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天气越来越冷, 天亮的时候也越来越晚。

  阳岑早上起来,外面还看不太清,但已经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他拄着拐去柴房抱了一捆柴, 准备做早饭, 进屋之后发现林翮已经起床了。

  “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林翮揉着眼摇了摇头, 上前去从男人手里接过了柴火。

  “相公, 有件事昨晚忘记跟你说了。”

  阳岑坐在灶前烧火,听见这话后停下了动作,抬头问:“什么事?”

  林翮倚靠在灶头上, 想了想,回:“前两天我看见楚山到城里去找冯二哥了,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冯二哥被打了。”

  被打了?

  阳岑心里一惊, 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午后, 在林翮的陪伴下,他扶着院墙一点一点地练习走路。

  小黑狗守在院门口睡着, 听见有人来了, 立马抬起头叫着。

  阳岑往外望了一眼,随后对林翮道:“媳妇儿,谁来了?”

  林翮也不知道,摇摇头,往前走去, 站在那儿喊:“谁啊?”

  “是我啊, 冯瑞。”

  外面的话音刚落, 阳岑和林翮就对视了一眼。

  冯瑞进来后阳岑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拐杖放在旁边。

  “阳大哥, 最近怎么样?”

  阳岑朝他笑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然后回:“挺好的,坐吧。”

  冯瑞坐下后,林翮端来了茶水。

  “冯二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可记得冯瑞是没有每月三天假期的,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冯瑞喝了口茶,不好意思地笑着。

  “回来成亲的。”

  “成亲?”林翮吓一跳,“怎么这么突然,和谁成亲啊?”

  “和黄姐儿。”

  冯瑞说完以后,不愿再多说其他的,而是面向阳岑,恳切道:“阳大哥,黄姐儿她爹还是要让我入赘,有什么办法吗?”

  阳岑沉吟片刻,这才问:“你打定主意了?”

  “嗯,我想娶她。”冯瑞坚定道。

  阳岑没有问原因,只附耳过去,说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半个时辰后,冯瑞走了,林翮关上院门,回来站在阳岑面前。

  “相公,你跟冯二哥说的那个办法管用吗?”

  阳岑低下头,道:“管不管用也就这个了。”

  晚上,两个人躺在榻上,用厚厚的毛毡裹着身子。

  前边放着小炉子,上面烤了两个红薯。

  林翮靠在阳岑怀里,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嘴馋道:“相公,好香啊,是不是熟了?”

  阳岑弯腰去戳了戳,回:“再烤一会儿,更香。”

  红薯烤好以后他掰成两半,用勺子从中间挖软糯的部分,喂到林翮嘴里。

  两个红薯不大,他们很快就吃完了。

  林翮仰着头,直起身子凑上去,亲了阳岑一口。

  “相公,烤红薯真好吃。”

  “下次再给你烤。”

  阳岑说完,扣着林翮的后脑,低头吻了上去。

  唇齿交互间,全是红薯的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阳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林翮。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然后拿着拐杖往外走。

  厨房里没有人,但火却是生着的。

  阳岑走到灶前去又添了把柴,然后将淘好的米下锅煮着。

  他想,林翮应该没走多远,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阳岑将饭倒进饭甑子里蒸上。

  见林翮还没回来,便准备出去找。

  谁知才刚走到院子里,就碰上了捂着脸回来的林翮。

  “小河,你去哪儿了?”

  他问完以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拉林翮,执意要看他的脸。

  “怎么回事?脸怎么了?”

  林翮捂得很紧,就是不让他看,嘴巴也咬得死死的,不肯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阳岑不停地追问,可林翮眼里含着泪,就是不说话,都快把他给急死了。

  “你要是不说,我就挨家挨户去问,总有人看见你早上干什么去了。”

  说完这话,阳岑便真的拄着拐要走。

  林翮急了,伸出手去拦他,同时也暴露自己的脸。

  白嫩的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红红的,还肿得老高。

  阳岑气得不行,又实在心疼,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夫郎就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谁打的?”

  他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林翮不知道为什么,咬着嘴巴摇头,就是不开口。

  “小河,不要害怕,告诉相公,是谁打的?”

