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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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暄今天也没来上学。

  学生整日在学校里念书无聊得很,闲置的好奇心只需一点点热闹都会放大沸腾,更别提是像有学生叫了救护车这种稀罕事,当时围观的学生就不少,尤其是据说级部主任知道后脸都绿了。而且蒯鹏飞脸上还有骇人的淤青,于是小道消息从有人摔倒到大打出手,消息经了三个人的口就没了可信度,最后级部就传遍了有人打架打到喊救护车的谣言。

  “没打架,说了没打,意外摔下去的,别瞎传。”陈林冀用嘴赶人,重重地关上了窗户。外面的人不满说你要夹到我脖子了,陈林冀示意那个人滚蛋:

  “再来连你的头一起夹!”

  这都是隔壁班平日里一起打球的同学,这下都一起来凑热闹打听消息。陈林冀把人赶跑,拉开蒯鹏飞旁边的板凳一屁股坐下:

  “诶,大飞,你别在意,云...谢云暄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

  蒯鹏飞眼睛上一个大淤青,眼下一个黑眼圈,事发当天主任就狠狠骂了他一顿,级部已经通知过他的家长,母亲最近在忙案子,昨天下午赶不来,今天早上才打来电话痛骂他一顿,还在办公室和展禹宁聊。

  蒯鹏飞百思不得其解:“装的吧,他怎么可能因为摔一下就叫救护车呢?”

  他想起当时那个情景都觉得荒谬,谢云暄,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两个人抬着担架把他架走,一起抬走的还有他们班主任的魂,左脚绊右脚打着电话就跟着跑了。

  谢云暄至于这么夸张吗?高调得就像是故意给谁看...

  “现在问题不是他摔得重不重,是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陈林冀循循善诱:“你一开始为什么会和他打架?”

  “我没和他打啊!是他自己摔下去的!我特么的碰都没碰他一下...”

  那个地方虽然有监控,但由于角度问题,画面只有他背对着摄像头的身影,前面的动作都挡住了,他动手的嫌疑反而更大。蒯鹏飞憋屈到不行,越说越激动,教室里无端静了一下,所有人不在看他又像都在留意他,如放慢的特写镜头,即使很快用吵闹喧嚷填补上,还是觉得视线聚焦的尴尬挥之不去。

  一瞬间蒯鹏飞甚至想到了摊牌,他脸上的伤其实是展禹宁打的,他和谢云暄什么仇都没有。可是要怎么说?老师是个私德不正的同性恋,试图对自己动手动脚,拒绝之后一气之下恼羞成怒?但偷偷补课的事情又怎么圆?谢云暄手里握着的证据,是不是真的?

  无论怎么想,蒯鹏飞都没办法确保无风险地把自己干净摘出去。

  陈林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好,你别激动...”

  此时有同学喊:“蒯鹏飞,你去一趟办公室。”

  蒯鹏飞特地摘掉了帽子,战战兢兢地走到办公室门口,矜傲的母亲端坐在展禹宁办公桌旁,说笑的表情还未褪去就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表情,看得蒯鹏飞直打退堂鼓。

  大概是有碍于家长在场,展禹宁对着他笑了一下:

  “来,坐。”

  “是这样的,对方身体没什么大事,就是骨折了大概要养一两个月。而且据我所知,两个人之前也是朋友,这次可能是蒯鹏飞冲动先动手了,推搡间没注意,但当时围观的同学有点多,必须要有个处理。”

  胡说...蒯鹏飞心一凉,瞪大着眼睛看着展禹宁。别人可能不知道实情,但是展禹宁不可能蒙在鼓里的...除非老师站在了谢云暄那边。展禹宁留意到他的目光,还是毫无停顿地继续说下去:

  “对方不要求追究和支付医疗费,但蒯鹏飞妈妈,马上就要一模了,这样僵下去影响蒯鹏飞,也影响班级的学习氛围。我和年纪主任谈了一下,不会通报批评的,到时候让蒯鹏飞和他道个歉,以后好好相处,不要再吵架,这件事就这么结束。您看这样怎么样?”

  “老师都这么为我们家大飞考虑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华艳口吻不冷不热:“但是都骨折了,我还是去他家看望看望吧?”

  展禹宁不自然地卡了一下,才说:“不用了,他马上就能正常上学了,不用特地登门道歉...”

