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两人沉默地坐在后座上。

  陆闲闲思考着何老道的话,而梁故渊则在浏览着助理发来的电视剧清单。

  赵小圈,也就是为陆闲闲打开《神棍的一生》的小助理,正在拼命推销这份电视剧清单。为了让梁故渊认同,他甚至分门别类整理了一份。

  梁故渊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点开了助理的消息框。

  小圆圈:boss怎么样?

  梁:很好,但是为什么会参进来《汪汪队立大功》?

  小圆圈:培养陆先生的助人情节,促进美德发展嘛

  梁:那迪迦呢?

  小圆圈:激发他的想象能力,让他体会前沿高端科技

  所以,这就是你把巴啦啦小魔仙也加进来的原因?

  要不是这货是他堂弟,梁故渊现在就想换个新助理。

  梁:你还是找个政治科老师吧。要求三观正确,尤其是世界观,崇尚科学,最好专业是马哲,好好教教他什么是物质决定意识。

  小圆圈:boss看看我!刚考完研,政治嘎嘎好,尤其是哲学学得很不错,你要是想,我还可以顺带教了《资本论》和《国富论》,以及题外话之如何推翻资本家的□□

  梁故渊:你阴阳谁呢你

  小圆圈:关键是!我不要钱!你再让我搁你公司多实习一个月就好。我不想回家承受我爸的□□,

  小圆圈:打滚卖萌求关注,boss你就答应吧

  嘎嘎新的大学生,好像也能用?而且两人年龄也差不多,带陆闲闲看看正常年轻人的生活也挺好的。梁故渊决定再给他个机会。

  梁:但是禁止再给他看神棍一类的东西,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

  小圆圈:好哒好哒,哥你真好~

  谈好了老师,他疲惫地靠在靠背上。陆闲闲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眼尾下面的小痣。

  “我们要去哪?”

  “去我家,见我父亲。”

  他俩出事之后,家里的老头子早就想见见陆闲闲了。

  关于陆闲闲和老头子的渊源,大概得从十年前说起。

  当时老头子奉命下乡,以学术研究的名义去了陆闲闲的家乡,就是一个山清水秀但是格外偏远的山沟沟,全村就一条水泥路从村东头贯穿村西头的那种。

  当时的陆闲闲才十岁,跟在大人后面闹着玩。

  梁教授腿脚不好,落在了队伍最后面,就陆闲闲这个小短腿陪着。后来教授一个脚滑,叽里咕噜滚下了山,最后是陆闲闲发现他不见了,急忙喊人把他救了上来。

  所以,梁教授一直把陆闲闲视为救命恩人。陆闲闲从小到大所有的学杂费,都是他一手承包。

  现在好了,救了老子又救儿,现在陆闲闲在梁家就是座上宾。

  梁教授一生两袖清风,没给他儿子传什么家产,倒是传了一个救命恩人。别人家祖传金镯子,他家祖传救命恩人陆闲闲。

  本来梁故渊还挺尊敬这位救命恩人的,可是在他两次三番骚扰自己,试图以恩情挟自己从了他之后,梁故渊感觉到不对劲了。

  出事那天是迫不得已才答应自家爹去见他一面相个亲的。结果人家不馋他的身子,馋的是他手里的资产。还好,保住了男德。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父亲?”陆闲闲疑惑。

  “因为他很挂念你。”

  “那我会让他放心的。”

  就你这个精神状态,他才放心不下。他很担心自家呆在实验室大半辈子的老爹,能不能接受陆闲闲变成了一个神棍。

  关键是,老爹不得不接受了。

  一个小时前,医院。

  梁故渊冷静地听着心理医生的诊断。

  “他说他能看见一些虚幻的形象,也就是他口中的鬼怪,但是其他方面的行为都很正常。我们怀疑,陆先生极有可能患有幻想症,尤其是视觉方面,”

  “精神分裂症?”

  “除了幻想症之外,其他方面不像是精神分裂症。当然,今天的诊断也不绝对,你在生活中最好还是多关注他,及时将他的反常状况汇报给我。”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

  “他极有可能是因为失忆之后,接触玄学电视剧,让他以为神鬼之类的事情是正确存在的。但是世上没有鬼,为了补齐认知与真实世界的差别,他自行创造了鬼怪这样的形象。这种幻想症可能是暂时的,别太担心。”

  梁故渊又开始头疼了,“那我平时该怎么办?”

  安医生将手里的病历本递给他,上面写着几条注意事项,“先不要强制性打破他的幻想,要不然极有可能适得其反,甚至让他的病情更严重。”

  “我还得顺着他?”

