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虽是农妇, 却是识得大体的,当即向二人又屈膝行了一礼,便从卫介怀里抱过孩子, 带着女儿进了房间。
大敌当前, 故不上男女之防,无心令玄武也跟着进屋。
玄武现在虽是凡身, 还是瘸子, 但以前跟在无心身边多年, 可不是白跟了。
起码阅历便不是普通人能比, 遇上事情的时候,会比旁人冷静, 也知道怎么应对, 有他护着刘氏一家老小, 再合适不过。
安排好刘氏等人,司徒陌循令其他人留在卫家, 保持戒备,而他和无心带着卫介离开卫家。
……
国师怕被司徒陌循发现,不敢靠近临村, 带着人在附近的一处山头停下。
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前后村口有人把守, 其他人都在卫家。
“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这个人叫葛瑞,轻功极好, 在御林军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司徒陌循和他的一帮属下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国师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葛瑞知道司徒陌循厉害, 没敢进村,只绕着村外树林远远查看, 肯定没有人能发现他。
国师点头,走到崖边,望向远处。
这地方是葛瑞找到的,虽然离临村甚远,却能望见临村一角。
只可惜看不见卫家,但能看见从后山进村的村口,也勉强够用了。
此时村口空荡荡,看不见人。
按葛瑞说,那两人应该坐在树下,被树冠挡着。
有人就好。
国师满意地冲身后挥手。
有人推了个面色蜡黄身形枯瘦的庄稼汉出来。
国师浑身上下都裹在披风里,连头上都戴着兜帽,但她气度雍容,又带着这许多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不知道这些人抓他做甚,却也能感觉到这些人来者不善。
国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白玉盒,递给身边护卫谭雷。
谭雷从玉盒中取出一只白胖的蛆虫,其他人立刻牢牢按住庄稼汉,并掰开他的嘴,等亲信将蛆虫丢进庄稼汉嘴中,便将他的嘴合上,死死捂住,直到他将蛆虫咽下,然后又掰开嘴,仔细检查,确认蛆虫没藏在口中,才放手。
庄稼汉不知道吃下这条蛆虫会怎么样,吓得脸色惨白,但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音,只能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想活?”国师神色傲慢地暼视着他。
庄稼汉拼命点头。
国师指向山下村庄:“去村里,找一个叫司徒陌循的人,告诉他,我们被困在了这里,让他们来救我们。我们得救了,自然给你把虫子取出来。如果你不把话带到,那条虫会一点点吃掉你的心肺,让你在痛苦中死去。”
他们这些人哪有被困住的样子,但庄稼汉想要活命,不敢不听。
国师挥手,让人把庄稼汉带走。
谭雷解开庄稼汉的哑穴,并不让人送庄稼汉下山,只把他往下山的方向一推,催他快走。
庄稼汉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谭雷立刻呵斥:“想活命,还不赶紧去。”
庄稼汉慌忙跑走。
国师盯着山下,直到庄稼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又看见有人从树下走了出来和庄稼汉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庄稼汉往村里去了,不久后村里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国师的嘴角勾了起来。
谭雷道:“国师,成了。”
国师点头,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山下一阵阵传来的惨叫,仿佛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一直到山下惨叫声停止,没有了动静,才睁开眼睛,对葛瑞道:“去看看。”
“是。”葛瑞快步下山。
不久后一个信号弹从村里发出,接着看见葛瑞跑到村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拔出配刀,往下劈了三下。
这是他们留下的记号,表示司徒陌循已经死了。
葛瑞人在春中行动自如,说明司徒陌循身边的人已经死光了。
谭雷喜道:“国师,事儿成了。”
国师脸上也露出喜色:“下山。”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下山。
不料刚迈进村子,就看见葛瑞被反绑着手直挺挺的跪在村中,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感觉。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四周响起号角声。
接着脚步声响起,大队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牢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谭雷慌了神。
国师铁青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司徒陌循:“怎么可能?”
庄稼汉活着的时候虽然瘦弱,但尸变后却力大无穷,就算司徒陌循带出来的人个个好身手,抓伤个把人也不在话下。
只要有人被抓到咬到,盅毒就会传开,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
司徒陌循冷笑,不予回答,挥手下令:“拿下。”
谭雷等人连忙拔刀,然而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在司徒陌循的铁骑面前不堪一击,转眼间便尽数被擒,绑成了粽子,就连国师也不例外。
“你不可能没有中招。”
国师不相信司徒陌循等人没有中盅,寻思着他们可能只是还没有发作。
司徒陌循不屑道:“李密,告诉他们,让他们做个明白鬼。”
“是。”李密上前。
原来,国师在山崖上的时候,自认为隐蔽,却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他们故意留给他的。
他们提前埋伏在附近,把国师他们所做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庄稼汉还没到山脚,就被他们拦下。
那时婴尸盅还没发作,他们挑出庄稼汉身上的盅虫,然后让他按计划进村,而他们则从另外一条路返回卫家,演了一出相互撕咬的戏给国师看。
等葛瑞进村查看的时候,他们抓住葛瑞,逼他说出了暗号,然后将葛瑞绑了,又怕自己的人换上葛瑞的衣服,到村口向国师释放信号,引诱国师下山。
在国师到来以前,李正搬来的救兵也早已经埋伏在附近,只等国师进村,来一个瓮中捉鳖。
国师听完李密的话,终于相信自己败了,看向司徒陌循:“我要见皇上?”