  阳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

  林翮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是张屠夫,我早上去老洪家,托他进城的时候帮忙带一点盐回来,结果路上碰到了张屠夫。”

  他说着说着便委屈了起来。

  “相公,他要抓我走,我不肯,他就打我,还好有人路过,他害怕就跑了。”

  林翮的话刚说完,阳岑便拄着拐往外走。

  “我去收拾他。”

  可他才走出去两步,腰后就被小夫郎给抱住了。

  “不要去相公,不要……”

  林翮的声音染上了哭腔,苦苦哀求自己的相公。

  “你的腿没好,去了以后会吃亏的,相公你别去。”

  “相公,我没有关系的,挨一巴掌没事儿的,我以前也经常被打,一点儿都不痛。”

  “相公,你不要冲动,我很能挨打的,你别去找他。”

  阳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这才忍住冲动,没有把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给拿开。

  小夫郎的意思他明白,是担心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要是去找张屠夫的话,不仅报不了仇,还很有可能再被欺负。

  阳岑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只是个开端,倘若自己一直这么残废下去,那么林翮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到时候那些欺负他的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想到这些,阳岑心里很清楚,自己必须得好起来。

  林翮还没有能力好好保护自己,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冷静下来的阳岑不再冲动,而是轻轻拍了拍夫郎抱着自己的手,道:

  “小河,放开吧,我想好了。”

  林翮半信半疑地松开手,顶着半边肿胀的脸,问:“真的吗?”

  阳岑点点头,表示肯定。

  他煮了一颗鸡蛋,剥了壳以后用来给林翮敷脸。

  小夫郎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在意自己的脸的。

  晚上睡觉前,阳岑又给他剥了颗鸡蛋,坐在床边小心地帮他揉脸。

  林翮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本来快睡着了,但是一想起来后天就要顶着这张脸回城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想到这儿,他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来望着阳岑。

  “相公,可以给我冰敷一下吗?”

  他猜想,冰敷应该消肿更快。

  阳岑放下手中的鸡蛋,边拿拐杖,边道:“我去后院给你找一下,看有没有结冰。”

  最近是越来越冷了,但还没到结冰的时候。

  他正准备起身,林翮却伸手抓住了他。

  “不用相公,你不就有现成的冰块吗?”

  “现成的?”阳岑有些迷惑,问,“媳妇儿,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林翮跪坐在他面前,直起身子来捏了捏他的两边脸颊,无奈道:“相公啊,你忘记了吗,你有一个冰箱啊!”

  话音落,阳岑这才想起来确有此事。

  都怪他平时对这冰箱关注度不高,再加上这段时间越来越冷,冰箱的存在感又降低了许多。

  想起来以后,阳岑立马打开随身冰箱,里面的水已经结成冰了。

  他取出来以后赶紧放在旁边,然后不断地搓着手。

  这个天儿,还挺冷的。

  林翮直接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红肿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过了一会儿,阳岑将冰块敲出来,用布包着,然后帮林翮敷脸。

  这样弄以后的确舒服许多,林翮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阳岑收起东西,把被子给他盖好,俯身下去亲了一下额头,然后拿着拐杖走出了房门。

  他将一只老旧的灯笼点上,挂在了院子里的树下。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出现了一点零碎的光亮,阳岑就守着那段距离来回地走,不停地锻炼。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为了不过度锻炼导致腿出现别的问题,他只能拿起灯笼回屋去。

  寒气仿佛侵入了骨子里,他在屋里站了许久都还是凉嗖嗖的。

  林翮睡觉没有抱到人,迷迷糊糊地醒了。

  “相公,你干嘛站在那儿不睡觉啊?”

  阳岑说了句“没事儿”,然后朝床边走去。

  他刚一躺上去,林翮就立马往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小夫郎拍着温暖的被窝,骄傲道:“相公你看,我暖的被窝热乎乎的。”

  阳岑刚一进去就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被热源给包裹住,同时身边还有一个会自动发热的小火炉。

  “相公,抱抱。”

  林翮撒娇,凑上去抱住阳岑,感觉到冷以后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相公,你身上好凉啊。”

  说完,又笑眯眯,得意兮兮地道:“我给你暖暖,相公。”

  接着,便将男人抱得更紧了些。

  阳岑也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背地里却在悄悄活动着自己的腿。

  第二天中午,他正在院子里锻炼,林翮坐在旁边看书。

  他看的是城里师父给的书,里面全是图,基本上没什么字,所以完全可以看懂。

  阳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院门口,小黑狗也跟着。

  他正准备原路返回,却看见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朝着这边走来。

  “嘿,阳大哥!”

  那人还没走近就大声喊着,一听就知道是冯瑞。

  阳岑打开了院门,等候在那儿,林翮也走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他问。

  冯瑞还隔着十几人的距离,便已经忍不住要说了。

  “我来通知你们,下个月记得腾出时间喝我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