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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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易勇住的平层豪华度令人咂舌,说一句土皇帝建行宫也不为过。可想而知他这些年给陆永开打下手,搜刮了多少油水膏脂。

  自从接下连城总经理这个职位,每天到各部门转悠,半是巡视半是学习,我从出品部那里学了不少酒水相关的知识,不同档次的名酒牌子,多少价格,都背得滚瓜烂熟。罗易勇家吧台的陈列柜上瓶瓶罐罐满得那叫一个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简直跟中药铺药柜似的,酒光映着灯光,使整间客厅更添亮堂。

  这一柜子琼浆玉液少说也得有几十万。

  见我目光停留在酒柜上迟迟不愿移开,罗易勇上来牵起我的手,将我身体调了个向。“一会有更好的酒送过来,再等等,嗯?”

  妈了耶,他不知道他把人当傻子的样子像个智障吗。品牌方送的东西再好也都是批发货,价值全在袋子上的那个商标的上了,椟比珠贵。

  心头的不屑传递到脸上,我嘴角不由拉出一个“hei tui”的角度,好在我立马意识到了这点,及时将它调整成了懵懂的微笑。“嗯。”

  作为资深嫖客,罗易勇在我一声“嗯”过后,手便轻车熟路就来握我的屁股,那股自信与从容堪比杏花村里工作了十年的金牌面点师傅。

  这已经是我的屁股第二次惨遭咸猪手了,上个对我伸出咸猪手的人已经枪毙了。他摸的是右边的臀瓣,于是那右边的臀瓣气得在他手掌中无能为力地直打颤。而唇亡齿寒的左半边臀,此时也自危地撅得梆紧。

  臀肉的波动传导到罗易勇手上,传给他错误的信息,他以为我兴奋难耐,于是倾下身来吻我。

  我的视线:罗易勇的脸,罗易勇的下半张脸,他的嘴,越放越大的嘴。

  我一个闪身从他怀中挣脱,闪到了沙发边的柱子后面。那柱子上还挂着紫罗兰色的帘子,用金色的编绳绾起。隔着帘子,我就像和昏君捉迷藏的妖妃,款款冲他招手。

  接下去就是我脚底打滑地逃,他鬼迷日眼地追,我满屋子扑棱扑棱地飞。

  追逐过程中,我还自创了大量泰语。每句话都以oooo~或者ai的发音作为结尾。每隔两字插入咖、马、萨、鸡。并且多用鼻音发音。最终造成的效果,是字字句句都在骂人,听上去都像嗲里嗲气的撒娇。

  我豁出去了家人们。

  我是边看着墙上的挂钟边和他游戏,眼见分针指向九点整,我身如猛电般抢到他身后,拔出腿侧的细刀,从后方架住了他的脖子。“老实点。”

  他刹住脚,怔了一怔。“你……普通话挺标准。”随即又有新发现“嗓门怎么粗了这么多?”

  门铃还未响,我怕他闹出动静来,便捂了他的嘴,愈发粗声粗气地说:“因为我是你爷爷!”

  罗易勇毕竟是直男,一听刚跟他玩“官人来呀来呀”的是个男的,立马面如金纸,一脸恶心劲。

  他有什么资格给我摆脸色,我才是工伤好吗!

  门铃响了。两声。我按住不动。送货员走了过了两分钟,有人在外头敲门。我狗熊夹玉米似的夹着罗易勇来到门边,打开猫眼往外看了看。

  霍双领着人来了。我将门开出条缝,让他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殿后的霍双锁了门。

  来的帮手除了霍双,还有马卫国、张三丰、陆小凤。张三丰上来就把罗易勇的手从后面铐住,我认为有欠保险,就让他们掏出绳子把人绑在椅子上。

  本来他们还要带枪支,但我打算找到尸体就将人移交给公安,怕到时候说不出清楚,因此没让。

  安顿好罗易勇,我先问了句:“楼道上的监控呢?”

  霍双道:“老小区楼道上没监控,一楼那个我们躲过了。”

  我点点头。

  与陆永开不同,罗易勇是双职工家庭出生,父亲还是国企里的小领导,因而他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陆永开好勇斗狠,他却天然带着文雅之气,只不过这股文雅在污秽里浸过,转为阴恻恻的斯文。

  即便被人拿捏在手上,四肢受缚,额头上沁出冷汗,他仍坚守着最后的风度,轻轻笑了笑。“咱们是有什么误会么?好好讲嘛。”

  他还没认出我。我到他身前蹲下,竖起刀子贴着他鼻尖晃了晃。“听得出我是谁吗?”

