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班的人趴在桌上睡觉。刚上完数学课，个个都是眼一闭就趴桌上跟昏迷了似的睡着了。
易家淼偷摸在玩手机。他倒是不困，主要是刚刚他在写题，课堂内容他一句没听。
安静的环境里有点动静就特别明显。
“咳咳。”
易家淼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嗓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耳朵一动，手像被烫着了似的，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扔，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慢慢拿起桌上的笔，状似无意地往身后看去。
班主任老郑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咯吱窝夹了本书，手上端着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从后门往前走，边走还边用眼睛扫视着班上的同学。
“下课想睡觉的就休息会儿，不睡觉的就出去走廊走走，别闷在教室了啊。”老郑声音不大，玩手机的随便提醒一下就行了，都这么大人了，也不是傻子，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己都清楚。
他不想吵醒趴桌子睡觉的学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多话，脚步很轻地走到了讲台上。面前这群学生面临的是高考，无论是自己给自己压力还是外界给自己压力，在这个时候都松懈不下来。学习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一天最多也就睡六个多小时，课间的休息时间都是分秒必争的。
老郑把东西放下了，安静地在教室电脑上插着u盘检查他的课程ppt。
易家淼看着老郑在讲台上专注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在外面自由了一年，虽然现在回到学校也有几个月了，但散漫惯了，现在用个手机都得藏着掖着，还真是难以习惯。
老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讲台下的这群学生身上，易家淼又拿出了手机。
放抽屉里要低着头看，好像有点明显。
易家淼在桌上拿几摞书垒了个碉堡，直接把手机放桌上看。
刚刚贺欢给他发的信息他还没看清楚，他又重新点进了和贺欢的对话框。
看见贺欢拍的照片，成绩进步了些。
易家淼笑了笑，也不枉费贺欢最近经常向他请教的时候费的劲。
他慢慢敲着字，准备着鼓励他继续加油。
台上的老郑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易家淼刚发出去一条信息，才抬起头。
老郑正拧着眉毛，无奈地看着他。
看来面前这碉堡不太管用。
易家淼尴尬一笑，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放回了抽屉的包里。
老郑不喜欢管学生管得太严苛，对他时不时违反纪律的行为都是提醒为主，他也得给老师点面子。
桌上还摊着刚刚课上的时候他在写的数学习题，这会儿盯着题目好像也写不太下去了。
易家淼看了眼课室的钟，离上课也就一两分钟。他收拾了一下，找出了老郑这节课准备讲的语文期中试卷。
试卷折了个角，易家淼把试卷摊平，重新翻阅了一下答题的情况。写得满满当当还离题了的作文让易家淼有点没眼看。
他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多媒体屏幕，明晃晃的“作文审题”几个字写在上面，老郑这节课应该是先讲作文。
这节课应该要听一下。
上课铃打响后的下一刻，易家淼原本空荡荡的同桌的位置突然坐上了一个人，同桌张光云闪现出现，手上还拿着根烤肠。
“这节课讲试卷吗？”张光云问。
他一张嘴，半根烤肠被他咬到了嘴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啊。”张光云含着食物，说话有点不清晰。
他站起来，重新给易家淼表演了一下丝滑入座，“就这么坐下了。”
“厉害。”易家淼说。
老郑拍拍讲台的桌子，“都醒醒了啊，上课了！这节课讲刚刚发下来的语文试卷，我们班是作文离题最多的班，这节课先讲作文……”
张光云从抽屉里找出他那张发下来还没半天就皱巴巴的语文试卷，又叼着那根烤肠，伸手从校服外套的两个口袋里掏了下，抓出了几袋辣条和几包包装盐焗蛋，“吃吗？”
“吃！”纪川从贺欢手里接过他仅剩的一个小面包。
他看了眼包装上标着的口味，芝士夹心，“下次你还是别买这个了，什么破芝士，跟吃塑料似的。”
但这么说着，他还是打开了包装。
“你不是放话这辈子再也不吃这个牌子的芝士面包了吗？”贺欢问。
贺欢喜欢屯零食，之前他刚在商场买了零食带回来学校的时候，纪川就每个都尝了一遍，还给这堆零食排了个三六九等。
这个芝士夹心面包由于夹心的口感太奇怪，荣登纪川心目中的零食黑榜第一名。
纪川先沿着没馅的面包边啃了一圈，“……饿了！我早上吃的那个包子好像蒸发了，现在再下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也来不及了……不是我说，这个真的难吃，下次真别买了。”
“我感觉还行？”贺欢说着，顺手摸到抽屉里的手机看了眼，“不过我也准备下次买别的零食屯在教室，最近不太想吃面包……”
易家淼回了他信息。
—哇进步好快，再接再厉呀哈哈
贺欢思考了片刻，感觉这个“哈哈”应该是想打他的名字结果打错了。
这次物理卷子其实考察得不深，不然贺欢也不至于在成绩上进步这么快，年级里甚至还好几个满分的。但是他跟自己比的话，从不及格直接到了七十几分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贺欢还是没打算谦虚，直接回复了个转圈跳舞的小熊表情。
“……上次那个魔芋爽好吃，我回头买盒香辣味的放这儿吃。”
纪川还在苦哈哈地啃着那个小面包。他嘴里说着魔芋爽，也不知道是不是试图通过语言麻痹自己的味觉，让自己以为吃着的不是难吃的东西。
纪川等了会儿，没见贺欢接他的话。
“……贺欢？”
“嗯？”贺欢终于应了声，“什么？”
“我说买盒魔芋爽回来，你屯零食的时候可以不买这个了。”纪川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嗯。”贺欢点点头，但目光还是没离开过他的手机界面。
“贺欢。”纪川再叫了他一声。“repeat，please.”
