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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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去总经理办公室。

  我要是真守在那对着陆永开的员工合同翘首以盼,那也太给他风光厚葬了。

  我给程奔发了条短信,内容为:我要开了陆永开,向您先打个报告。

  然后我就去了大包房。我要找郝鲍,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我直奔主题。

  去往大包房的路上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不能像个小色狼一样把女员工们一批批叫过来认,这画面想想都有点龌龊,容易引人误会,让我在此地本就没有的名声用负面的方式一炮打响。而且太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不信看看身边的霍双,他虽行事大大咧咧,脑子却不慢,似已猜到我所想,那小嘴微撅的样子,下一秒就要念罪过罪过了。

  程奔跟我提过,郝鲍在这里的艺名叫娜塔莎,而据我了解,每个服务员都有专属服务的包房,除了顶班的情况,不大流动。我便让服务部的人取来名册,名义上说要随机挑三个包房视察工作。

  郝鲍是她那间包房的领班,我把她负责的那间放在最后,先装模作样看了两个房,有问没问关心了一番,最后才慢慢踱到那个房间。

  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我去见郝鲍就是怀着如此心态,在门外驻足许久才踏入。她这些年一定过得不好,不知道容貌变了没有,人变了没有,我真希望她还是那个伶牙俐齿有主见的鱼包姐。

  这里的包房一般是两名女员工搭两名男员工,郝鲍领班的这间稍大些,多配了一个女员工。五人在跟前站成一排,我起先都不敢一个个仔细瞧,只是扫了一眼。倒是其中有个女孩子,目光透过刷得鸦翅般浓密的睫毛,亮闪闪地对过来,我知道就是她。

  我和他们挨个握手,握到她时,我真想揽着她的肩告诉大家,这是我最亲的老乡。就在我要抬起另一只手的刹那,她左右移动着眼珠,代替摇头,示意我稍安勿躁。

  还好,这层可能性在走廊上我就想到过了。两手分离之际,我往她手心里塞了张小纸条。刚翻阅名册的时候,趁没人瞧见,我在名册后面那页的写字纸上写下了我的住址,揪了下来。我让她下班来我家找我。

  郝鲍夜班要上到凌晨,今晚我要赶程奔组的局,从场子里出来再回家等她正好。

  回到办公室,立刻就接到了程奔的电话。电话一通,他先在那头静默了一下。这个静默传达出的是无语。

  我老老实实叫了声程总。他哼地一笑,“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金穗?”

  今天我这锅甩给他,相当于他先把我架火上烤,回头还在找孜然,我就抄出一根钢叉把他也串上了。

  他这是句牢骚话,牢骚之下的意思是他能接受我给他惊喜,但同时他又希望我最好有点逼数,切勿恃宠而骄。我没急着接话,先是默然。

  听他口吻,这次的人情是卖给了我,我自然见好就收,表现得恭恭敬敬,安安分分。静了几秒钟后,我告诉他,我现在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听候他发落。

  “嘴这么甜,我都不习惯了。”他音色有些冷,有敲打之意。“待会陆会来见你,你就好好享受你的位子吧。”

  他按掉了电话。

  不出五分钟,有人在外面敲门。我说:“进来。”陆永开走了进来。

  气势明显矮了半截,一开始都没坐下。我和气地让霍双为他拉开桌对面的椅子,给他倒茶。

  程奔当然不会容许我真辞退了陆永开,刚他说陆永开要来找我,就是暗示我接受道歉。莫经理就是因为斗不过陆永开才走的,我来是接着跟陆永开斗,陆永开走了,就没得斗了。比起相安无事的团结,或是一家独大,程奔更乐见下面的人斗得你死我活,最后都去找他诉苦。

  这个道理还是早前金詹久传授我的,他说一个领导假如没有东西可以去制衡,那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如今算是见到活体表演了。

  坐定后,陆永开便开始背诵他的致歉稿,整篇讲话从结构到论调都与程策当初向我道歉的那篇演讲如出一辙。我都怀疑这俩公关用了同个枪手。

  对于方才的疏忽怠慢,他的理由是莫经理一走,他身兼两份工,夙兴夜寐茶饭难安,忙得精疲力竭所以状态不好,状态不好态度也就不好。

  对于那番顶撞,他说他文化水平不高,欠缺涵养,脾气火爆,横冲直撞。言到此处,还不忘拉我共沉沦,企图引发我共情。

  这点我可实在没办法共情。学历低不代表没教养。我礼貌而不失疏冷地笑了笑。

  最后他又套了顿近乎,表达了携手共赢的决心。“改天请金总吃个饭,就当赔罪。”

  “哪里。”他茶一口没喝,我把茶杯朝他推了推。“该我请大家吃顿饭,好好认识认识。一会我就让小霍去安排。”

  陆永开离开办公室,脊梁挺得笔直不屈,一身傲骨比带鱼还长。霍双站在我身旁,我们双双目送姓陆的出去。

  霍双说:“他心里一定给了你个大拇哥。”

  我说:“是中间那根手指吧。”

  晚上程奔在一家高档俱乐部包了一层楼,请了政商两界的大佬,有男有女,其中有我不认识的,还有我不认识的。

  这是场晚会,按通知的时间,客人们九点多才陆续到场,都是吃过了晚饭来的。因而没设餐宴的圆桌,当地铺的都是一方方卡座。

  我带着霍双先到门房寄存了外套,再往里走。

  程奔立在入口处,刚跟人寒暄完,身旁空着,轮廓锋利的双眼一扫就看见我。

  刚来的路上,我还在琢磨他白天对我有意见,不知待会见了面是个什么情形,我又要如何表现。

  过去和程奔的相处中,我向来有话直说,知行合一,毫不顾忌,也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如今我虽仍不在乎他如何看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人就该对我有相应的看法,程奔也一样,但处境究竟不同了。他要靠我,我也要靠他,他不想我坏了他的事,我也不想他坏了我的。

  平心而论,这些年我自己当老板,所有主意一个人拿,不必“请示”,不必看谁脸色,突然间头顶上压了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车上我话很少,望着窗外出神。霍双看出我在想程奔,便宽慰道:“程总很大度的。”

  出家人就是单纯。

  在这之前,程奔没有理由也从未和我别扭,今天的情况对于我很是新鲜,我无法预料稍后见面程奔会是什么态度。而这也只是个开始,往后诸如此类的情况恐怕会更频繁发生。

  算了,有什么大不了,我又没做亏心事,该怎样就怎样。反过来想,发生了也挺好,经验总要靠实践磨出来。

  见了面,程奔果然如霍双所说,至少外在行动上将白天的不快抛之了脑后。他迎上来,手托上我后背,轻推着我进去,一路上两人紧挨着身子,他还低语了几句。

  场子里嘈杂得很,他音量又放得出奇的轻,我听不清,侧过耳问:“你说什么?”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嘴够到我耳边说:“我说你辛苦了。”

  我敢打赌他刚说的不是这个,一定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