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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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车、救护车一前一后赶到,由于卷入这起恶性事件的双方都身受重伤,警方先随同救护车去了医院。

  我伤口虽经过紧急包扎,失血仍是过多,上车后意识起起伏伏一阵模糊又一阵清醒,冒着冷汗连话都说不完整。陆美怡陪在担架旁,她丈夫便负责向随行警察反馈信息。这个姐夫心肠跟村口的槐树一样又粗又直,我隐约就听见他不止一次问警察“这几个王八蛋可以枪毙吗?”

  车驶入市区,窗外灯火乍亮,此时夜已经很深,这些光亮就像黝黑湖底漾过的一道道波光,有一种安宁治愈的力量。我平躺着,陆美怡手隔着被子轻轻安抚。其他地方护士叮嘱过不能乱碰,就怕器脏、骨头错位,她就只能抚摸我的手。

  她认识金詹久,也知道我跟金詹久深厚的兄弟情谊,她担心我在难过。

  我一点不觉得难过。在跟那几个恶棍对砍中,我对金詹久的所有情感,可惜也好,痛恨也罢,都随着一刀刀挥下而砍断了。我把他当作五名歹徒之一,平常人对歹徒是什么看法,我对他就是什么看法,不再有一丝特殊。

  我被要求暂时住院观察。

  负责我这张病床的护士正巧是郝鲍一个远方表妹。

  我老家带着县城人口都不算多,人际圈重合度也颇高,路上随便就能碰上熟人,这一点不奇怪。

  郝家人无论亲缘近远,模样多少有些相似之处。都是小巧轻盈的五官,偏麦色的皮肤。

  了解了这位郝护士的身份,对着她同样灵秀的面庞,合情合理我就想起郝鲍这个近两年渐趋神秘而疏远的发小。

  她也只念到高中。我和她都很早就去外地打工,都辗转过好多地方,被艰苦的生计打压得自顾不暇。因常年在外,我对老家旧人的近况不大了解,都快成半个外人了。不过陆美怡仍在当地扎根,相关信息向她询问准没错。

  我们这群跟郝鲍玩的好的伙伴都叫她鱼包。于是我问陆美怡:“鱼包这几年是怎么了,消息很少,我给她发短信她都不怎么搭理我。”

  朋友圈也很少发,偶有几张照片,里面都是诡艳而冰冷的灯红酒绿。

  对这个问题,陆美怡首先露出踟蹰的神色,她好像编排了遍话,才缓缓开口。“她这两年跟你在一个城市啊,怎么不告诉你?”

  ——“她……过得不大好,我劝她干脆回来,她说自己身不由己。”

  “她怎么了?在哪里工作?”郝鲍一个无门无路的村里姑娘,在外面不会是受了什么欺负吧?

  陆美怡叹了口气:“交了个不靠谱的男朋友,给她介绍到夜总会里工作,好像因为个什么事套进去了,现在想辞都辞不掉。她爸妈搬外地去了,我去探望过一回,两老是清楚什么状况的,我看他们头发都愁白了,硬是不肯透露。不是我说坏话,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我真怕她……”她没再往下说。

  我听了心里噔地一下。郝鲍在我印象中是个挺机敏精明的女孩子,从来不吃半点亏,怎么就栽了这种跟头?受这些委屈心里得多苦。再又想到当初要不是她送我去考场,我连高中都没得上,怎么偏偏好人多磨难,就没好报呢。“她在哪工作知道吗?”

  “不大清楚。”陆美怡并不确定地摇头,过了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亮起来。“对了,她之前给我发过个照片,倒没说是工作的地方,里面有栋楼就是一家夜总会。”

  她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那里面被她家人尤其孩子的照片填满,因此翻了半天才找着。“就这张,你看看这地方你知不知道。”

  只看了一眼,我眼珠子就瞪了出来。

  照片里那栋楼就是连城。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陆美怡走后,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程奔,双方匆匆问过好,我开门见山地说:“有件事想找你帮忙,帮我确认下有个人是不是在你那家夜总会里工作。”

  他愣了下,“可以,名字报给我,照片也行,我让手下去查查。”

  我把名字报给他,他又问:“很急吗?”

  “非常非常急。”

  他又顿了下,“好的,我尽快。”

  “谢谢,谢谢。”即使他在电话那头看不见,我说这话双手都合十。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电话是上午十一点钟打的,只过了半小时他又打回来。

  “是有这么个人,在服务部。”他没过问我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与之有什么关联,只做出单纯的答疑。

  回过头想,他确实没必要问,一查籍贯就能猜透七八。

  对于程奔,我实在不好再索要帮助,我跟他儿子的过节早一笔勾销了,之后他又帮过我——明明没必要。今天我再求他,改日也得还人情。

  “那个位子还空着么。”经过一番衡量,我决定暂且改姓高。

  他在那头缄默了片刻。“你确定?这可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不反悔,先干一年再说。”也没什么再说,我想这一年解决郝鲍的麻烦肯定够了,任务完成我就走人。

  接下这个位子的私心我连掩饰的工作都没做,昭然若揭。而我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似乎对程奔都不重要,我本以为他会多问几句,他没有。

  “好的。”他马上说,“我去安排。”说到这,他留了个停顿,然后才又开口。“你要好好干。”

  我说一定。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等见你爸和李元的时候,还是再提前些?既然要这个位子,总要先见见人。”

  聚会被安排在下月初,我估摸着到那个时候伤势已经减轻许多,至少自由活动不成问题,大不了扶根拐杖嘛,就没把前天夜里的遭遇告诉他。“我提前两天回来。”

  他迟缓应了声“好”,没立即挂下电话,等了几秒再次开口“不用勉强,以你身体为重,医生的话最大,回家再好好养养。”

  他这话指向的显然不是我肺部那个已经滚蛋的小肿块,他是知道我被人抄家了。

  消息这么快?他身上是背了个卫星锅吗?

  我心态复杂地沉默了。

  “新闻报道了。”他解释说,“我去一个地方就会关心当地的新闻。”说到这,他轻叹了口气。“你说要是我留下来吃饭,情况会不会好点。”

  我怎么知道,这个假设又没发生。“这不都没事了吗。”

  我说的话都是字面上的意思,未藏任何暗示,他却好像我在怪他似的,在那头干笑了声。“什么时候出发告诉我,机票,司机,我都会安排,你不用劳动。”

  挂下电话,上网查了一圈,全网只有两则报道,从热度看农民金某的命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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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启强:这我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