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枭臣【完结】>第446章

  箭密如雨,将滩头守军压制回简陋的齐胸高的垒墙之后,床弩、蝎子弩是集云级以上战船的标准配备,床弩张弦怒射,撞上墙垒,激烈土石横飞。

  远看去,墙垒给床弩巨箭打得晃动,便知道流民军在白滩筑垒极为仓促,只要能有一架冲车上岸,便能将这些简陋胸垒打开缺口。

  比起需登岸才能发力的冲车,尾舱甲板上的蝎子弩在三百步外打去的落石威力也不弱。

  淮水流急,船晃弩抖,校准颇难,加上墙垒只有齐胸高,供蝎子弩掷石的打击面很窄,但十架蝎子弩连番齐射,连续打出上百发二三十斤重的石弹,也在这简陋的滩头胸垒上砸出六七处缺口。

  清晨突入白滩营垒的武卒此时还在负隅顽抗,在营垒之中,牵制住数倍于己的流民军,减轻了靖海水营派甲卒从滩头登岸的压力……

  突袭白滩营垒的百十号人还不是提前潜渡的全部死士,此外还有陶春率领的百余死士轻衣简甲,扮作普通流民,潜藏某个不为人觉察的角落里,等着在关键时刻为刘庭州抢登飞霞矶助上关键的一臂之力。

  这些人也当真是死士,登岸作战失败,他们的行踪暴露,很难逃过流民军的搜捕。

  林缚与刘庭州在沭口初见时,刘庭州对流匪先锋渠帅孙杆子的一番评价,表明刘庭州自己也喜欢选锋锐悍卒攻坚。

  相比较其他文官,刘庭州的军事素养是相当不错的。

  先派少量精锐死士潜渡,在大规模登岸之前发动突袭,搅乱敌军部署,混乱敌军的视线,是相当不错的登岸作战思路。

  可惜的,刘庭州能用的武将太少,陶春本是可以领军作战、独挡一面的勇将,却不得不亲自率死士潜渡到北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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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渡淮军的船队也抵近飞霞矶,但是相比较靖海水营的整饬有序,渡淮军的船队就要混乱得多。

  当靖海水营的甲卒突破白滩的滩头墙垒,往岸上推进,意志坚定的要拿下整个白滩营垒时,在泗阳渡口观望的马兰头最终断定白滩才是官兵真正想要突破的口子。

  即使官兵拥挤到白滩与飞霞矶的渡船规模相当,即使飞霞矶当面的官兵也开始抢滩登岸,但白滩那边的官兵表现要强悍得多。

  再不加强白滩那边的防守,整个岸线防御就会在白滩那边给打开大的缺口,官兵就能够从白滩长驱直入、攻击泗阳寨。

  白滩、飞霞矶、泗阳渡口位于淮水北岸的东西线上,与位于泗水西岸的泗阳寨形成周长百余里的淮泗角。

  官兵一直从白滩切入,直接往北穿插去围泗阳寨,守飞霞矶、泗阳渡口的流民军实际也给困在狭角地域里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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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民军进入淮泗地区,虽说前期还颇为克制的重点向大户、豪势强征粮食,但没有安抚普通乡民的有效措施,没能制止大流亡的产生。

  战后,整个淮泗地区十室九空,整个村寨到饭时都看不到几家有饮烟升起,田地也大片荒芜。

  入夏后,田地里的荒草疯长,也无人拔除耕作,陶春猫身趴在杂草之间,看着一大队兵马从泗阳寨开拔,往白滩奔援而去。

  陶春悄悄退回去,北面有一片树林子,他们前夜潜渡过来,他就带百十人藏身在这片林子里,藏了一天一夜。虽说从泗阳寨开拔的第一拨援兵给白滩那里吸引过来。

  当刘庭州在飞霞矶的攻势猛烈起来,自然也会有援兵往飞霞矶而去,陶春的任务就率领百余死士,在两河夹道间,尽可能长时间的将援兵拖住。

  当然,除了百余死士外,刘庭州让陶春在淮泗也不是没有其他兵马可用。

  流民军的数量很大,在淮北铺天盖地的展开,但整个淮泗地区有近十个县,还要算上流民军控制的濠州府、汴水两岸的府县,依旧有很大的空隙给地方私兵武装存活下来。

  地方大户与豪族所养私兵,与流民军天然是对立的。流民军东进淮泗以来,有许多寨子给攻破,小股的地方武装也给灭了不少,但也有一些坚固寨子坚守下来,一直盼望官兵能北渡相援。