  安医生同情地看他一眼,“也不是,在他出现幻想的时候,最好还是适当的给他输入正确的知识。”

  顺着他,但不能完全顺着他。

  “放心,随着他生活常识的补充,他会慢慢矫正自己的观念的。”

  —

  车上,梁故渊打算遵从医嘱,先给自家老爹通个气,把陆闲闲的精神状况告诉他。

  两位坚定的无神论者,今天誓死捍卫陆闲闲的世界观。

  虽然梁故渊名下资产不少,但是梁家还是很低调的,梁故渊的父亲梁臻单独一个人住一栋两室一厅,老婆早些年因病过世,父子俩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了有几年了。

  后来梁故渊买了新房子,老父亲也不舍得搬出去,索性两父子就分开住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老父亲已经把拖鞋准备好了,正一脸慈祥地从厨房端菜。

  “我来吧。”梁故渊接过他手里的餐盘。

  陆闲闲笨拙地把鞋收拾好,观察着屋子。房间收拾的挺干净,大概是一个人住所以摆件不多,唯独东边临窗的位置突兀地放了一尊玉白菜。

  “小陆,身体好点了吧?”

  “嗯。”他乖乖点头,径直朝玉白菜走过去。

  梁臻顿时紧张起来,与儿子对视一眼。

  梁臻:这是咋了?

  梁故渊:犯病了

  梁臻:这就开始演上了?

  老父亲整理一下心情,迅速进入状态。

  “小陆,这有什么问题?”

  梁故渊也是一阵紧张,生怕他说出什么“这里有个红衣厉鬼小猫咪”,现场表演做法。

  “这个东西,摆放的位置不太好。”

  梁故渊捂着额头,不捉鬼了,不算命了,改风水了。一部电视剧到底教会了陆闲闲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啊?怎么了?”

  “玉白菜应该放在客厅或者玄关。”

  “那放这儿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陆闲闲沉思了一瞬,纠结道:“倒也没有,我感觉这尊白菜只有其形,缺乏灵气,不会对屋里的风水有什么影响。不过其外观竟然能如此逼真,很奇怪。”

  这花纹,这成色,要不是他道行深,看出里面没有蕴含玉石的灵气,怕是也会认为是一尊雕刻精美的珍品。

  不愧是现代社会,这仿制工艺竟然如此高超,是他固步自封,孤陋寡闻了。

  “没有灵气滋润竟然也能养出这色泽,世上罕见,一定价值不菲。”陆闲闲摸着下巴惊叹。

  梁故渊看了他老爹一眼。

  “你被骗了?”

  老爹压低了声音:“什么被骗了,超市五十块钱买的塑料儿的,有个屁的灵气,顶多有个甲醛。他不懂就算了,你也der啊?”

  “……”

  陆闲闲依旧惊艳地打量着这尊塑料白菜,不敢上手妄动。

  “行了行了,先来吃饭。”老爹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饭桌上,三口人诡异的沉默着。陆闲闲在认真吃饭,眼里只有饭碗,梁家父子则是偶尔对视一眼,十分疑惑。

  梁臻:这娃吃的好香,他以前不是跟个事儿精一样,不吃葱姜蒜,不吃膻羊肉吗?

  梁故渊:你也知道他以前是个事儿精!

  梁臻心虚地咳嗽一声。以往陆闲闲一来,他家的饭桌上就只能摆煮白菜、拌黄瓜,黄瓜里还不能放蒜,因为陆闲闲不吃。

  今天好不容易和儿子见一面,总不能只吃黄瓜啊,索性他就单独给陆闲闲烧了俩,剩下的全是特意从饭店订的。

  陆闲闲自然不知道原主的癖好就是折腾别人,他现在吃嘛嘛香,毕竟以前的烹饪技术可没有现在这么多花样。

  “咳,小陆啊,现在生活中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不要害怕麻烦故渊。”

  陆闲闲咽下嘴里的食物,“没有啊。”

  “别害怕,故渊这小子嘴硬心软。这次要不是你,躺医院的就该是他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叔叔帮你。”

  梁故渊扶了扶眼镜,看向老爹。

  梁故渊:他有什么要求你不知道吗!哪次不是求你让我和他结婚!

  就在梁家两父子以为陆闲闲还会像以前那样,扭捏揪着衣角,说要嫁给梁故渊的时候,陆闲闲放下了筷子。

  梁家两父子:来了来了,来逼婚了

  “真的没有。”

  小年轻端正地坐着,乖得不得了。

  “没关系,你算他救命恩人,恩同父母,让他叫你一声爹你都当得起。”

  陆闲闲沉思。救人一命,的确如同再生父母。

  “那他可以叫我爹。”

  梁故渊:……家人们,吃个饭,白捡了个爹

  在陆闲闲一脸严肃的视线中,梁故渊淡定搁碗离开。

  “吃饱了,你们慢慢聊。”

  “可是你才吃了半碗。”

  “没关系。”

  陆闲闲担忧地看向梁臻:“儿子好像胃口不太好。”

  梁故渊:……

  —

  饭后,梁故渊接了电话,到阳台去开视屏会议。剩下一老一小坐沙发上相顾无言。

  梁臻看了看旁边的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也不会觉得他在发呆或者开小差,他沉默地坐着,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上一次见他还是上次,少年不安分地坐着,东扭西扭,没个安分的时候。没想到失了个忆,性子反而沉淀下来了。

  这也好,以前的他眼睛总是漂浮的,给人一种精打细算的刻薄感,现在这样干干净净的,像一块古拙的玉,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梁臻:“小陆啊,你俩现在生活在一起,故渊对你怎么样?”