  他一颗冷汗吸在腮帮子上,表情渐渐凝固了。“怎么……是您啊?”

  我站起身,退开两步,开门见山问他:“蒙愿还记得么?人呢?弄哪去了?”

  罗易勇心理素质不一般,听我这么问他,竟半点不慌,云淡风清莞尔一笑,腮上那颗汗随之自如地落下。“辞职了呀,走了好久了。”

  这点倒也不意外,他连警察那儿都应付过去了,话术、表现,早就了然于心,再被问起,不过是加固练习。

  我不像警方时间充裕,也没他们那么文明讲理,我粗人一个,我们粗人有粗人的办法。面对警察他或还能如鱼得水,可我这个野蛮的刁民他未必吃得消。

  我半转过身,对着酒橱盯视了几秒钟,霍双立即会意,快步上去,从里面拎出一瓶酒。

  “不要这瓶。“我说,“旁边那瓶,那瓶贵。”

  郝鲍告诉我,罗易勇最看重两样东西,一个是命,一个是财。虽说是个人都重视这两样,可罗易勇的财富都是沾了血的。他还曾对郝鲍感叹过“人命啊是很脆弱的,脆弱到有的人死的时候,钱都没来得及花完”。

  我想他这钱即便活着也花不了了。

  霍双抓起旁边那瓶更贵的,当着我们的面摇了摇,那瓶没开过,酒液只在瓶里小幅晃荡,发出闷沉的咕声。

  我注意到罗易勇嘴角若有似无地抽动了一下。但离动摇还差得远,他和气地对霍双说道:“小霍想尝尝啊?尽管尝,吧台上有杯子,用那个浅口的口感好。”

  伴随一声故作不小心的“噢!”,霍双松手将一整瓶酒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受到这股震动,罗易勇双脚离开地面抬了抬。

  我继续指挥霍双:“再往右数第三瓶,那个还要贵。”

  霍双又砸了一瓶。

  连砸了五瓶,罗易勇终于不淡定了,他直呼我大名“金穗!”

  我面无表情:“怎么啦?”在妆容加持下,我看上去就像个随时会趴到地上开始扭曲爬行的阴暗逼。

  “你是土匪头子吗?!”

  我想了想,诚挚地点头:“嗯!”承认完新身份,我从沙发旁的高尔夫球袋里拔出一根高尔夫球杆,递给霍双。“这么多怎么喝得完,咱们换种方式把它们都干了。”

  张三丰等人齐声附和:“干了,干了。”从振起的手臂到口气都像极了绿林草莽。

  罗易勇看看我们,又瞅瞅霍双,脸上写着“你们没事吧?”。

  霍双接过球杆,稍避开身,抡圆了膀子,咣一声砸上去。那扇玻璃门在镶框内摇晃了几下,整块跌落下来,到大理石地面上摔成了一汪破碎的水。

  罗易勇是又急又气,索性笑了出来。“你们真客气呀,还给我换个新酒橱?”

  霍双嘴巴也厉害,立刻接招:“客气什么呀,不仅你这个酒橱,你全家我都给你换新的。”

  话音一落,他便挥起球杆,80、80地砸起来。

  顶级配置,高档建材,于是隔音一流,这么摔摔打打,都无人上门。有钱人有时也得吃点有钱的亏。

  行动归放肆,我不敢多做逗留,恐他这屋子里有什么先进的警报设备。见霍双把几十万的酒霍霍一空,罗易勇已是面如土色,我叫停了霍双。“球杆给我。”

  接过球杆,我将球头抵入罗易勇裆部。“别说这间房子,你这个人我也给你换一个,你信不信。”

  他嘴唇发白,干硬地哆嗦着,却还不肯就范,眼皮似有千斤重般,沉钝地盖住眼球。那一番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我们真是一群谋财害命的狂徒。