“好。”
国师没想到司徒陌循会干脆答应。
他不知道司徒陌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能见回京到皇上,她就死不了了。
国师正暗暗欢喜,突然见人群分开,李正推搡着一个穿着龙袍的人进来,正是当今的皇帝,而他身后跟着一脸菜色的满朝文武。
皇帝被人从宫中掳了出来,一路颠簸,又气又怕,这会儿见到司徒陌循,所有情绪化成怒火,朝着司徒陌循而去:“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面前只有司徒陌循和司徒陌循的人,他怕被司徒陌循一刀宰了也无人知道,绝不敢说重话激怒司徒陌循。
但司徒陌循若要杀他,绝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而且司徒陌循虽浑到把满朝文武都抓来了,却也不可能把满朝文武全杀了。
于是,他可以肯定司徒陌循并不打算杀他。
既然不杀他,那么把他和大臣们弄来,只能是为了尸变的事。
而这件事,他只需要一个妖人作祟,就能推搪过去。
至于这个妖人是谁?
皇帝的视线悄悄扫过人群,却并未看见无心,心里浮上恨意。
人现在不在这里更好。
省得碰了司徒陌循的逆鳞,节外生枝。
等过了今日,返回宫中,别人要怎么想,便不是司徒陌循说了算了。
皇上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底气。
端出皇帝的架子,压着脾气,语气中不掩怒意地责问道:“皇弟,你这是何意?”
大臣们都是在去上朝的路上被撸来的,见到司徒陌循,一个个心里都压着火。
再加上山路难走,武将们还好,文官们就吃尽了苦头,这会儿见皇帝发声,哪里还忍得住,跟着呵斥:“你要造反?”
司徒陌循不答众人的话,道:“本王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见证杀兄篡位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下没了声音。
一路上,他们没有给皇帝另备马车,皇帝是和他们塞在一起拉了过来。
司徒陌循心狠手辣,把他们弄到这个穷山僻岭的山沟里,一窝端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朝中做官,谁没有千百个心眼?
见他出声,就都住了嘴,等着他的下文。
司徒陌循也不绕圈子,从梁家血案和娘娘庙杀人摄魂说起,一直说到太安村和临村的灭顶之灾。
将一桩桩,一件件惨无人道之事,摊到众人面前。
梁家血案,娘娘庙摄魂案,早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场众人无人不知。
然而这些事儿与他们并没有切身的利益关系,听过也就过了。
这时这些事儿从司徒陌循口中一件件说出,四周村中又不见一个村民,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胆子小的沉不住气,问道:“这些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您要我们见证什么?”
司徒陌循道:“本王是想问各位,若凶手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将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
有人道:“当然是缉拿凶手,查明事实,株连九族,午时问斩。”
“若此人身份尊贵,是诸位惹不起的呢?”
众人一齐看向国师,然后又再看了看皇帝,都沉默了。
司徒陌循冷道:“诸位身为朝中重臣,仅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便不顾百姓生死,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司徒陌循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知道他说的真凶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国师。
这许许多多的人命摆在面前,又有司徒陌循出面,国师不死此事不得善终。
然而皇帝护短,心眼又小。
动国师也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司徒陌循逼宫,杀国师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只要皇帝不倒,定然秋后算账,今日但凡出头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日后必不得好死。
轻则一人丧命,重则连累家中老小。
司徒陌循把这些人拉来,不是指望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看着。
正要往下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若查明这些事真为那人所做,即便那人身在高位也当诛之。”
此话一出,不但在场众人,就连依站在人群外的无心也看了过去。
那是在朝中侍奉了三代皇帝的老臣,现在坐着承相的位置。
这老头平日最看不惯司徒陌循没规没矩,能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实属难得。
“说的好。”司徒陌循点头:“既然如此,这些案子便在今日做个了结。”
说完,不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径直转向国师。
“我曾经向皇兄承诺,只要皇兄善待百姓,我便鞍前马后的为皇兄保住这江山。皇兄也向我承诺,会善待百姓。可如今皇兄失信于我,也失信于天下。”司徒陌循盯着国师,面冷如霜:“皇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司徒陌循对着国师叫皇兄,众人一片哗然,就连李正兄弟也不解地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不看众人,仍然紧盯着国师,忽的伸手一抓,竟然从站在旁边的皇帝的脸上抓下一层皮。
众人惊呼中发现,皇帝被抓下一张面皮后,并没有血肉模糊,而是一张完整的女人脸。
国师。
皇帝变成了国师。
满朝文武盯着那张脸,震惊的说不出话。
皇帝变成了国师,那么国师……
众人纷纷看向国师。
司徒陌循道:“皇兄,你自己揭下这层皮,还是由臣弟来帮你揭?”
“国师”肩膀垮了下来,慢慢抬手,撕下脸上的□□,恢复了真容,赫然是当今的皇上。
用□□易容众人,即便没有看过也听说过,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众人看到这里已然明白。
皇帝易容成国师出了宫,而国师假扮皇帝,留在了宫中。
那么司徒陌循说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