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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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奔探向我手腕上的手被喇叭声打断。吊灯的红叶在他脑后莹莹烁烁,盖没杂乱的枝节。是的,杂乱。以我的审美,这些树枝状的支架装得十分冗乱,像顶违章搭建的鸟窝。

  错生的枝叶须要及时修剪,感情也是。

  程奔方才手伸上来那般架势,就好像要往我怀里塞一团福气。这福气我不能要。我想我现在就该抄起剪刀,咔嚓咔嚓把程奔这块千年顽石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藤须清理掉。

  “你的习惯都让你这么成功了,它没有不好。”我说,“不用为我改变什么习惯,程总。”

  凝视了我两秒钟,他把手拿了回去。

  他送我出门,上车。车门合上,刚发动,程奔头探进驾驶座车窗,手扶住方向盘。

  霍双正欲往右打方向盘,程奔手搭上去那一下,稍稍右倾的方向盘顷刻被打了回来,可见力道不轻。

  程奔在外面弓着背,和霍双一人一手把着方向盘,他面向着霍双微笑,一双眼睛离开了屋里的灯光又变得冷涔涔的,注视着霍双。“开车注意点。”片刻后他轻飘飘叮嘱了一句,同时手自方向盘上抬起,啪地拍了下霍双的后背。

  霍双纵使心再大,如此反常的敌意他也察觉到了,并且有点被唬住了,叽叽喳喳缝都缝不上的嘴哑炮了一路,等到了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才迟疑地开腔:“程总今天怎么了?”

  “他发神经病。”我有点应激地说。

  本来我只觉得程奔看上我,这事难办,他对着霍双来那么一出,简直叫我当场吞火药桶。

  程奔,他让我感到不安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那副冷里藏刀的审视,那口绵里藏针的话。我的妈呀,我和霍双什么都还没有,他竟就庸人自扰起来,这真是太可气又太荒谬了。他跟霍双较量什么?年龄,阅历,社会地位,收入,能耐,样样件件他都next next level了,他真是,真是为老不尊。

  什么开车注意点,我看他就是话里有话。注意点注意点,这不是吓唬人吗,霍双车都开得比往日慢了。

  我心里正犯咕哝,霍双插进来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喝多了。”

  “那……”他吞吞吐吐。

  “那什么?”满脑子还是成年人殴打受精卵的残暴画面,我口气难免有些急躁,意识到对象是霍双不是程奔,才换了语调。“你怕什么,有什么跟我说。”

  “程总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好一阵了。”他小心地说。

  那可不,程奔原本可中意霍双了,早期还亲口叮咛我多带带霍双,好让他历练历练。

  我本想说:他是看你年轻,活得比他长。

  转念一想,霍双听见这话,又有什么好处呢?只好打马虎眼:“他连我都不满意呢,每次汇报工作还不是挨他批。”

  霍双听得信以为真,长舒一口气,还帮程奔找补上了:“程总就是要求严格,他盼咱们好。”

  我:“嗯嗯嗯,对对对。”我敢说,他还真敢信。

  开到居民区闹市,霍双缓下车速,提议道:“刚好有停车位。我们下车往前走一段,买点面包当早饭好不好?那家做的肉松小贝还点两个小眼睛,特像余华老师,吃了都变得有文化了。”

  我说好。

  正好下去走走,歇歇心头的烦火。

  哪知面包店迁了店面,黑沉沉的卷帘门上贴了通知,写道:新店往前1千米。

  “咱们回去取车,还是步行?”霍双请示我。下车走了会路,他神采活络不少,话也多了,又像布谷鸟似的咕噜咕噜起来。

  “不用,走走吧,太饱了,我怕待会睡不着。”

  这晚天气不错,不像前两天,风大得嘴都张不开。来南方定居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不习惯这里的冬天,冷都冷不痛快,总夹着透骨的湿。

  路边的店都开着,有卖熟食的,炒糖栗子的,卖杂货的,做美甲的,还有Tony师傅聚在门口抽烟的小发廊。暖光烘在脸上,心里都觉得热闹欣快。

  冷还是冷,叫人不觉加急脚步。我们两人双手都抄在上衣口袋里,边快走边呵着白气,不时聊几句。

  再往前走一段,举头就能看见面包店桃红色灯牌了。面粉、糖经历烘焙散播出香甜的热风,拂面而来。就在这时,霍双忽而停下脚,话头也刹住。

  “有人,至少三个。”他压低声。

  我也看出来了。刚才一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从老面包店到新店,并非一条直路走到底,当中拐了好几个弯,换了三条小路。那几个男人始终忽前忽后紧紧相随。正常情况下,同行的路人间少不了目光交汇,彼此看两眼也没什么要紧。可我每次将脸转向他们,他们均有意将目光错开,或是放远,装作看不见我这人。

  霍双打量了眼四周,不动声色地挨过来。“这里人太多。”

  人多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对方不敢轻易动手,实在危急,喊一声“杀人啦!”,也能借助骚乱达到震慑效果。

  坏处是对方更便于隐匿身份。我和霍双能明确判断出的可疑分子有三人,万一还有呢?还有的话又在哪?而且那三人手都在口袋里掏,十有八九带了家伙。

  几条应变的计策快速过了遍脑子,我对霍双说出我的想法:“跑,看谁也跟着跑,那准是。”

