说的大凶,不会就是那个吊死鬼吧……
水鬼害人的故事应该更加耳熟能详一点。
意外溺死于水中的人被困在湖底,不能转世投胎,他们会将岸上的人诱骗或是强行拉入水中溺亡,做他们的替死鬼。
吊死鬼也是一样的,他们渴望离去,但又不能离去,所以徘徊在这世间,等一个看见他真面目的人来代替他。
“唉。”白石轻轻叹气,那个推她下悬崖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个了。
“来吧,来吧,不死不休吧!”白石愤愤的想,“谁怕谁啊!我可是正经八百的天师!”
“虽然金光神咒念得不好,但是我的净天地神咒学的特别好,敢来就扫除了你!”小白石在自己脑袋瓜子里打拳,“哼!”
唐安言看她神采奕奕的,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你?”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金光咒念好?”女孩儿把手埋进唐安言的手心里。
“怎么突然想这个?”唐安言握紧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我从刚入门就开始学这个了,师傅最先教给我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低着头,“可是我最不好的也是这个。”
“那你知道你的净天地神咒和安土地神咒为什么学的好吗?”唐安言并不回答,而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简单。”白石蔫了,这两个咒语是用来扫除污秽,以告神灵的,他们师兄弟多用来做打扫工作,也就是扫地僧。
“不。”唐安言语气很坚定,“扫地僧做的是最表面的,他们只是用来扫除世间可见的污浊,而你,可以用它来扫除见不到的腌臜,只有你可以用它告慰神灵。”
白石怔怔的看他。
“以净天地和以安天地,指的可不只是院前的尘土。”唐安言慢慢的说着,“你是纯粹的。你善良,宁静,自然不适合一些攻击性强的咒术,这是好事。”
白石听着,视线却不自觉的移向了对面的山崖。
那个吊死鬼,好像离他们更近了一点。
天简直黑的太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山比上山轻松的原因,白石连脚都没有走痛。
他们明明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出发了,却在天黑之前才走过一个山头。
无边黑夜的来临不免让人心慌。
“哥,你说,大凶之兆会不会影响到身边的人?”白石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唐安言想了想,说,“按理来说是会的,灾祸的发生是会带来一些危机。”
白石抚着心口,不说话。
那里,有一张黄色的纸符,上面的朱砂鲜红如血。
月亮就像是从没有离开过天空,光华洒下,照亮了女孩儿安睡的脸。
颤动的浓密睫毛就像蝴蝶起舞的翅膀。
白石缓缓睁开眼睛,澄澈的眸子倒映出一个高悬的身影。
那人的脖颈上套着一根麻绳,他惨白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正招手向她打着招呼。
他的身体明明没有丝毫的摆动,但白石就是觉得他在慢慢靠近。
长发从肩头滑落,白石轻轻起身,将心口那枚护身符拿了出来塞进唐安言的衣领,又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另一枚折的方方正正的黄符塞进戚年年的口袋,这一枚符纸有些微微发旧,显然是已经佩戴很久了。
白石做完这一切,双手合十,冲着虚空拜了三拜,随后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净天地神咒,向着对面的山峰去了。
吊死鬼似乎是没想到白石会主动向他靠近,脸上的笑容明显呆滞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色,摆动的手臂也停了下来。
白石的声音愈加清晰,身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这一下却是激怒了吊死鬼,白的像纸一样的面容露出狰狞的表情,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眼眶之外,风一般呼啸到白石面前,伸出双手掐住女孩儿瘦弱的脖颈。
白石丝毫不敢放松,吐字反而更加清晰。
套在吊死鬼脖子上的麻绳被拉紧,扯得他整个身体向后仰倒,但他的手指仍不放开女孩儿,紧紧扣在她的脖子上。
娇嫩的脖颈不到几秒就出现了血痕。
“一起死吧!”
他的声音尖利沙哑,吐字一点都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几个字来。
说罢,一股力将白石拉离地面,向着悬崖底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