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景好,人也是好的。
青瓦白墙,小桥流水,水上的倒影与岸边的白墙交相辉映。
江兰衡立在船头,听着身后船夫唱着昂扬的调子,心中多了一种别样的感受。
“宿主,我始终会为你们人类的创造力而惊奇。”
江兰衡笑了起来,水上的波纹起荡,映着他的笑脸。
岸边有女子正处理着手中拿着的花,看见江兰衡时,将手中的花掷了出去。
林听晚从船篷中走了出来,岸边的女子看见她时,又是一阵欢快的议论声。
江兰衡将接过的花簪在林听晚的鬓发上,看着她终日苦闷的脸上又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岸边的女子还以为他们是夫妻,纷纷唏嘘了起来,赞他们的恩爱非常。
江兰衡没有解释,扯住了林听晚的手。
“就快要到了,不要太担心。”
林听晚乖乖点了点头。
岸边有人掷过来一个果子,被江兰衡牢牢接住,冲她打了声招呼。
那女子脸蛋微红,下一刻,手中接住了一个精致的小香囊,里面放着一小锭银子。
她抬眼,看向那舟小船,前方站着的那个男人正冲她摆着手,笑得一脸温柔。
渐红的日光照了下来,射在他的脸上,像是刚从天上降下来的仙人一般。
她顿觉自己的脸蛋烫了起来,垂眸不敢再看。
他身边的女子笑得是那般温柔,两人一定十分恩爱吧。
江兰衡走进船篷中,楚怀信正闭目坐在那里养神。
听见江兰衡走进的声音,他睁开眼,只是脑袋晕晕的,就连眉头都紧紧皱着。
江兰衡也没想到,楚怀信居然还晕船,坐上没多久他就开始闭目养神。
他从灵戒中掏出一个药瓶,那是迟行南用薄荷脑做的,本意是想缓解江兰衡车马劳顿之苦的。
“拿着,闻一会估计会好受一些。”
楚怀信乖乖照做,只是脸上依旧是苦哈哈的。
江兰衡坐在他身旁,不一会这一方小舟就微微摇晃了一下。
“官人们,已经到岸了。”
江兰衡站起身,看向外面。
脱了衣服,身上晒得黑黑的汉子正唱着号子,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船夫率先跳上了岸,将他们扶上岸。
“官人们从这条大道过去,一直往前走,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柳家在哪。”
江兰衡将银子递给他,轻笑道:“这柳家,貌似很受人喜爱?”
那船夫“哎呦”一声,随后骄傲地介绍道:“那肯定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柳家工作的,那柳家可是我们这的大族,他们对下人都可好了,老一辈都说,要不是柳家,我们估计还只能过苦日子呢!”
江兰衡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小孩朝大路走去。
楚怀信还是有些难受,那眉头总是紧紧皱着。
柳家果然是世家大族,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就连那朱漆大门都是三四米高。
门口正站着两个持着红缨枪而立的男人,相貌堂堂。
一身壮硕的腱子肉,光是看着就颇有门神的气势,让那些心中有鬼的人,不敢逗留。
江兰衡走上前,那两位看门人虽面上严肃,声音却十分恭敬:“不知这位先生来此是有何要事?”