  “好。”他立刻认同,“前面正好有个旮旯口,我熟,等下闪进去。跟着我。”

  “我”字一落,他就从我口袋里拽出我的手,抓着手腕,往一个方向开跑。

  果然,我们一跑,不知情的路人还在发愣,那三个连带着也开始跑动。不止这三个,还有四个男人,像掀开纸板箱见了光的蟑螂,哄地都从人群里炸了出来。

  霍双说的那个旮旯口上正好有个老汉,架了口炉子在炒栗子,摊前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许多人。栗子摊对面还有个烧烤摊,生意不相上下,也围得水泄不通。

  我和霍双如见救星,两眼放光直往人堆里扎。

  那七个男人在人群中鱼翻浪似的咬很紧。见甩不脱,我灵机一动,找了个体格壮硕、直眉楞眼的食客,拍了他一把,热心四溢地撂给他一句“兄弟,你后面有扒手!”

  相由心生,直眉楞眼的人一般不好招惹。那高个子果真是个火爆的,他身旁还随了几个朋友,和他脾气相投,几人一听有扒手,齐齐转过身,挥舞着手上的牛肉串,对着四周无差别喊打喊杀起来。

  人群顷刻乱作一团,有骂回去“你说谁是扒手?”的,有拱火“我看是他翻你衣服”的,有辩解的,还有帮着抓贼的。趁乱,我和霍双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巷口。

  羊肠小巷里很清静,月光掺着路灯灯光,汨汨流淌一路,脚在墨黑地面上踏出光的水花。霍双依然抓着我的手,目的明确地奔向一家商店后门口。我心中纳罕,夹杂着几分兴跃,随波逐流。

  那是家蜜雪冰城加盟店,营业中。一进门,就听见不远处追赶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如骤雨将临,雨声自门的一侧飘去了另一侧,那行人跑过了头。

  “怎么来这里?”我问霍双。

  他没搭话,而是冲一个在搬奶茶粉的店员打招呼:“小陈!”

  “小陈”直起腰,对他愣了愣,随即叫出口:“小霍,你怎么来了?”

  霍双也不和他废话,觑了眼正门口,问:“两个雪王呢?没人?”

  “一个结婚,一个不知什么事,都回家去了。”小陈朝人流往来的门口甩了甩手。“这几天客人也少了,你看我和小沈,两个人绰绰有余。”说罢叹了口闷气,“你看对面茶百道那只猫,龙精虎猛在那浪,昨天还踢馆来了。”

  霍双眼珠一转,爽快地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我朋友帮你顶上,我上次在你家不是不小心把玻璃打碎了嘛,就当赔罪了。”

  小陈半张着嘴,一脸“这都行?”。

  “行!”无须认同,霍双自行肯定了他自己。

  我这个老板别说决策权,连表态权都无了。

  霍双的这番操作,我明白他是想藏身,这确实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但又似乎大可不必。他打袋鼠,骑猪,现在被人刀逼在后背上还想着一石二鸟搞点营业额,有时我也看不懂他那顶圆润的头盖骨下,脑花里每天都在翻腾些什么,我想他大概在做一种很新的人类吧。可转眼店员把装备都拿出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上了贼船,从今便只能做贼的家人。

  穿气垫服的时候,霍双还兴冲冲地哼起了铠甲战士里的歌,他是一点都不紧张啊。

  店里的行头拢共就两套,雪王给了霍双,我就只能认领剩下的那套雪妹。

  街对面的茶百道如小陈所说,生意兴隆,导致丁丁猫起了骄兵之心,正靠在墙边摸鱼。抬头一见对面的雪男女出来营业,他先是不可置信地望了望我们这头,随即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墙上一挣而起,开始Q弹地舞动,期间还频频冲我们做出与小飞棍如出一辙的霸凌手势。

  当今社会连吉祥物都这么卷了吗。

  我在程奔家里已跳过了餐后操,舞兴尽消,他强由他强,我装两眼瞎,他横由他横,我就等回家,我保持着闲散步调在店门口来回走动,顺便配合路过的男生女生拍照。

  霍双倒来了劲,我第一个拍照姿势都没摆好,他便势不可挡覆水难收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怀疑他从前干过这个,难说就是这家店的前雪王,体型归臃肿,却是个灵活无比的胖子,隔着一条街,和敌人手舞足蹈地展开了中门对狙。

  拍视频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一多,霍双他就更来劲,甩着披风,都快成了上春晚的邓超,看得我脚趾在气垫装里抠出雪王他爹。不能做声,手又太圆,我就只能去拍他。正在这时,更不幸的事发生了。

  追击我们的那几个男人,虽图谋不轨,和我们势不两立,可同为中国同胞,一样爱凑热闹,此时都将本职工作抛之脑后,兴致勃勃拿出手机也拍起了视频。

  这下我急了。

  一急,忘了身后有台阶,脚下一错,天旋地转之间,就胖头胖脑摔在了台阶上。

  人群爆发出惊呼,几个好心的女生忙上来拉我。气垫服厚重光滑,几个女生东拉西扯,眼见气快漏了都没拉起来,于是其他群众也纷纷加入搀扶大队。

  包括良心发现的其中一个追击者。

  这人还是位东北老乡,我穿着雪妹装,他真当我是女生,憨里憨气地慰问道:“妹子,你没事吧?”

  我。

  握紧我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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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雪王很可爱(!)

  又和穗差一点点,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