  “老师怎么还替他拒绝上了,对方都这么客气了,我也不是没礼貌的人啊。”

  “...孩子之间能和睦相处就好的,是否需要家长的介入其实并不一定重要。”展禹宁改口道:“如果真的需要,您就私下联系吧?今天叫您也就是通知一下,麻烦您跑一趟了。”

  华艳站起身来,淡淡说了句谢谢老师就往外走,蒯鹏飞却没往外走。

  “大飞?”

  展禹宁摆摆手:“我和蒯鹏飞再聊一会,之后就让他回去正常上课了,您先回去吧。”

  华艳眉头微皱,最后才关上办公室的门。

  估计是看到蒯鹏飞脸上的伤了,以为是谢云暄打的,后面的态度一下子就冷下去了。展禹宁叹了口气:

  “想说什么?”

  “人不是我推的。”

  展禹宁别开目光:“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连你也不信?”蒯鹏飞咬牙:

  “你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吗?为什么非偏心他不肯承认?”

  “......”展禹宁目光幽幽,话语很轻:“...那你呢?”

  蒯鹏飞看着他,一腔怨愤忽地戛然而止。

  “你会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呢?”

  他的眼里好像写着:你不是也只会逃避说当作没发生过吗?

  蒯鹏飞冲出办公室。

  “大飞!”

  他还没走出两步,华艳就一把拉住了他,严厉又不满地训斥道:“你这孩子,走路都不抬头看路吗?”

  “妈...”

  “你怎么和谢云暄打起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他吗?要你离他远点吗?”

  蒯鹏飞还没化开的委屈哽在喉头,一时间不敢说话。

  “你们班主任这种小年轻能办成什么事啊,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一个劲帮着别人说话。”华艳心疼地捧着蒯鹏飞的脸,“...还疼吗?”

  母亲态度的猛地大转弯,蒯鹏飞愣了一下:

  “妈...”

  华艳小心地摸着他青紫的眼眶,话音里带了怨恨:“没爹妈的东西就是没管教。”

  一句比一句更如惊雷,蒯鹏飞错愕道:“妈?你说什么?”

  华艳抿了抿唇,像是咽不下那一口气,才不快道:“你那个同学啊,是某个企业家的私生子。”

  在蒯鹏飞的失神中,华艳的声音显得悠远而深长:

  “之前打官司的时候就联系不到父母啊,全权交由秘书处理的,现在八成都还没能搬到家里去,还住在外头呢。”

  “要是能到他家里去,这件事才不会这么算了...”

  展婉宁和谢云暄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作为新时代女大学生,展婉宁一觉睡到天黑,直接三餐合为一顿。起来看到谢云暄坐在自个家客厅玩手机,桌上摆着没拆的外卖,比她还悠闲。

  “...你不上学吗?”

  谢云暄指了指自己的脚:“我受伤了啊,太麻烦了。”

  屁咧,你昨晚走得不是很顺当吗。展婉宁瞅着他想:说不上学就不上学的小王八蛋...不是,和她一样大的大王八蛋,还和他哥搅在一起...应该真的不是什么普通学生。

  “你盯着我看什么?”

  “啊,我家就这么大。”展婉宁语气平平:“你占的空间太多了,不想我看你就出去。”

  桌上剩的外卖显然是留给她的,展婉宁把饭热了热吃完,又去冰箱里翻找食材。他哥不常做饭,冰箱里只有一些冻肉和鸡蛋。她就穿好衣服,出门去买。

  谢云暄看着她提着一大袋子菜回来,挑眉道:“你不是才吃过吗?”

  “做给我哥吃啊。”展婉宁坐在厨房门口摘着菜道:“他胃不好,我不在的家的话他估计又是随便对付着吃,得给他养养。”

  她自顾自又熟练地忙碌着,好像有两条程序并行在她身体里,她把家人的一点一滴熟记于心,即使许久没回来也能来回切换,迅速找回原来的相处模式。

  展婉宁从板凳上站起来,感觉身上的视线明显到不能再忽视:

  “喂...你又盯着我看干什么?”

