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谁他妈干的——!!”名叫庞漠的预备役队员嘶声大喊, 不断朝人群前面挤。

  宁希拦住他:“先不要破坏现场,冷静点。”

  “他死了!他死了啊——!!”

  走廊里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痛得人无法呼吸。

  所有人静静看着那具尸体。

  秦晷这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叫付安屿的瘦高个男人, 印象中这人话不多, 总是安静地缀在宁希那帮人后头。他不知道这人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现在,以后, 也不必参与他的未来。

  付安屿什么坏事也没干,就这样寂静地死在了培训基地的门梁上。

  吊死他的不是绳子, 而是一根腰带,是和制服配套的, 最普通的那种腰带。打的死扣, 他脑袋从中间穿过, 把脖颈勒出了青痕。

  很明显, 那道淤青是倾斜向上的,说明他确实死于门梁之上。

  “让一让, 都让一让。”今天张仲陵来得很快, 挤过人群, 发出了一声惊呼。

  “来两个人。”他很快镇定下来, 指挥最近的两人, 合力将尸体抱了下来, 平放在房间的地板上。

  “是自-杀。”检查完尸体,张仲陵如同昨天一样,沉痛地说道,“抬到停尸间去吧。”

  大家面面相觑, 谁都没有动。

  庞漠抢步冲进来:“不可能, 他不可能自-杀, 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不然怎么解释呢?”张仲陵忧心忡忡地皱起眉,指着房间道,“这里很干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一切整整齐齐,并没有打斗过的迹象。而且,他的上衣很宽松,腰间有褶皱,很明显,腰带不见了。那么腰带去哪了呢,当然是挂到了门梁上。至于门梁……距离地面只有两米五,以付安屿的身高,只要他想,随时能跳下来。”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不想跳吗……”庞漠倒抽着冷气。

  张仲陵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拍拍他,说:“节哀。”

  然后张仲陵看向其他人,又指了一名替补队员:“孙光,你顶替他的位置,升任正式队员。”

  “我、我吗?”孙光有些难以置信,眼睛放出一瞬的精光,很快垂下头去。

  “都散了吧。”张仲陵拍拍手,起身要走。

  一道人影闪过来,冷冷瞪着他。

  他怔了下:“秦日初,你有事?”

  所有的目光向秦晷瞪去,而他眼里只有张仲陵这张温和的脸。他仍想从记忆中挖出些许与张仲陵有关的信息,但很可惜,并没有。

  半晌,他漠然侧身,让出了去路。

  张仲陵拍拍他:“我知道,接连两天出现意外,大家的心情都很难过。但事已至此,日子还要继续过,对不对?想开点,我不希望再有人像付安屿一样,因为接受不了队友死亡而做傻事。”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死?”秦晷冷冷地问。

  “我可没这么说。好了,别多想,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张仲陵嘱咐几句,快步离开。

  庞漠不甘心,踉跄追逐着他的背影:“你什么意思?你说付安屿是压力过大,致郁而死吗?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张仲陵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拐角。

  庞漠眼眶赤红,一转身,又指着秦晷道:“是你们!你们杀了他!”

  “关我们什么事,上位的是孙光!”曲安宁道。

  庞漠:“可是夏影彤和付安屿,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那怪谁,你们人多,多引人注目!”曲安宁怒极,口不择言起来。

  这一句成功激怒庞漠。他本来就胖,猛地撞向曲安宁,像一只圆滚滚的球把曲安宁压在墙上:“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抢起拳头,说话间就要朝曲安宁脸上揍,秦晷离得近,不容分说将他按住。

  宁希见状,忙将两边分开,轻声喝斥庞漠几句后,才转向秦晷:“不瞒你们说,庞漠收到了纸条。”

  “什么纸条?”秦晷问。

  宁希将手伸向庞漠,庞漠梗着脖子没动,宁希只得强硬地摸他的口袋,掏出来一张心理测试的纸条。

  一见那纸条,秦晷这边的几人眼皮就是一跳。

  展开来,和曲逢村那张一模一样,正面写着“岑陌”,背面用另一种字体写着:“轮到你了!”

  庞漠喘着粗气道:“我收到纸条就通知了宁希,我们队的人一致认为不能按纸条上的要求做,所以我没有动手。”

  他一抬手,指着岑陌,“没想到,她活得好好的,你们反倒杀了付安屿!”

  “我们没有杀付安屿的理由。”秦晷平静地说。

  庞漠不信:“你怎么解释我们的人连续两天都死了!别拿张仲陵那套来糊弄我,我相信你们也不信他的鬼话!”

  “纸条上又不是只写了你们的名字。我的也有!”曲安宁忍不住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拍他怀里,撇嘴道,“昨天曲逢村上位,你们怀疑他,今天孙光上位,你怀疑我是吧?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我也是正式队员,犯得着跟你们抢位置?”

  孙光一听把自己攀扯进来,忙插嘴道:“也许你们贼喊捉贼呢,仿造一张一模一样的纸又不难!”

  “谁是贼,昨天打没挨够是吧?”曲安宁看见他就来气,撸起了袖子。

  眼看又要闹起来,宁希头疼得要死,忙闪身到两人中间,嚷道:“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既然大家都收到了纸条,就说明之前的组队没有意义了。那只是我们心理上认同的关系远近,但对于现在培训来说,只有正式队员和预备队员之说。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不管是死去的夏影彤和付安屿,还是纸条上的曲安宁和岑陌,他们都是正式队员!”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正式队员有危险吗?”张依心陡然问。

  宁希瞥她一眼:“心理测试针对的就是正式队员啊。”

  一阵沉默。

  半晌,孙光自嘲地笑道:“喂喂喂,不会是怀疑我们吧?我发誓,我可没想写你们的名字,要不这样,付安屿的位置我不要了行吧,谁爱要谁要去!”

