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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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多月的周旋,我对陆永开失望多于斗志。我以为程奔送我来见阎王,没想到是个小鬼。

  他背后应该是有高人指点的,我甚至猜想他也不过是个代言人。

  至于这次,我更倾向于是他自作主张的单独行动,狂妄,短视,没有逼数,拿下个郝鲍,就以为能挟天子令诸侯,对我贴脸开大了。

  而假如这是他自发的骚操作,那就好办很多。

  在车上,我上网查阅了有关海滨大楼的资料,得知这栋建筑自落址以来便命运多舛,先后换了两家开发商。上一任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连夜跑路,这栋楼目前仍处于无人接盘的废弃状态。

  约见地点在地下车库。

  那里有五个男人等着我们。

  当地放了好几只汽油桶,郝鲍被堵着嘴捆在一张木椅上,浑身电线交错,脖子上歪挂着一块倒计时电子器。她一头长发被汗水浸透,成缕成条地披在脸上。与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镇静勇敢的精神。我看见她双眼在凌乱的发丝后面如乌石般闪光,双颊流汗却不流泪,口中没有一丝呜咽。可见她刚才是被迫发出那种声音的。

  我遥遥冲她点了个头,她亦尽可能给予回应,她缓慢而明显地眨了下眼睛。

  她相信我会来,她相信她能活。

  “你昨天乖乖给那几条狗喂点肉吃,她就不会吃苦了。”身体花自飘零水自流,陆永开嘴巴还在不曾吹落北风中。

  对面那几个人见陆永开在我手上,我身后又浩浩荡荡跟着一伙人,第一时间是有些无措。带头的那个先稳了下神,随后声直气粗地要挟道:“别让我烧了她!”

  我没和他们啰嗦,枪指着陆永开小腿,用平常说话的语调向他要求:“放人。”

  我等了三秒钟,三秒钟没人答应,我立刻对准陆永开腿上放了一枪。

  陆永开一声哀鸣,身子搓下去,又被我踢直。“放人。”我第二次开口。

  对面看看郝鲍,再看看陆永开。此时陆永开肚子里也不知几个小人在那打架,一时拿不出决断。他不表态,手下人便不敢妄动,像五根六神无主的木桩安静地杵在那。

  我又向陆永开腿上放了一枪。刚才是谈判,这次是示威。

  陆永开挨第一枪时发出低吼,这一枪激得他嘴里含了哨子似的尖叫起来。

  对面有个男人吞咽着分泌上喉的口水,不自禁地往我们这头迈进一步,立即被霍双用枪逼了回去。

  我竖起枪口,把枪往上提了提,凌空一划,对准了陆永开的腰。

  “金总,金总。”陆永开身体里像有件东西豁然碎裂了一般,整个人危危欲坠地哆嗦起来,一米八的男人在我怀里柔弱得像龙卷风里的一把豆芽菜。“我是有事找你商量。”

  “商量?”我脸侧近他耳边,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商量?”

  “是,是。”他整张脸在冷汗洗涤下宛如一颗透明虫卵,苍白,虚浮,衬得两颗眼珠黑如蝌蚪,那里面闪动着人菜瘾大的不屈。“是我求你,求你。”

  “放人。”我下了最后通牒。

  他如同遭到当头棒喝般,目光显出惊讶与震怒。他大概以为我会问他想商量什么。我当然好奇,可我不能马上开这个口,我得让他知道我的主动权有多大。

  他噙着那种目光,脸上肌肉挣扎着,陷入踟蹰。这回我没再鸣枪相逼,我等他思虑周全,等他认清形势。

  “……放人。”终于,他艰难地下达命令。

  松绑后的郝鲍被推了过来。我手里还拿着人,霍双抢上前,一把搂住郝鲍,胳膊连带大半个身子护住她,小步但飞快地将人带到我身后。

  他们过来一路上,我上下扫视郝鲍,检查她是否无恙,直到她小声确认“没事了”,我才放心地点了个头。

  完全失去了筹码,陆永开黑冷潮湿的眼睛光芒黯淡,全身肌肉为之松懈,一副任人宰割的摆烂模样。

  他以为不再有商量的余地,看他到了绝望的极点,我把这个机会重新亮了出来。我平和地对他说:“说吧,想谈什么。”