  我拉开手臂,摆动两圈,猛地朝他两腿间劈下。我当然不会真的伤他,那一劈只是准准地将球杆插送进他双腿的缝隙之中,然而球杆带起呼的一阵猛风,还是刮得我假发都飞扬起来。

  难以想象罗易勇裆下有多凉爽。

  随着球头一同落地的,还有两注贴着他裤脚飞流直下的热水。

  他居然吓到尿了裤子。

  “我说,我说。”他终于开口,第一声颤抖着,第二声几近于尖叫。第二声刚过,紧跟着又尿了一股。

  陆小凤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他有洁癖。

  “我带你们去。”罗易勇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上车后,我先换了行头,摘下假发,换了鞋。霍双又递来湿纸巾让我擦脸。无奈妆太厚,死死扒在脸上,擦了一路,最终擦出两圈没十年夜熬不出来的黑。

  霍双从车内后视镜打量了我好几眼,又不声不响的。我不耐烦道:“你看什么呢?”

  他说:“你现在特别像咱们那当地的一种大仓鼠。”

  我问他:“大熊猫对吧?对了。”我想起件事,怎么这会才想起来呢,也许是受了罗易勇那间花团锦簇的住所的点醒。“郝鲍说那种心血管病药有两个版本。你帮我弄到样本,搞清楚怎么有两种。”

  “遵命。”

  换装过程中我停顿了好几次。我隐隐觉得罗易勇不会那么轻易束手就擒,更不会直接招供。

  实际情况与所料想的一致,他先带我们去了一个错误的地方。坑挖到古代墓葬群都快出来了都没挖到尸袋。

  我叫马卫国和张三丰先停手,然后走到罗易勇跟前,以最后一次的口吻问他:“你骗我,是吧?”

  郊区风大,两旁树影缭乱,他duang duang地抖得像块果冻。

  我摸着鼻子笑了笑,“这地方虽然是郊区,可离市区也不远。远抛近埋,这地方要抛要埋都不合适,你该比我懂啊?”

  他嗓音嗡嗡地震颤:“我……我忘了……”

  我扭头看了看那个坑,再转回来。转回来的瞬间,我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个打跌,就掉进了坑里。

  我从地面上俯视了他一会,然后蹲下去,蹲在坑口上问他:“你的行踪,日常,我这么了若指掌,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他抬头对着我笑了笑。没有意义可折射的笑,更像紧张所致的肌肉拉扯。“你想说什么。”

  他应该在想什么了。

  蒙愿的事罗易勇处理得不够干净。程奔大概率不知情,但因为惊动了警方,以此敲打过陆永开。郝鲍告诉我说,事情摆平后陆永开接连多日都给罗易勇脸色看。

  何况人处于极度危难之中都会变得多疑,自私。有的话哪怕冷静时听有多不靠谱,到了这种时刻,人狗急跳墙只会往最坏的方向想。

  我没做直接解答,装作若有所想。“这份工作不算,我从前也给人打过工,卖过力。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最怕有一天我没用了,上司不要我了。更怕等到没用的那天,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没用了。”玄玄乎乎说到这,我打住了回忆。“你看坑也给你挖好了,别客气。”

  说完我背过身不再看他,往后抬了抬手。

  从富江到徐江的距离有多远?差一个坑。

  身后传来铁锹铲起泥土的声音,和泥土哗哗流落的声音。

  我暗暗数着数。

  只三铲下去,罗易勇就招了。我们把他从坑底捞上来后,他向里面吐了口唾沫。

  他早就察觉到陆永开对他不放心,他只怪是自己办事不利索不够好。

  那口唾沫溅得坑边的沙子都哗哗往下掉,他触景生情道:“没有信任的雇佣关系只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这话他还说出了一口台腔,听得我都想笑。

  尸体在S市与临市的交界口,离高速公路6公里远的荒地里被找到,密封在一只废弃的钢储罐里。

  我给那次在酒会上认识的公安符队打去电话。

  那回酒会后,我跟符队一直保持着联络。夜总会这种地方隔三差五少不了酒后闹事的,我都请他出马过来。每回解决完麻烦,他顺道会检查店里的隐患,我都一一照办,配合到位。照顾到程奔生意不能有损,该藏掖着的,可以给看的,我也都做了区分。

  其间还请符队吃过几顿饭。也聊起过我们这里失踪的那名员工。他心里有数。

  他今夜正好值班。我知道他今天值班。

  “那个失踪的蒙愿,我给你们找着了。”我说。“杀人犯也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