  刘庭州守淮以来,也派探子潜来北岸,与这些私兵武装秘密联络,要他们尽一切可能的坚守村寨,牵制流民军。刘庭州这些渡淮援徐,自然不会错过联络陷入淮泗的私兵武装,他们也是陶春率死士潜入北岸后最大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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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站在甲板上,看到大队流民军往援白滩,便要葛存雄传令,使登岸的六百余甲卒从流民军的白滩营垒撤出。

  大队甲卒都从容登船,清晨突袭敌垒的渡滩军死士还要四十余人活了下来,也一并登船修整,只留二百甲卒守在滩头上,利用残破的滩头墙垒,构筑滩头阵地,多用弓弩、盾车,将白滩一带的流民军都牵制在这里,不使他们去支援飞霞矶即可。

  日头渐高,烈阳当空,身处河上,有凉风吹来,还觉得好受些,那些从泗阳寨奔援来的流民军却嗓子眼干得冒火。

  身体稍差的,持械穿甲,穿着厚重的兵服,在烈日小步奔走十余里,怕是能当场脱力昏死过去。

  跑过来已经是半死,再要不停歇的拿兵械杀上去,真要了老命。

  江东左军主动退回滩头,奔援来的流民军倒是松了一口气,也慢腾腾的不急于进攻,心里想着等午后日头落下去,天气稍凉一些,再将官兵赶下淮河不迟。

  当马兰龙以为白滩是官兵突破的重点,调大队兵马往援,飞霞矶的战事却突然间激烈起来。飞霞矶是淮水北岸的一座小石头山,高不足二十丈,周围约两里许,矶头高崖伸入水中有十七八丈远,倒也显得形势峻险,是守淮抢岸的一处要地。

  流民军的营寨就筑在飞霞矶的脊背上,有岸滩可攀援,但也是险峻。

  刘庭州要在北岸争立足点,周围百里,没有比飞霞矶更合适的地方,但是登岸强攻的,难度却要比攻白滩要大,毕竟这里的千余流民军算是据险以守。

  高十数艘船冒着矶头高崖的落石箭矢,拿高盾挡着,强行靠岸登滩,仰攻矶头。

  刘庭州使座船居前,汗出如浆,还是精神亢奋的擂鼓激励士卒抢岸冲杀。

  刘庭州的座船太靠前,流民军在矶头高崖上也有简易的投石弩,也看准刘庭州是主将,落石不停砸落在左右,溅起片片水花。

  左右都劝刘庭州退后一些,刘庭州只是不依。以他的体魄,从渡淮开始就亲自擂鼓指挥作战,体力也是消耗到极尽了,但近两个时辰过去,就当中渡淮时歇了一阵,更是时间是憋着一口气岿然如山不动。

  先进发的是山阳县兵。

  刘庭州任淮安通判时,曾在山阳县长期指导城防兵备,陈韩三叛变时,更直接担任山阳县的守将。刘庭州在山阳县兵里的威望很高,他不畏箭矢落石居前督战,山阳县兵士气也是高昂,落石箭矢击来,稍不落意就血肉模糊而死,仍冒箭矢猛攻不休。

  刘庭州也喜欢用锋锐、用猛将,在淮安,他提拔不少出身贫寒的将领,在此之前曾担任淮安右营校尉的肖魁安便是代表。

  战到酣时,见崖头守军体力消耗不少,而泗阳寨的援兵也往这边开拔,不确定陶春能拖延多久,肖魁安便将衬甲、组甲、护心镜依旧穿好,拿起护盾、比寻常要长三分的直脊刀,与刘庭州行礼道:“魁安上岸去了!”

  刘庭州也累得喉头发甜,嘴里有血丝渗出来,这时候喝了一杯温茶下肚,也豪气万丈的说道:“你且听我为你擂战鼓!”

  肖魁安下船上了浅滩,趟着浅水,走到狭窄的进发阵地,这里有百余死士集结在这里,他要带这些人一举将矶头高崖占下来,不然身后的山阳县兵人马再多也施展不开来。

  马服也在船上,颇为紧张的盯着滩头,心里矛盾得很。

  攻下飞霞矶,这样才能迈出渡淮援徐最关键的一步,解了徐州之危,马家还能依仗楚王府的权势,从猪倌儿林缚那里讨回过结来;但是打不下飞霞矶,就不用担心山阳县兵会在北进途中给消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