  他回答之前总是先沉思一瞬,像是在认真思考每一个问题。

  “很好。”

  刚开始,梁故渊基本天天到医院看他,虽然每次都会给他讲一些乱七八糟听不懂的东西,甚至还给他讲鸟语,啊不,鹰语,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接受“现代社会鹰就这么叫”这个事实。

  但是,梁故渊给他找好的大夫,给他买药,还要帮他恢复记忆,是个好人。

  “那就好,之前故渊和你有些隔阂,我怕这小子对你的事情不上心。”

  陆闲闲沉思片刻,“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也就是死死纠缠,不断骚扰,就喜欢深更半夜打电话说“哥哥我寂寞”,企图靠着厚脸皮上位的一个小年轻而已嘛。

  梁臻擦汗,“倒也没有太对不起他。”

  “那就是很对不起了。”

  “没有没有,年轻人交朋友,哪有那么严重。”

  “看来,坏事我还做了不少。”

  梁臻:抛出去的台阶,硬生生被拆了。

  这种事儿,不应该打个哈哈给个台阶下去就好了吗,怎么还真有人较真儿啊,难道你还要当着面给人道歉去?

  “我这就去给他道歉。”

  “!!!倒也不至于,他没那么小心眼儿。你要真道歉,还不如帮我看着点他。”

  “好的。”

  “故渊这孩子吧,从小命就挺奇怪。就说小时候,他和一伙儿小朋友去后山玩,结果掉坑里了。那地方特别邪乎,不少人都传晚上会撞鬼,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和他妈当然不信,打着手电找了一晚上。”

  “找到了?”

  “找是找着了,但是,您猜这么着?”

  “怎么着?”

  “到家里才发现这倒霉孩子揣回来一个头骨,揣了一路,把我和他妈吓得,直接把他扭送警局了。”

  “头骨?”

  “对啊。后来一查,盗墓贼的。再一查,坑底下是座晋朝陵墓。第二天,文物保护协会的送来一锦旗,说要表扬他为历史文物发掘做出了贡献。你就说他这命,要说好,十几个人进去就他一个掉坑里,要说不好,好死不死他摔下去的时候,坐了一屁股文物,就那么巧。”

  本来他一念过大学的,从不相信这些,但是他儿子这命,还真是经不起细琢磨。

  毕竟类似的事情真不少。路上滑了一跤正好躲开砸下来的花盆,错过的美味佳肴正好被下了药,没谈拢的合作方最后被查出偷漏税,类似的事情太多了。

  甚至他都觉得这次广告牌可能一开始就是奔着梁故渊去的,陆闲闲就是一条被殃及的无辜小鱼。

  所以,梁臻总是觉得对不起陆闲闲。

  陆闲闲淡定地掐算一番,“他就是这种命格,吉中带刹,贵中带险,但最后总会化险为夷的,甚至还会有贵人帮忙。他一辈子无病无灾,你放心。”

  梁臻眼睛亮了,“你还会这个?”

  搓搓手,他老早就想给儿子算个命了。要不是得维护自己理智无神论者的形象,他早就奔五台山上去了。

  “那你算算故渊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他都这么大岁数了。”

  陆闲闲歪头,梁故渊才二十七,也没多大岁数吧,至少比他这个上百岁的年轻多了。

  “我与他有很深的因果线,算不了太多的事情,只能看见个大概。”

  所谓道士从不给自己算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命途之后,大多数人会想改变,后续的命数也就变得飘忽不定。所以天道用因果线进行束缚。

  自己的命,算不了,与自己因果纠缠太多的人,也算不了。

  而梁故渊,是他算过的,与自己因果纠缠最多的人。

  “那能算出什么?”

  “姻缘在最近会出现变化,渡过难关之后他会找到真爱。他与夫人情谊甚笃。不过,子孙福单薄,怕是以后不会有子嗣。”

  刚从卧室出来的梁故渊脚步一顿。

  第一,他一个gay,哪来的子孙福。第二,说好的坚定信仰唯物主义呢?自己的父亲居然就这么叛变了?!

  “爸,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