  谢云暄说:“你和老师长得一点不像。”

  展婉宁确实和展禹宁没有一点相似的影子。妹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五官非常柔美,明眸皓齿,清纯又漂亮,不开口说话也想不到她还能疯疯癫癫的。相比之下展禹宁就要有攻击性得多,撇开那些半死不活的颓唐,弯眉疏朗,瞳色很浅,眼角下垂,总是显出一副乖张不驯的味道。嘴巴微闭微张时唇珠明显,有种莫名的性感。

  “哦...”展婉宁将菜在砧板上码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谢云暄罕见地一愣,随即哂笑道:

  “可以这么随意说出来吗?”

  “当然可以,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展婉宁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一刀切下去,像是咚地一声拍了板: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哥啊。”

  “都说人越大和家里人越生分,你和老师关系到是很好啊。”

  展婉宁话音里带着得意和底气:“那当然了——”

  “我是我哥养大的。”

  她一直认为这是件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情。

  刀下不断响起有节奏的切菜声,菜刀在砧板上划出无数道细小的痕迹,这块砧板已经用了十来年了,干燥的时候摸上去,表面毛毛糙糙的。

  有些不起眼的东西,寿命反而会比想象的长,比如一个用到快传代的案板,或者厕所角落里被皂角糊住洞眼的肥皂盒。这些小东西身上稀里糊涂地刻录上了过往的痕迹,但是没有一点痕迹会和谢云暄有关。

  “不过我哥不喜欢年纪小的啊,更不可能和学生搞那一套...你怎么会和我哥在一起?”

  谢云暄说:“只是借住。”

  展婉宁嘿了一声:“那一套你骗鬼呢?哪有不住校走读结果天天住高中老师家里的?我哥又不是托儿所老师。除非你身上的伤是触犯了天条被家里人打完赶出来了。”

  天条啊...谢云暄说:“不是。”

  展婉宁摊手:“那不就得了,那你就从哪来到哪去,自己没家吗?跑这里缩着,和流浪动物一样。”

  “没有啊。”被归为流浪动物的谢云暄嗤笑一声,半开玩笑道:“所以我要是也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把我养大就好了。”

  “也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展婉宁眼神暗了几分,她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才说:

  “但是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谢云暄笑容轻慢:“怕我抢你哥哥啊。”

  “别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这种话。”展婉宁一刀将菜刀卡在砧板上说:“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但你们的关系不该行进到这一步。我哥是个恋旧又心软的人,他抽屉里那些信你不可能没看到。如果你只是为了玩一玩,就趁早另找他人。别利用我哥发泄你的不如意。到时候你玩够了拍拍屁股走人,承受道德和良心的谴责只有我哥。”

  单刀直入得令人咂舌,谢云暄嗤笑一声,笑容却不减反增:

  “他哪里心软过。”

  “我在他面前撒了个娇,他就养了我十多年。”展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神色已经冷峻下来:“你说他心不心软?”

  当时她被推脱送来送去,是展禹宁骑着车把她抱回来的。他大学在外地念的,毕业很晚,是为了能照顾家里休学了好几年,都快赶上本该有的长度了。虽然自私,但哥哥在的那段时间,是展婉宁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谢云暄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所以昨晚是在装傻吗?”

  “因为看家里气氛很好,我不想当着我哥的面说。”

  展婉宁起锅烧油,老旧的油烟机嗡嗡抽动,唰啦一声,菜下了锅。

  她是打心眼里维护展禹宁的。

  谢云暄忽而有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

  老师真的孤立无援吗?

  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孔一阵动响,穿着黑色棉衣的展禹宁推门而入,正对上谢云暄的视线。

  气氛好像不对劲?

  还没上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家里的灯亮着,楼道里都是炒菜的香味,这样平凡的温馨,他却很少能感受到。

  展婉宁放下锅铲,督了一眼谢云暄,又乖巧地对展禹宁喊:“哥。”

  展禹宁狐疑地看着两人之间无言的间隙:

  “吵架了?”

  “哥!”展婉宁装作若无其事,幼稚地先打小报告说:“他吃白饭,什么也不干!”

  谢云暄扬眉:“我怎么干?”

  “哥,你看他...”

  吵吵嚷嚷,看着展婉宁和谢云暄拌嘴,展禹宁一时间涌入的信息太多,竟有点恍惚,恍惚到他觉得好像自己有一对不太听话的弟弟妹妹,恍惚到他有种家的感觉。

  即使那都是他构筑的虚假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