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枭臣【完结】>第447章

  马服愣神瞎想,肖魁安已率死士往崖头仰攻,他所用的刀比寻常直脊刀要长、要厚、要重,也要锋锐得多。

  淮泗产煤铁,不仅徐州以冶铁著称,淮安所出的刀械也天下闻名,肖魁安所用的这把刀是刘庭州所赠,重三十斤,没有大气力的人,单手还真挥舞不了几下。

  这把重器,肖魁安拿在手里却如鱼得水,刀盾配合,百余死士,他一马当先,硬是从岸滩到高崖间的陡坡杀出一条血路来,冲上矶头……

  虽说飞霞矶石背上当头还有一堵墙垒,墙垒之后才是流民军守矶营寨,但肖魁安占了高崖,带精兵守住一步不让,刘庭州则可以指挥渡船直接贴到高崖底下,用绳梯送人上去。

  当一辆冲车给吊上高崖,才数十丈纵深的矶头已经有四百余精兵结成鱼鳞阵。

  鱼鳞阵是大将位于阵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一层压一层的按梯次配制,前端凸出,是进攻甚锐的阵形。

  虽说鱼鳞阵移动的速度稍慢,但比锥形阵更利于突击,有背后防守力极弱的缺点,但此时这四百余精兵背依淮水,前面突破不了,就要给赶下淮水,根本不用担心腹背的问题。

  肖魁安稍作休息,打算一鼓作气,将前头的垒墙突破,将流民军的守矶营垒当头打开一个缺口出来。一旦前头的垒墙反过来成为他们对抗营寨的防御工事,就能接更多的人马上来,就算流匪援军赶来,也不用担心给赶下水去。

  这时候背后绳梯又有动静,肖魁安还想告诉水面上,这时候矶头太挤,摆不开太多的兵力,多送来强弩上来即可,回头看去,却见刘庭州从绳梯后爬上来,虎目含泪……

  ※※※

  得知渡援军攻上飞霞矶的高崖,林缚便让葛存雄从白滩撤兵。

  滩头只有两百武卒,有船上床弩、蝎子弩帮着压制纠缠来的流民军,这两百武卒撤出来极易。

  只留部分战船在淮水上游戒备,林缚与葛存雄率靖海第三水营主力过来与刘庭州汇合。

  远远看到刘庭州从船上借绳梯爬上高崖,林缚叹息摇头。

  虽然刘庭州对他戒心日重,这段时间来处处作对,林缚却不得不承认在当世,刘庭州的风骨还真是那些庸官不能比的。

  高崖上虽有三四百精兵,但地方非常的狭迫,一旦挡不住流民军的反攻,刘庭州想保命极难——山阳县兵若能由刘庭州统领,也能算一支强兵。

  林缚也不等飞霞矶一战出结果,就孤舟东进,赶去沭口。

  刘庭州真正是孤注一掷了。

  若是不能一举攻克飞霞矶,亲上崖头的刘庭州多半是战败身亡的结局。

  渡淮军残部自然是给滕行远、马如从、马服等人胁裹着返回山阳去。渡淮援徐成为泡影,无人会提,林缚也不会孤军深入,将崇州的身家压上,去救岳冷秋这个大敌去。

  渡淮军若是能在泗阳站住脚,林缚心想他也该对陈韩三在窄桥的大营搞些动静出来,总不能让刘庭州出尽风头,而江东左军毫无作为。

  卷七 山河碎 第47章 偷营

  刘庭州占下飞霞矶,便是连番大战。

  徐州攻城战到了最后关键时刻,流民军也是拼死了要将渡淮官兵赶下淮河,夺回飞霞矶。流民军一拨接一拨的攻上来,渡淮军给压在飞霞矶数百丈方圆的区域内展不开,也没有喘息的时间,借着流民军之前的守矶残垒,硬着头皮,打退流民军一茬接一茬的猛攻。

  都说燕冀男儿多豪勇,淮泗悍卒也不逊色多少。

  渡淮军与泗阳流民军的士卒多出自淮泗,从兵员上说不上谁优谁劣。

  双方也是一开始就将手里能调用的敢战精兵都压上去,都想着一举竞功,不给对方机会,战事打得极为悲壮、激烈。

  渡淮军倒是占了装备精良的优势,地势上又居高凌下,但是流匪在泗阳督战的渠帅马兰头从宿豫、泗阳等地抽来近两万兵马,仰攻飞霞矶的同时,还死死封住飞霞矶北侧、西北侧的口子,使得渡淮军数千兵马挤在飞霞矶头,也攻不下去。