“你买魔芋爽让我别买了。”贺欢的手无意识的在壁纸和QQ聊天界面上切换了下，手上没有发信息也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在等着易家淼回复信息。
“噢。”纪川有点好奇地撑着脸看他，“在跟谁聊天呢？”
贺欢今天没扎头发，鬓边碎发落在脸侧，纪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匆忙一瞥里看见贺欢应该是停在了聊天界面上，最后一条信息是他自己发的。
贺欢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他明知道纪川不会凑过来看，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一躲。
在躲的那一刻，贺欢已经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大了。
他扭头看向纪川，果然纪川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两人沉默了下，贺欢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躲什么，明明就算把聊天记录给纪川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了？”纪川过了会，问，“不能说也没事。”
“……没不能说。”贺欢有点头疼，本来没什么的，现在搞得他好像有什么事连好朋友都瞒着一样，“我在跟易家淼聊天。”
“噢。”纪川点点头，没继续问为什么和易家淼聊天需要躲。
上课铃突然响了，铃就装在他们教室门口，每回打铃都奔着刺破他们耳膜去的。
“这节啥课？”贺欢不再谈论刚才的话题。
“英语。”
学校的行动力够强的，成绩上周出了，这周一升完国旗就颁奖。
纪川是国旗班的，这周轮到他参加升旗。贺欢站在前头，旁边空了个位置，是纪川待会儿站的位置。
国旗班参加升旗的同学得换上定制的礼服，贺欢每次看到那套一看就花了点心思设计的礼服都觉得帅，特别是穿在纪川的身上。纪川长得高，肩宽腰细的，身材板正，衬得起这身衣服。
手动把国旗升完，纪川把手上拉着的铁丝缠好，喊口令的一个女同学指挥着他们退场。
旁边主席台上，这周主持晨会的副校长已经上台了，贺欢的注意力还放在在队列里正在往外走的纪川身上。
贺欢并不是对他还有什么超出友谊的感情，他在想一个问题。
纪川和易家淼是有点像的。贺欢莫名想着。
为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纪川已经出完场，摘了头上的大檐帽，小跑着回到他的位置上。
贺欢首先是转头盯着纪川看。
察觉到他的视线，纪川侧过脸看他，嘴角还习惯性地挂着笑。
纪川问：“怎么了？”
贺欢确定纪川和易家淼长得是不像的。但贺欢在看着他和易家淼嘴角勾起的相似的弧度的时候，好像懂了。
台上的副校长已经发了一通言，主席台侧边的楼梯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队排好了的高三的学生。
“颁奖是吗？”贺欢问。
“嗯，今天就是期中考试颁奖，”纪川听了一耳朵，“颁的是高一到高三的，初中的下个星期颁奖。”
高二高一的历史类和物理类的前三十名也已经开始在主席台侧边排队了，贺欢的眼睛只定在了现在上台的高三物理类的人的身上。
他看见易家淼也在上面。
三十个人分了两排，易家淼站在大概十几名的位置，正好卡了个第一排的末置位。
一个同学端着奖状上台，另一个副校长给他们颁奖。
他从等待着拿奖状到拿到奖状，表情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拿奖似乎是个成竹在胸的事。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了台上的人身上。
贺欢看见易家淼染出来的黑色头发在阳光下有点掉色，泛着漂亮的栗色。
贺欢不自觉地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阳光竟然隔着胸膛的皮肉照进了那颗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