  “确实。”秦晷轻轻道,“正式队员有7人,替补却只有6人,就算6个人写的名字各不相同,还剩下一名正式队员,这个人是绝对安全的。”

  “也有可能是他在制造混乱。”岑陌若有所思。

  宁希的眉头皱起来:“那么这个人,只能在我们几个正式队员里了?”

  秦晷道:“不,这只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不排除替补队员之间交换杀人。”

  “反正我没写!”孙光叫道,“死的是我们的人,曲逢村和周沧的嫌疑最大!”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

  周沧为难地搓搓手,提议道:“要不这样,大家都说一下写了谁的名字吧,也好有个提防。”

  “我觉得可……”

  曲逢村正要表态,就被曲安宁拽住了,接着就见孙光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角:“先说好,我是个老好人,我写的是我自己。至于你们……庞漠、杨蝶、柯二你们可想仔细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是得罪人,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你们的安全。”

  庞漠等人一脸煞白,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曲安宁没好气道:“周哥,我们知道你是好意,别人可不领情。谁信啊,让写正式队员,你把自己名字写上,你是正式队员吗?要么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正式队员,要么,杀人的就是你,正好可以洗清嫌疑!”

  齐刷刷的目光向孙光射去,孙光涨红脸嚷了起来:“我要是凶手就死-全-家!曲安宁,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名字说不定就是曲逢村写的呢,两姐弟合起伙来制造恐慌,见不得人排名在你俩前头是吧!”

  “才不是,我写的……”曲逢村一急,差点把实话喊出来,被岑陌狠狠跩了一脚,闭嘴了。

  两边人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各不相让。

  半晌,秦晷道:“这样吧,替补把纸条交上来,看看都有谁的名字。”

  曲逢村赶忙把自己那纸交给他,庞漠也交了,轮到孙光,他将头一偏:“我没收到。”

  秦晷盯了他一会,没有证据,只好转向他身边的杨蝶。

  杨蝶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气质文静,被他冷冷的目光盯得一个劲向后缩,细声细气地道:“我、我也没收到。”

  “我也没有。”不待杨蝶话音落下,柯二迫不及待地说道,就好像身后有狗追着他。

  “不再找找?”秦晷紧紧盯着他。

  叫柯二的队员连续两天没睡好,加上皮肤黝黑,看起来眼睛分外红。他滑了滑眼珠,飞快地瞥了孙光一眼,很快收回,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曲安宁讥讽道:“这可怪了,仅有的两张纸条上写着我和岑陌的名字,我们俩没事,就是说夏影彤和付安屿的死和投票无关咯。那行,反正死的也不是我们,陌陌我们走!”

  她说着挽起岑陌的手就要走,把孙光脸都气绿了。

  周沧和和气气地笑道:“我觉得大家是有顾虑吧,说实话,我也有。”

  “有什么顾虑?”

  周沧:“你想啊,如果我拿出的纸条上写着夏影彤或者付安屿,你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们?”

  “这……”曲安宁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她下意识抬头,向秦晷看去。

  秦晷沉吟片刻,返身回房间,拿了一个装肥皂的纸盒出来,上面剪开了一道小口,道:“我把纸盒放到付安屿的房间,所有替补进去,把你们的纸条放下。这样我们就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并且不会暴露你们的姓名。”

  “要是像我这样,没有纸条呢?”孙光嘴硬地问道。

  秦晷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可以不放,但付安屿看着你们。”

  付安屿的尸体还没有抬走,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以一种扭曲而恐怖的姿态,无声瞪着大家。

  杨蝶当场呜咽起来。

  宁希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付安屿是好人,只要你没做坏事,就不用怕。”

  说话间,秦晷放好了纸盒,位置非常巧妙,正在死者的目光范围内。

  孙光几个都不想当出头鸟,周沧道:“我先来吧。”

  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进房间,放下一张纸条,尔后神色如常地退了出来。

  有了开头,其他人不好再僵持,宁希推了杨蝶一把,示意她给他们这边带头。

  杨蝶有些怕,小心地避开尸体,放下一张纸条后,也退了出来。

  轮到孙光,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进去。”宁希不容分说踢了他一脚。

  他只得进去,什么也没放,转了个圈就出来了。

  最后,柯二进去,放下了一张纸条。

  “切,刚刚还说没有呢。”曲安宁不屑地和岑陌咬耳朵。

  岑陌没接她这茬,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晷。

  秦晷回到房间,拿起纸盒后,很用力地摇了摇,确保顺序被打乱。

  没人再说话了,四下里落针可闻。

  秦晷将两根指头伸进纸盒,捻出了第一张纸条。

  “付安屿。”他将纸条展开,让众人看清楚。

  “啊,这是我收到的。”周沧忙道,“不过人不是我杀的,付安屿死时我们都在日初房里呢。”

  这是事实,那会他们正提心吊胆地关注着曲安宁。

  秦晷把纸条放下,去拣第二张。

  “付安屿。”

  与上一张一模一样。

  周沧看了看字迹,说:“这不是我的。”

  杨蝶和柯二都没吭声,大约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说不清楚。

  孙光阴阳怪气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嫌疑人锁定你俩了,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杨蝶和柯二登时又被吓住了,脸色煞白,杨蝶低低地呜咽起来。

  孙光嘴角一勾,哼道:“不过嘛,我倒有个新奇的想法。抽纸条的也脱不了干系,没准就是他偷偷掉换呢?”

  “好处呢?”秦晷冷声问。

  孙光撇嘴:“那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秦晷没理他,抽出第三张,刚一展开,就啪啪地打了孙光的脸。

  “秦日初。”