  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将不会是对等的谈判,而是我对他的恩赐。

  他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有史以来首次不再表露敌意。

  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却没有立刻承领,而是缓缓朝我递了个眼神。

  他不愿当场说。

  这有两种可能。一,对面不全是他的人。二,他临时改了主意。

  或者两者皆有。

  我从眼角和他交了个眼神,目光回正,劝说双方道:“这地方太危险了,我们先出去吧,出去再说。”

  余光所及处,我看见有只汽油罐泄漏了,蜿蜒渗出一行油晶晶的液体。

  不用我发令,身后弟兄们十分默契地唰地一下齐齐端正枪,指示对面五人先走。那五人白上一趟工,垂头丧脑地挨个离开。

  殿后的那个边走边不时回头,马卫国不耐烦,枪口对着他断喝:“还不快走?”

  那人走出十米远,忽而疾快回身,从口袋里拔出一件金属制的器物,大拇指呼地一划,丢向那只泄漏的汽油罐。

  那件金属器物掠过半空,头上一豆蓝黄相间的火苗摇颤着拖出一条虹影。

  那是一只打火机。

  红橘色的巨蟒吐着墨黑的信子,扭动着飞出地下通道,全身鳞片轰轰炸响。

  在从地下盘上地面,火蟒一路暴风吸入,吞噬入腹的口粮总计有:大量砖石土屑,地下车库所有广告牌,以及两辆卡车。

  我们像一群从坑底振翅脱逃的叫花鸡,口中填满笔直飞迸上来的泥土,昏头转向却又生机勃勃地在出口光秃秃的车道上滚动翻腾。

  停止滚动后,我呸呸吐着土,放眼四周数人头。一个、两个……四个、那边还叠着三个……都活了。

  亏得这地下车库位置浅,不然真要出人命。

  霍双匍匐于不远处,以肉身作为掩体将郝鲍从头包到脚,裹护得严严实实。最后一声轰隆过后,他先查看了郝鲍身上,见她完好无损,再又梗起脖子,左扭右扭,目光像两把小火炬,隔着枯黑的浓烟在砖墟中挥摇搜寻。

  目光一触到我,他紧忙松开郝鲍,站都不曾站起,直接摸着地爬了上来。

  我还伏在地上,身体在爬起与保持原样间僵持不下,他一把抱住了我。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双臂缠紧,简直要把我掼长一大截。

  我感觉到一股劲通过环在身上的这双臂膀从他那里传导过来,那股劲激悍,刚猛,几近于野蛮地穿透生死。在这股力的围裹下,我听见两颗奋力求生后的心脏,隔着胸膛跳跃出幸存的节拍。

  抱了好一会,他放开我,双手并不离开,而是爬上我的胳膊,升过我的脖子,捧住了我的脸。他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反复念着“没事,你没事,太好了。”他再次抱住了我。

  我心里也这么想。没事,太好了。

  沉在这个拥抱中,我就好像摇床上无忧的婴儿。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如此安定地去拥抱一个人了。我们的血和汗融在一起,交织出复杂而暧昧的气味,一种久别的强盛蓬勃的情愫从这双怀抱中肆意不息地疯长,如同春风吹过的新芽。

  那是爷的第二春。

  霍双也看到了这株新芽,四周悄然窥视的目光,一地烬余的狼藉,他全部抛之脑后,吻上我的额头。

  太阳穴贴服着霍双的嘴唇,视野就剩下他右肩后方的一角。那里蓦然出现了一辆轿车,从后车座上下来一个人,一双包裹着西装长裤的长腿向这边踱近。

  先是快步,继而缓下,几步路后那双脚“我来迟了……我草”地停了下来。

  那双脚属于缄默的程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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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陆的其实并没有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