  渡淮军能战之兵不过四五千人,持续打了三天也难免疲惫,新募之卒给督战队的雪亮刀片压着上战场,但扛不住多少时间就会溃散,要及时替换下来。

  泗阳的流民军多为一开始就在洪泽浦跟着起事的老卒,转战天下有两三年的时间,装备虽差,多少积累了些在战场求存避险的本事,流民军在兵力上的优势要比渡淮军明显得多。

  先前就潜渡过淮的陶春还有四五十名手下,没有急着杀透流民军的封锁线到飞霞矶来跟刘庭州他们汇合。大量流民军压到飞霞矶附近,使得淮泗地区的空挡更多,陶春则联络地方上还在坚守寨子的豪族私兵武装,在淮泗纵深穿插游击,对流民军形成相当程度的牵制。

  一个要守住飞霞矶,继而破敌北进,去援徐州;一个要封堵渡淮官兵北进之路,继而要夺下飞霞矶,将渡淮官兵赶下淮河去。

  持续缠战三天,双方围绕飞霞矶北脊丢下数千具尸体,渡淮军没能攻下飞霞矶去往北推进,流民军也没能夺回飞霞矶,陶春则聚集了数百人在淮泗腹地游击。

  鱼鳞一般的密云铺满天际,狂风大作,枝坠草折,空气里飘荡着浓烈发臭的血腥气,枝头鸦鸟呱呱乱叫。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十几条野狗夹着尾巴像狼一样,潜到战场上,嗅鼻欲找新鲜人肉吃,一双双狗眼睛也是赤红,仿佛是吃多了人肉似的。

  “嗖嗖嗖”十几箭射来,当下就射杀了四五条野狗,其余呜咽着一哄而散。

  百余名随军的充役民夫走进战场,不分敌我的将尸体堆抬到一处,将四五条中箭而死的野狗也丢到死人堆里,一堆一堆的,都码成小山一般高矮,浇上油,堆上柴炭,点上火,看着火苗窜起来,很快就给狂风吹拨成焰天大火,将飞霞矶北脊烧得通红……

  这些事情做了三四回,人就变得麻目,这些充役民夫还要去战场捡残兵断甲……

  刘庭州站在飞霞矶的北脊上,他身上的绯红官袍破了一个口子,他手插在腰带上,看着坡下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山阳知县滕行远、肖魁安、马服、马如龙等人拥立左右。

  葛存雄一直率靖海第三水营负责渡淮军的后路,兼运粮草补给,更是承担代表林缚与渡淮军联络的责任。

  虽说流民军又给打退回去,但就在四五百余步外结营立寨。

  渡淮军无法在飞霞矶上修筑一座坚固的营寨,流民军也没有能力在飞霞矶的北面构筑一道不给渡淮军突破的坚固围垒。

  “制置使在沭口,虽对流民军在窄桥的大营也发动了攻势,但动静实在有限得很,莫非要等我们这边的将卒都折耗尽了,制置使那边才有动静。”滕行远怨恨载道,在葛存雄面前,也不再掩饰对林缚的不满。

  连番大战,山阳县兵都是冲锋陷阵的主力,伤亡尤其的惨烈。不要说去救援徐州,怕是打下泗阳寨,推进到宿豫城下,山阳县兵就要给消耗得差不多。

  葛存雄冷哼一声,说道:“我家大人要如何做才合滕大人的心意?”

  林缚任淮东靖寇制置使,名义上淮东三府诸县的总上司,轮不到滕行远对林缚来指手划脚。葛存雄如此反问,算是相当的不客气。

  刘庭州目如寒电,看了葛存雄一眼,他早就明白林缚拥兵自重的心思,这时候也不想激化双方的矛盾,淡淡说道:“三四日来,都是杀人盈野的硬仗,我军伤亡颇重,矶前流匪也成疲军。制置使若能调一路精锐来,破敌垒如破竹,泗阳、宿豫也唾手可得……葛校尉能帮我捎句话给制置使?”

  “刘大人请言。”葛存雄说道。

  “制置使乃淮东诸官之首,泗阳胜亦是制置使之胜,败亦是制置使之败,”刘庭州说道,“有大胜之功唾可得,制置使为何吝啬出手取之?”

  葛存雄心里暗道:打了三四天的硬仗,都不能离开飞霞矶往北推进,才想到江东左军来,刘庭州一开始未必没有势如破竹、尽溃流匪、给江东左军好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