不愧是世家大族派出来的人,果然是教养极好的。
“我乃碎玉山的江兰衡,特地到此来拜见柳家之主,还请阁下帮我进去传个话。”
那持枪的门卫恭敬对江兰衡行了一礼:“原来是贵客道临,还请在此稍作等候,我进去问个话就出来。”
他说话礼貌至极,让人心生愉悦,如沐春风。
江兰衡点了点头,那门卫又冲他行了一礼,这才快步走了进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华衣的人便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江兰衡时,又是一惊。
此人相貌堂堂,芝兰玉树,那气质如同天上的仙人一般,十分好看。
一身青衣更衬得他气宇不凡,一看就不似常人。
更何况,这人居然是昭天门碎玉山上的山主,不是为了何事前来。
这么一想,柳盛州快步走上前,冲他行了一礼。
江兰衡也还了一礼,将他扶了起来。
柳盛州直起身子,这才看见身后居然还站着两个气质不凡的人。
他身体猛地一颤,竟有些不稳,吓得身旁的门卫一把扶住了他。
他上前,一把拉住了林听晚的胳膊,神色动容,嘴唇轻颤。
“你是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林听晚被他吓了一跳,见他似乎并没有恶意,这才柔声道:“我名叫林听晚,师从昭天门碎玉山。”
“林听晚……”
柳盛州猛的扭过身子,朝那两个人喊道:“快去把老奶奶请出来,告诉她姐姐的孩子回来了。”
“唉”那门卫应了一声,急急忙忙朝院子冲跑去。
他扯着林听晚的袖子,激动道:“孩子,我是你舅舅啊!孩子快些进来。”
林听晚一脸懵懂的被她扯了进来。
政务之中已经做了一个老太太,精神斐烁,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我的白发已然苍苍,身上的衣服贵重却并不花哨。
在看见林听晚时,眼睛猛的一亮:“是了是了,这就是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回来了!”
柳盛州看向林听晚,声音沉重:“听晚,这是你的。”
“自从你娘亲离世之后,祖母便一直郁郁寡欢,时常在梦中念叨着你母亲的名字,如今见到你也是太着急了,毕竟你和你娘亲实在是太像了。”
林听晚被祖母紧紧握住了手,她一双眼睛泛着热泪,看向林听晚的眼神中满是宠爱。
粗糙的手摩挲着自己的头顶,那种温度让林听晚一时也落了泪。
“祖母呜呜呜……”
她的声音悲伤,似乎是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柳盛州也擦上了自己的眼角,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他将江兰衡两人迎了出来,常常叹了一口气道:“姐姐自从嫁与那人之后便时常寄书信回来。”
“可是突然有一段时间,她的书信并不常来祖父担忧姐姐,便让我去寻她,可谁知,那处早已经人去楼空。”
柳盛州喜悦的眉眼中带了几分忧愁:“我也曾去找过琉璃阁,只是他们告诉我,林楚霖那家伙飞升成仙,却不知妻儿落在何处。”
“我曾找过姐姐多年,只是一直未寻到消息,银两花出去了,却也像是针入大海,再不可闻。”
“三年前,祖父郁郁而终,只剩下祖母孤身一人,祖母也是痛苦至今,直到听晚她,她实在是与轻云太像了,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江兰衡神色郑重,沉声道:“您可认识杜春江?”
柳盛州想了许久,点头道:“自然是认识的,姐姐的朋友不多,只是我与他也已经十数年未曾见过面了。”
“莫非……”
他抬眼,看向江兰衡,眼神中满是猜忌。
江兰衡摇了摇头,轻声道:“并不是杜春江,相反,也正是因为他林听晚才活的下来。”
柳盛州正色道:“还请贵客为我解惑。”
江兰衡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给了柳盛州。
柳盛州听完之后,神色愤怒,将自己的茶杯狠狠压在桌子上,血伴随着茶水向下流去。
他黑着脸,怒气冲冲。
“那人,竟敢如此对姐姐!”
江兰衡沉声道:“如今他已经飞升成仙,若是想要动他,实在是难办!”
柳盛州看着自己的血,喃喃道:“常人求长生,修仙者求飞升成仙,可若仙人之中满是这等人面兽心之辈,我等凡夫俗子又将如何处世?”
他的声音沉重,竟有迷惑之意。
“我柳家世代未出修仙之人才,如今好不容易才出了姐姐一个,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我只恨未曾发觉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辈!”
他恶狠狠地说着,一行热泪便落了下来。
江兰衡叹声道:“人心难测,更何况就连枕边人也未曾猜到过他的想法,您也不要太过自责。”
柳盛州站起身,朝江兰衡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仙尊能护我侄女周全,若是我侄女未曾遇到仙君,又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就连能否与我相逢也未可知。”
江兰衡急忙将他搀扶起身:“这也是要听晚足够努力,若不是她从小便努力活着,我也不会注意到她。”
柳盛州一手抹着泪:“我也当先去给杜家传封信,他们家也曾找过杜春江,许久只是始终未有消息。”
“两位贵客,我派人先未两位打扫房间,还请两位务必在此多留几日,已尽我娘相思之苦。”
江兰衡点头应是,便被侍从迎着进了一个小院之中。
柳家不愧是江南大家族,就连住客的小院也派人时常打理着。
院子中种着许多名贵的花草,就连屋内上的摆放的也都是真的金玉器物。
侍女送上来了新烹的热茶,江兰衡也不着急了,坐在院中便细细品尝起来。
楚怀信脸还是黑黑的,呆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兰衡上前,将他的脸抬起,轻轻揉了揉:“怎么回事?头还是那么疼吗?”
楚怀信抬眸,看着他,眼前却有些恍然:“师尊,我总感觉头晕晕的。”
他舒了一口气,乖乖被江兰衡捏着。
江兰衡发现有些不对劲,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不对,怎么这么烫?
“系统,查看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呀,宿主,男主的身体温度似乎比常时要烫许多,是发烧了。”
江兰衡将楚怀信一把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修仙之人身体是最好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生了病?”
“宿主,我不知道。”
江兰衡将他放在床上,想出去找医师,却被躺在床上的楚怀信扯住了衣角。
“师尊,我怎么了?”
江兰衡摸上他的脸:“有些发烧了,我出去找个医师回来。”
楚怀信放下了自己的手,任由江兰衡为自己盖上了被子:“师尊早些回来。”
江兰衡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楚怀信身上的白雾渐渐涌了出来:“是她,是她。”
“谁?”
白雾的声音像是要破碎了一般,轻声道:“是阿若,她也回来了。”
“你说的是林听晚的前世?”
“没错没错,那些人果然将她的魂魄送了回来。”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雾弥漫着,将他整个人笼了起来。
楚怀信闭上眼,随后缓缓睁开,他看见了白雾记忆中,自己的前世。
他的师尊并不似原来这样,反而对一切都视若无物。
楚怀信看着他将林听晚领进碎玉山,而自己则是一步一跪,硬生生跪上去的。
那是的脸,与他很熟,略显年幼的脸上带着不肯曲折的坚韧。
他的腿上、额头上渗出鲜血,那时的师尊却满脸冷漠,高高在上的斜蔑了他一眼。
他进去了,不知为何,修为去迟迟没有精进。
他去找了林听晚,骗了她,让她与自己双修,让她做了自己的炉鼎。
当时的林听晚是那样相信自己,那双眼睛中满盛着爱意。
这时的她,与她的娘亲有何不同?
可是自己却骗了她,自己转头爱上了凛勾月,后来居然将林听晚扔进了洗髓池中。
洗髓池中惨叫数日,自己却面上冰冷,不肯让林听晚出来。
他看到了林听晚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少,看见她眼中多出来的麻木。
这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后来天上像是被鲜血洒满了一般,那种死亡的气息压在所有人头上。
楚怀信看着林听晚,一步一步超前走去,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只有迈向自由的希冀,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楚怀信痛心。
可是幻境之中的他,在她死后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想尽办法想要复活她。
可是她死前,那种终于得到自由的愉悦,不像是假的。
眼前的幻境逐渐消失,楚怀信看见了眼前正站着一个与他同般模样的人。
“你是……”
另一个楚怀信沉声道:“我就是一直围在你身边的那团白雾。”
“那如今,为何又成这副模样?”
“呵呵,我也不知,或许是,来自那个世界的力量逐渐大起来了吧,我也能显现在你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